律師厄特森先生是個不愛說話、一本正經(jīng)的人。在陌生人面前,他非常靦腆,不愛流露自己的情感,可當(dāng)著朋友,他的眼睛總閃爍著關(guān)心與真誠的光芒,雖然這種真與善在他說的話中不大找得到,可在他的待人處世中一點一滴都沒有漏掉。在生活上,他從不放縱享樂,吃喝也很隨意、簡單;即使很喜歡看戲,他也有20年沒有進過劇院了。可是,他對別人的缺點卻是寬容得不能再寬容了,總是想著去幫助他們而不是責(zé)備他們。作為一名律師,他經(jīng)常是罪犯走進監(jiān)獄或者踏上黃泉之前見到的最后一個好人,這些人的心里會一直保留對他的溫文爾雅和公正無私的記憶。
厄特森先生最好的朋友是他的一個遠房表親,叫理查德·思菲爾德。這個人是城里出名的“愛熱鬧”,交際場里的老手。誰也搞不明白他們?yōu)楹尉尤皇桥笥眩麄兛烧嬗刑烊乐畡e。但他們卻經(jīng)常一起散步,一走就是好遠,穿過倫敦的街道,安安靜靜地做著伴。
有一次,他們散步走到倫敦鬧市區(qū)一條狹窄的背街上。這條街干凈、熱鬧,人們也和善,一家家亮亮堂堂的小商店,門環(huán)锃明透亮。但是就在街道的盡頭,有一幢陰暗、神秘、沒有窗戶的樓房,門上既沒有鈴也沒門環(huán),還到處是灰,顯然已好久沒人打掃了。臟兮兮的孩子們在門口瘋玩瘋鬧,也沒人開門轟他們走。
一天,他倆走過這幢房子,恩菲爾德指著問道:“你注意過那兒嗎?它讓我想起一個奇怪的故事。”
“哦,是嗎?”厄特森先生說,“給我講講。”
“好吧。”恩菲爾德先生開始講了,“那是個冬天的早上,天黑漆漆的,大概3點鐘吧,我正要回家,突然看見兩個人。頭一個是個矮個子,正沿著街邊走,第二個是個小姑娘,跑得很急。兩個人一下撞到了一起,小孩兒摔倒了。接著,可怕的事發(fā)生了,那個人穿著沉甸甸的靴子,冷冷地從孩子身上壓了過去,小姑娘躺在地上尖叫著。做這種事真殘忍。我從后面追上來,抓住那人,把他拽了回來,這時一小群人也圍到了又哭又叫的孩子身邊。那個人非常鎮(zhèn)靜,一臉漠然,還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真是讓我反胃。孩子的家人這會兒也趕到了,還來了一個醫(yī)生。原來小姑娘是去請醫(yī)生給鄰居家病人看病的,她正要回家。
“‘孩子與其說是傷著了不如說是嚇著了。’醫(yī)生是這么說的。你也許以為故事到這里就該結(jié)束了。可是你想,我對那個小個子十分厭惡,小姑娘的家人也一樣——當(dāng)然,這很正常,可連醫(yī)生(他看上去那么和善、安靜),也盯著那個罪犯看,好像恨不能把他給殺了。
“我和醫(yī)生彼此心照不宣,都沖著那人大聲指責(zé),并聲稱要讓整個倫敦都知道這事,讓人人都唾棄他的名字。
“他陰森森地瞪了我們一眼,還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開個價吧,’他說。
“我們讓他答應(yīng)付給孩子家100英鎊。他又翻了我們一眼,把我們領(lǐng)到那邊的那扇門口,掏出鑰匙,進了樓。不一會兒,他又出來了,遞給我們10鎊金幣和一張康茨銀行的支票,上面寫著90英鎊,支票上的名字是大家都很熟的人。
“‘你看,’醫(yī)生滿腹懷疑地說,‘夠奇怪的,早上4點,一個人走進一所空房子,然后又拿著另一個人簽名的支票出來了,足足快100鎊呢!’
“‘放你的心吧,’一臉兇相的矮個子說,‘我和你們等著銀行開門,看我自己兌錢好了。’
“我們離開那兒,醫(yī)生、罪犯和我到我家挨過了后半夜。到了早上,我們一道去了銀行,支票是真的,沒問題,錢很快就轉(zhuǎn)給小姑娘家了。”
“哦,是這樣,”厄特森先生說。
“是啊!”恩菲爾德說,“這事真怪。明明肇事者是個冷酷、殘忍的家伙,可簽支票的人卻是倫敦有名善良、慷慨的人。這樣的人怎么會把支票給一個罪犯呢?”
“你們也不知道支票的主人是不是住在那幢房子里?”厄特森先生問。
“我可不喜歡問,”他的朋友說,“根據(jù)我的經(jīng)驗,提太多的問題可沒什么好的。萬一得到的答案既令人厭惡又令人不安,那該如何是好?但我還是稍微研究了一下那個地方。它看起來不像一所房子,沒別的門,唯一使用那扇門的人就是我剛才和你講的那個家伙。房子一側(cè)有三扇窗戶,可以看到下面的小院,窗戶都關(guān)著,但一直干干凈凈的。還有個煙囪常冒著煙,所以肯定有人在那兒住。”
兩個人接著走下去,厄特森忽然說:
“恩菲爾德,你那條規(guī)矩挺不錯,就是別問太多問題。盡管如此,我還是想問問踩著孩子身體走過去的那個人叫什么。”
“當(dāng)然了!”恩菲爾德說,“他告訴我們他叫海德。”
“他什么模樣?”
“這一下子可說不好,雖然我清清楚楚記得他長得什么樣。他長得很怪,個子又矮,身體粗壯,他的相貌哪兒有點不對勁,讓人感到丑陋,不舒服——不,是讓人憎惡的那種。我一看到他,馬上就不喜歡他。”
厄特森先生想了好一會兒,問道:“你肯定他用了鑰匙嗎?”
“瞧你問的!”恩菲爾德一臉詫異的樣子。
“我知道我這么問有點怪,”朋友說,“可你想,我并沒問你支票上簽的是誰的名字,因為我心里已經(jīng)明白了……”
“那你怎么不早說呢?”朋友不無惱怒地說,“甭管怎么說,那家伙的確有鑰匙,上禮拜我還看見他開門來著。”
厄特森先生心事重重地看了他一眼,但沒再多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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