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四章    朧月

　　夜殺

　　【朧月】

　　我一直在等這一天。

　　朧月已經忘了這是第幾次清和拒絕和自己見面，朧月同樣不知道在這場戰爭里清和的態度到底是怎么樣的，但是朧月知道，如果清和答應和他合作了，那么這場戰爭他就是最后的贏家。可是現在，他不知道清和會不會和他合作。

　　“朧月大人，您回去吧，清和姐姐說他是不會見你的。”侍女拿著一件裘毛大衣給站在雪地里的朧月披上。

　　朧月不說話，雪花蓋在他的睫毛上，模糊著雪山天空上純粹的色彩。許久沒有感覺到的寒冷徹骨透來，鄴峰少有今年的寒冷異常。朧月不喜歡寒冷，但是他走不出這個地方，就像是一個囚籠里的死囚。他無法選擇，他只想在這個囚籠里抓住所謂的命運。

　　“雪霏，告訴清和，我會一直站在這里，等到她想見我。”

　　“朧月大人，清和姐姐說了不會見你的。”侍女站在朧月的面前，眼神里充滿了乞求。“回去吧，朧月大人，這里太冷了。”

　　“去吧，雪霏。”朧月不再說什么，閉上眼睛感受著鄴峰的溫度。

　　侍女沒有辦法只得回去稟報清和。清和仿佛是預料到一樣，“讓他站著吧。”

　　“清和姐姐，可是外面下著這么大的雪。”侍女為清和倒上一杯熱茶。

　　“雪霏，我知道你的心思，你喜歡他，可是你真的了解他嗎。”

　　侍女突然跪下，“清和姐姐，雪霏做錯了，雪霏沒有清和姐姐的本事，看不透別人的心思，可是雪霏真的是很喜歡朧月大人，如果可以，雪霏寧愿為了朧月大人肝腦涂地。雪霏只想朧月大人能夠正眼瞧一瞧雪霏，哪怕是一眼雪霏就足夠了。”侍女的聲音里帶著哭腔。

　　“那么，你可愿意為了我肝腦涂地？”清和輕泯了一口熱茶，淡淡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侍女。

　　侍女突然感受到脊背發涼，她知道清和很少動怒，但是每次發火，鄴峰就不會再安寧，甚至那個時候每個人都會感受到來自死神的威脅。

　　“清和姐姐……”

　　“你起來吧。”清和嘆了一口氣，這個女孩像極了很多年前的自己。那個時候的自己也是這樣為了自己喜歡的人可以肝腦涂地死不足惜。可是，現在卻再也不是那個時候了。

　　侍女陡覺壓力一松，冷汗涔涔而下，或許剛才自己真的會死。

　　“去告訴朧月，只要他一天有這個想法，我就不會見他。”

　　“喏。”侍女顫抖著退下去。

　　清和擔憂的看著月，痛苦不僅僅是在身體上開始折磨他，西城的戰事吃緊，大秦那邊的事務更加的繁忙，而這個男人已經兩個月沒有合眼，鄴峰的寒風最終開始侵蝕他的身體。清和甚至能夠看到每個孤獨的夜晚，在空曠的宮殿里他痛苦的咳嗽。

　　“月，你不能再這樣熬著了，你需要休息。”清和替月斟上一杯熱茶。

　　“等到大秦那邊的事情了了就可以好好的休息休息了。”月只是淡淡的笑了一聲，低下頭開始審閱從西方送來的情報。

　　“為什么不把大秦的皇帝取而代之，為什么還是要找個傀儡。”清和怔怔地看著月。

　　“很多事情，我也很想做，可是已經沒有時間了。”月輕聲嘆了一口氣。這是清和第一次看到月嘆氣。清和突然覺得寒冷，刺骨的寒冷。

　　“月，朧月找了我很多次。”

　　“看來他還是不死心啊。”

　　“他不是一個能夠輕易死心的人，難道你們之間注定就有一戰嗎？”清和抿著嘴不說話。

　　“嗯，這就是你說的所謂的命運吧。再親密的人在利益面前都會反目成仇。這就是這個世界的現實。”月冷冷的笑著。

　　“你恨他嗎？”良久，清和終于鼓起勇氣問月。

　　“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人能夠激起我的仇恨了。那還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月突然開始懷念那個在戈壁上的夜晚，那個在愛與恨邊緣糾纏的夜晚。那樣痛快的發泄自己的日子再也沒有了。很多情感都在這漫長的歲月中被埋葬了。

　　“可是，畢竟你是看著他長大的啊。”

　　“是啊，我也會看著他君臨天下。”

　　“月，其實你比誰都要孤獨，沒有人能夠了解你的孤獨，就像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夠接下你的一劍。月，有時候我知道我更本不了解你。我看著你，只看到一層厚重的迷霧。”

　　“清和，不要試圖去了解一個人，會很累。”

　　“月，其實你讓他一直在你的身邊，只是想有一天能夠有一個把劍抵在你的喉間的人。就像很多年前的那個人。”

　　月怔住，狼毫尖端的墨水滴落在白紙上陰濕大片大片的文字。“你是怎么知道這些的。”狼毫的筆尖堅硬如鐵指在清和的眉心。

　　“其實，你何必如此對他，你應當知道鄴峰再也不是之前的鄴峰了。”

　　“是么。但是，清和，你知道自己的命運嗎。在這個鄴峰，我就是你們所有人的命運。清和，要記住了。”月的聲音出奇的冷，甚至整個鄴峰的寒風都從他的嘴里洶涌而出。

　　清和直視著月的眼睛，“月，遲早有一天你會真正明白什么是命運。真正的命運。”

　　“是嗎。我等著那一天。”

　　“大人，月神因為西城的事情無心處理南疆的事情，拜月教已經做好的**的準備了。”跪在桌子前面的黑衣人恭聲說道。

　　“那中原少林和武當的消息呢。”

　　“我們派去的人已經成功替換掉了少林武當的掌門，并成功接管江南十三道場。只待大人一聲令下便攻入鄴峰。”

　　“還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

　　“大人，卑職覺得現在正是攻入鄴峰的最佳時機，如若等月神處理完西城之事，只怕到時候我們舉義未必能夠成功。”

　　“那么你們誰能破清河月華陣。”朧月背著手站在窗口不再理會跪著的黑衣人。

　　“清和啊清和，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

　　這是朧月第一百三十八次被清和拒在門外，在同樣的下雪的日子里。這也是初空第十五次在清和的門口看到站在風雪中被大雪蓋滿身體的朧月。

　　“為什么你不見他。”

　　“我覺得沒有必要啊。”

　　“或許你應該見一見他。”

　　“或許我應該永遠也不見他。”

　　“清和，你看得到你的命運嗎。”

　　“初空，這次南去，替我照顧好竹醉。”

　　“嗯。我會的。”

　　“只是不知道等你回來的時候，鄴峰還是不是現在的鄴峰。”

　　“清和，如果鄴峰也變天了，也就到了我們走向死亡的時候了。對嗎。”

　　“有些人會死，有些人不會死。”

　　“你不要死。”

　　“誰知道會怎么樣啊。我連自己的命運都看不清楚卻還要去操心別人的死活。”

　　“清和，或許，你真的應該去見一見朧月。”

　　“等到了時候，我會見他的。”

　　鄴峰的寒冷從未消散，孤獨的靈魂一直在鋒利的劍刃上徘徊，這是一座用尸骨堆砌而成的城。

　　朧月很多時候都會獨自一人坐在這塊光禿禿佇立在懸崖邊上的石頭上，遠遠的看著從遙遠天空一直蔓延到寒冷風中的荒蕪。

　　很多年之前的時候，他也是這么坐在這里。同樣的荒蕪，只是再也找不到同樣的人。

　　是自己親手害了他啊。朧月總是止不住自己這樣想。當他最終在山頂寒冷的冰雪里找到他的尸體的時候，禿鷲正在撕扯他的內臟，暗紅色的血液浸濕了大片大片暗色的雪花，腥氣鋪天蓋地。甚至很久之后朧月還會做這樣的夢。

　　“央錯，你不會白死的，我會讓你看到鄴峰在等待他的新的主人的到來。”朧月將手里抓住的雪花撒在漫天遍野的風聲里。

　　再也沒有人能夠像以前一樣了。

　　鄴峰的第七個冬天。朧月的第四次失敗。

　　“朧月，或許你再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月，只要我不死，我就遲早會殺了你。”朧月抹去嘴角的血液。

　　粗壯結實的皮鞭一下下抽打在朧月的胸口，有鮮紅色的鮮血滲出來。

　　“朧月，只要你求饒，我或許可以放了你。”

　　朧月不回答，只是任憑皮鞭一下一下抽在胸口。

　　“還是這么倔啊。”

　　“這些都是你的功勞，不是嗎。”朧月的眼睛里充滿了譏笑。

　　月的臉色一暗，“朧月，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的做法呢。”

　　“我當然不明白，當你選擇開始拋棄我和我母親的時候我就再也沒有明白過你，我現在明白的就是遲早有一天我會殺了你，或者讓你生不如死。”

　　“朧月，或許你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月，我會親手給你注定的命運。”

　　月神氏十五年，夜殺朧月四次兵變反叛，皆被**。同年，剩余十一夜殺東進中原，屠少林，廢武當，滅十三道場，作為中原武林對朧月支持的報復。次年六月，初空，浴蘭，蟬羽，涼月，四殺手奔赴南疆，將正準備再次**的拜月教祭司屠于圣女峰。

　　月神氏十七年，十二夜殺之預言之力清和自縊于鄴峰北，月大怒，賜死清和寢宮所有侍女。

　　月神氏十九年，十二新月出煉獄天。

　　月神氏二十一年，被關在鄴峰地底牢的朧月神秘失蹤。

　　直到后來，月再也不是月，夜殺再也不是夜殺。只有鄴峰仍舊孤零零的佇立在西域荒蕪的雪原上。

　　只有傳說還是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