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殺
【番外】
“文先生,我們該出發了。”趕車人站在大路上大聲的催促著,聲音被呼嘯而來的寒風切割成無數碎片在這空曠的山谷里咆哮。
雪山依舊是很多年前的模樣,我清晰的記得上一次來的時候,山上還有梅花的,今年不知道還能不能再看到。亙古未化的白雪將這片荒蕪的世界淹沒,不知道這么多年過去了,雪山的頂上又多了多少無辜的靈魂。
“文先生。”趕車人頂著大風艱難的走到我的旁邊。“該出發了文先生,如果我們今天翻不過這座山,可能就會埋在前面的死亡谷里了。”
“嗯,走吧。再不走你家主人就會急了。”
“多謝文先生千里迢迢趕來大雪山,只望文先生一定一定要救好我家主人。”趕車人突然跪下,狂野的大風夾雜著雪花砸在他的臉上。
“起來吧,我既然來了就一定會盡力的。”托起趕車人的手臂,我感受到一股厚重的陽剛之氣在棉衣下游走。
趕車人重新系好馬韁,拉著車子在茫茫雪山中一深一淺的走進去。
這是我離開大雪山十年之后又一次來到這個地方。
我不喜歡檀香,甚至可以說是討厭這種香氣,可是月喜歡,他在他的宮殿里燃燒檀香,濃郁的香氣在我的鼻子邊徘徊。
“月,那么長時間了你還是喜歡用檀香來掩蓋血腥的氣味嗎。”我停在宮殿的石階上,看著異常干凈的大殿。刀劍相擊的聲音依舊在響。
“果然還是什么事情都瞞不過你啊。十年不見了。”月站在遙遠的高處,我抬頭,有一種高傲的寒冷將我灼傷。
“又是朧月那個不懂事的小子么。”我將藥箱遞給跟上來的侍衛。
“除了他,你覺得還會有誰在這個地方見血。”月將我面前的茶杯斟滿茶水。
“碧落山的野茶,喝起來有一種獨特的味道。”
“碧落山。我只記得那個地方盛產陰靈芝。”輕泯一口溫熱的茶,有一種特別的味道直沖進我的心里。
“怎么樣。”
“哈哈,我只能說不錯。”
“能得到你文大先生夸贊的茶,這個世界上恐怕沒有了。”月大聲說笑著,這是自從上一次荒山盟誓之后我再一次看到他的笑容。
可是我分明能夠看到他的眼神里帶著陰郁。
“說說吧,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我懶懶的靠在后面溫暖的狐裘墊背上,看著月仔細的將杯盞一一沖洗干凈然后再次倒滿。
“這些年,無非就是殺人以及被人殺。”
“有人能殺得了你?哈哈,恐怕這個世界上能夠殺得了你的人還沒有生下來吧。”
“你不覺得這樣很孤獨么。”月的聲音里帶著少有的落寞。
“那樣不是很好嘛,這個武林你說了算,你就是老大。我覺得挺不錯的。”我試圖緩解這個尷尬的境地。
“文先生什么時候變成這樣的了。”月突然抬頭看著我,眼神仿佛一把銳利的劍將我刺穿。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我甚至忘了之前的我是什么樣的。我突然不知道這么多年了我都做了些什么,自從阿年離開之后。
“我,時間會改變一個人的,不是嗎。”我尷尬的笑著,試圖掩蓋我此刻的慌亂。
“我相信時間可以改變其他人,但是我不相信時間能夠改變文先生。”月端起茶盞向我舉起。
“阿年還好嗎。”我最不想聽到的問題終于從月的嘴里一個字一個字清晰的吐出來。
“阿年。她挺好的。”
“嗯。”月低下頭看著茶盞里的水紋一圈一圈的蕩開。我知道,他的風媒是這個世間最強大的一張情報網,甚至他都能知道皇帝老子今天穿了什么顏色的褻衣。他又怎么會不知道阿年的事情。
“果然都變了。文先生。”月嘆了一口氣。
“我累了,這接風宴就下次吧。”我揉了揉太陽穴起身離席。茶盞里的茶水濺起來撒在我的衣袖上瞬間結成冰渣。
“月見,給文先生找一間干凈的屋子。”月吩咐站立在旁邊的少年。
“是。大人。”
少年和我一起離開。
“你就是月見么。”窗戶外面的雪仍舊在落著,鋪白了整個院子。
“是的,先生。大人說先生不喜歡血腥之氣,這件屋子是整個鄴峰最干凈的屋子了,只是好長時日無人住過,還望先生不要嫌棄。”月見放下我沉重的包裹,安靜的站在我的身后。
“鄴峰已經好久沒有下過這么大的雪了。”他的話好像很少。這是我對他的第一印象,但是我從他的身上清楚的看到了月的影子。
“我記得上一次來鄴峰也是那么大的雪,那時候月見還不是你。”我清楚的記得十年前的那個月見,活潑并且善良。
那也是阿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來到鄴峰。
“他死了。”月見的聲音異常的冰冷。
“怎么死的。”我轉過身看著他,寒冷的風從窗戶里灌進來。
“他死的時候在微笑,我想他沒有痛苦。”月見只是低著頭用手一遍遍摩挲腰間的細劍。
“這柄劍跟了他十五年,后來再一次伏殺中丟失在大雪山里。再也沒有被找到。”我認出了這柄劍。
“嗯。是的。我找到了它,在大雪山里。”
“只是不知道你能不能當得起它的主人。”我轉身看著月見。
月見只是輕輕一笑,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睛里有一閃而過的凌厲。
“文先生,大人說等明天鄴峰的天氣轉好了再讓你去給他把脈。”月見拱手退出屋子,房間里安靜下來,只剩下外面的風雪在嘲笑。
十年的時間,原來一切都已經物是人非。
十五年前,有少年在荒山盟誓,誓言改變這天地,轉動命運的齒輪。五年后,有殺手從西域大雪山歸來,用劍鎮服中原武林,那時候還沒有人知道他們的名字,他們稱自己為夜殺。同年夏,朝都換了主人。老皇帝在千軍萬馬中被踐踏,新的皇帝只是一個尚不識字的小子。同年冬,一代神醫未歸在極樂谷辭世,其徒文之未發不死符三枚于武林。人傳得一枚即便是死人也可以復活,引的武林為此大亂。
荒山盟誓之后第八年,神出鬼沒并且令中原武林人士聞風喪膽的夜殺突然從江湖銷聲匿跡。
同年,極樂谷封谷。
次年八月,朝都征軍西征,攻無不克戰無不勝,西域各國臣服,但是大軍止步西域大雪山。
荒山盟誓后十二年,夜殺重出江湖,連滅天山十二寨,殺中原武林盟主于杭州,屠盡江南四大家族。仿佛一夜之間,夜殺已經不再是殺手,他們說,夜殺是惡鬼,從地獄來的惡鬼。
荒山盟誓第十三年八月,夜殺蟬羽殺鎮南王于朝都,那天正好是朝都慶祝西征凱旋的日子。
荒山盟誓第十五年,中原武林組織義軍征討大雪山,朝都派官勸阻,無果。
年冬,三千義軍埋骨大雪山。
江湖的傳說都是這樣,生或者死,沒有人知道會在什么時候。
整個鄴峰的人都變了,除了他,十幾年過來了他還是他,只不過他們已經不是他們了。
甚至有的走廊和宮殿我都已經不再熟悉。
“這個花苑是專門為阿年建的,你知道的,她喜歡花花草草。”我不知道除了我,這個世界上還會有誰把阿年看的如此重要。
“我一直把她當姐姐,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她照顧了我的所有,在我坐擁天下的時候,她仍舊是把我當作小孩子。”月蹲坐在花圃邊上,鄴峰寒冷的風似乎吹不到這里來。
“這個花苑是誰在打理。”
“清和。”
“整個夜殺里也只有她能夠有那么強大的力量來支撐起整個花苑。月,其實你不要這樣,我想阿年看到你好好的就會很開心的。”
“是清和主動要求的,只因為當初阿年就過她。”月起身離開,我看到他心里是難過的。
我也難過,可是我再也沒有辦法對我的阿年說了。
鄴峰的雪其實從未停過。
離開的時候,仍舊是月見送我下山,那也是我最后一次領略到鄴峰的大雪和狂風。我把最后一顆藥丸交給月見,“不管怎么樣,讓他活下去。”
“會的,先生。”
我獨自一個人沖進西方的大雪里,我能夠感受到雪花割開我的臉龐,我也知道他正在遙遠的鄴峰看著。
我有時候只是不明白,當初荒山上的少年為什么都不見了。
荒山盟誓后的第二十一年,極樂谷和往常一樣的安靜,有人在這里獲得重生有人在這里得到解脫。種的草藥榮了一季,敗了一季。我已經忘記了冬天的寒冷。
“先生,谷外有人求見。”
“不是說現在已經封谷了,不見人么。”
“那人說他來自西方,大雪山。”
其實,我早就應該料想到這樣的結局,在我最后一次離開的時候我就應該告訴月最后的結局。可惜,我最后卻什么都沒有做。
只是我再也領略不到鄴峰的寒冷。
我清晰的記得月最后對我說的那句話。
如果死亡就是宿命,那么我從來沒有抗拒過。
詩人之名。
夜殺第一季完。
第一部完結了。心里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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