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畢業季

　　第一節 分手季

六月，梔子花香最濃的季節，上海理工大學迎來了一年一度的畢業季。

　　清晨，湛恩大道上落滿了香樟樹的落葉。從黃浦江畔吹來的微風卷起落葉，也輕輕的拍著離人的臉頰，些許寬慰，些許不舍。將要離開的學子三三兩兩的相互拍照留念，用最后的瘋狂告別四年的青春盛宴。他們從五湖四海來，馬上得奔往天涯海角去了。

　　夏琪帶著黑色的學士帽，不可避免的想到第一天報道的場景。她扎著馬尾辮，穿著白色印有加菲貓的T恤和一雙白色的球鞋。從一個小城鎮來到了大都市，不免會泛起即膽怯又新奇的感覺。她拖著行李箱，爸爸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在旁邊，她看著略有巴特農神廟風格的綜合樓，驚嘆著，暗暗下定決心，夢想，從這里開始。

　　夢想，從這里開始。夏琪不免苦笑，枯燥無味的日子早將當初的激情磨得絲毫不剩。到現在工作都還沒有著落。想到這里，夏琪不免泛起了一絲酸楚。

　　“小琪，你發什么呆，我們寢室四個人一起合個影吧！”

　　是蘇顏清脆的聲音，她左手挽著田曉乾，右手拉著薛蕓快步走了上來。第一次見面，留個夏琪印象最深的就是她撲閃的大眼睛，清澈透明。而今，這雙眸子里透著一股柔順，但是依然明媚如初。

　　男友孫浩走在她們身后，手里拿著一臺相機，面帶微笑。他用手扶了扶眼鏡，短短的頭發特意打理過。記得他們第一次見面，是在大一學生會宣傳部新成員的介紹會上，那天她略緊張，眼神飄忽不定，自我介紹：“我叫夏琪。”

　　這時從左邊傳來一個聲音“好巧，我喜歡下棋”

　　在哄笑中，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在抬頭往左邊看，便觸到了他的目光，他正微笑的看著她。

　　或許真的是那樣，年少的愛情，不過是那天陽光正好，你穿了一件我喜歡的白襯衫。

　　寢室四個人，手拉手，腳一致往左撇，微風吹動這學士服的袖子，鏡頭定格下，四個人都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拍完照片，孫浩和夏琪但獨去吃飯，揮手再見的一瞬間，夏琪竟然捕捉到了蘇顏臉上的一絲驚慌，心跳不覺得漏掉了一拍，胸口就像堵了什么東西，一種不好的預感便漫上來了。

　　吃完飯，夏琪習慣性的拿出手機刷空間，她聽到了筷子擱在盤子上的聲音，便抬起了頭。但是孫浩卻低著頭，沒有看她的眼睛。

　　“琪琪，我得向你坦白一件事，不知道怎么說，但是必須說。如果這給你帶來什么傷害，一萬個對不起.

　　我和蘇顏決定在一起了“

　　夏琪心里重復著，不是”我決定和蘇顏在一起“，是”我和蘇顏決定在一起“

　　此時，夏琪覺得胸口一團火在燃燒，直逼喉嚨。她楞在那里，咬咬嘴唇，說不出一句話。

　　”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我也不敢奢求你的原諒，蘇顏是個好女孩，她也不好受.“

　　夏琪腦袋里一片空白，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她站起來，徑直朝門口走了過去，走到門口忽然想到什么停下了，走回桌子旁，從包里摸出100塊錢，拍到桌子上：”今天星期一，以前我們說好的，一、三、五，我付飯錢。“

　　之后就頭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孫浩在桌子旁，呆呆地看著桌子上的錢，苦笑著.

第二節 各自天涯

吃散伙飯的那個晚上，夏琪喝的酒比她過去23年加起來還多，半個月她沒有和蘇顏或者孫浩再說一句話。她一直在回想，和孫浩的相識相知到相愛整個過程。她夢想著有一天能穿上白色的婚紗站在他面前，看他感動到哭的樣子。也曾經想過會不會因為抵不過現實的壓力而分手，但是怎么也料不到以這樣狗血的方式收場。

　　又是一陣嘔吐，胃里翻騰出來的液體又酸又苦。夏琪借過田曉乾遞過來的礦泉水漱了漱口，頭昏昏沉沉的。但是她看到田曉乾和薛蕓擔心的樣子，卻又擠出了一絲笑容。

　　“妞兒，爺沒事，給爺唱支小曲，慶祝爺單身了，自由了！對，就唱《分手快樂》吧”u

　　田曉乾和薛蕓扶著夏琪下了出租車往宿舍走去，看著平日以好強隱忍著稱的夏琪現在搖搖晃晃，嘴里還哼著“不想過冬，厭倦寒冬，就飛去熱帶的島嶼游泳”，她們嘆了口氣，沒想到結局竟然是這樣的。

　　突然的，夏琪在一個地方停住了，接著“哇”的一聲哭出來了，田曉乾忙問怎么了。夏琪斷斷續續，邊吸著鼻子邊喃喃自語的說：

　　“這是我們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第二天中午，朦朧中感到頭疼欲裂，強忍著不適睜開了眼，看著表已經下午一點了，這是她已經不嘗試回想什么了，梳洗過，吃罷飯，她拿起電話。

　　“喂，媽，是我。

　　你之前不是喊我去我哥廠里工作嗎？

　　我想我還是去好了。

　　哎呀，哪有那么多為什么呀。去我哥那邊應該更輕松一點，上海工作壓力太大了。

　　嗯，我馬上訂票，過幾天就走“.

　　掛上電話沒多久，田曉乾進來了。宿舍很少見到蘇顏，她的刻意躲避倒也讓夏琪松了口氣。

　　”你醒啦，吃過午飯了嗎？“田曉乾問。

　　”嗯，怎么不見薛蕓？“

　　“她早上走了，趕火車，見你睡的很香不忍心叫醒你，說晚點給你打電話”

　　“哦”夏琪心里掠過一絲落寞，或許這一別，彼此便成為了落人甲乙丙丁了。最后竟然連告別都沒有趕上。

　　“對了，工作有什么打算？”

　　“我過幾天去東莞，我哥在那里開了一家沙發廠。他想讓我去那里做文秘工作”

　　“廣東？那么遠的地方，那咱們見一面豈不是很難？”

　　夏琪略微傷感的伸出雙手，抱住了田曉乾“傻瓜，現在交通那么發達，去一趟廣東還不容易嗎？下次來找我玩，我招待你。”

　　這時，又聽到了開門的聲音，蘇顏走了進來，猶豫的走到了夏琪的身邊，兩只原本有神的眼睛耷拉了下來，她開口：

　　“小琪，我.”

　　沒等蘇顏說完，夏琪便轉過頭對田曉乾叫到：“曉乾，天氣不錯，我們去逛街吧！”

　　說完，一手抓起包，一手推搡著田曉乾便出門了。她不想看蘇顏，她怕聽她的解釋，看她的眼神，然后記起四年以來所有美好的回憶。

　　她怕就這樣輕易原諒他們了.

　　離別的日子終于來了，每個人互相擁抱，不舍告別，叮囑務必聯系，期待后會有期，但是誰都明白，經此一別，多少人就是生命里的匆匆過客，以后的日子里，最大的奢侈，也不過是偶爾聽到一兩個熟悉的名字，頗有感慨的回憶起一兩段或與愉悅或心酸的往事.

　　此時的夏琪已披著齊肩的秀發，穿著帶有荷葉邊的連衣裙，踩著一雙魚嘴坡跟涼鞋。她獨自一人拉著行李箱往公交車站走去，盡量要讓自己哭出來，耳邊的音樂在她剛踏出516號大門的時候，響起樸樹滄桑的聲音:

　　“她們都老了吧

　　她們在哪里呀

　　我們就這樣，各自奔天涯

第三節 旅途的風景

火車穿過隧道，越過江河，經過村莊，一路向南行駛。適逢陰雨天氣，黛青色的山，暗暗的云，飄逸在半山腰的霧，山腳的幾處人家。夏琪從車窗口向外望去，心中五味陳雜。現在是連迷茫都沒有了，因為迷茫至少還在追尋希望，而在她選擇離開她生活了四年的城市時，就有了塵埃落定的宿命感。

　　坐在她對面的是一位中年男性，穿著米色印著甲骨文的絲質綢衫，頭發梳光了貼在耳背，帶著江蘇口音的普通話，正在和旁邊的一位乘客聊得很開心。

　　“你在哪下？”

　　“惠州，然后轉東莞”

　　“東莞啊，哈哈哈，那地方還真有點亂。我有一個朋友，他在東莞擠公交，褲子后面有兩個袋子，他左邊放手機，右邊放錢包。上公交的人多啊，擠啊。突然他感覺又手碰右邊袋子，于是伸手反手抓過去，果然有人想試著偷他的錢包。那個小偷機靈，甩了他的手一溜煙的跑的沒蹤影了，等他終于擠上公交車了，他覺得不對勁，一摸左邊的袋子，發現手機沒了”

　　“哈哈哈”另一位乘客也回憶著，“說到小偷，有一次我和我一個朋友也是坐公交。我朋友坐我后面，我坐靠窗的位置，我旁邊有位女士。突然我朋友捅了一下我肩膀，給我使了使眼色。我順著他目光看過去，原來有一個人，食指和中指之間夾著一個鋒利的刀片，三兩下劃開了那位女士的袋子，正要偷她的錢包。我用腿踢了一下她，她還狠狠瞪了我一眼，以為我要占她便宜。等小偷得手下車，她摸摸口袋，臉都氣綠了。不是我不幫啊。如果我喊了，刀可能就朝我脖子上抹啊。何況誰知道車上有沒有小偷的同黨呢。“

　　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夏琪苦笑了一下，因為她去的也是東莞。一個叫橋頭鎮的東莞直轄鎮。據說有點偏僻，來之前媽媽特地叮囑過，晚上千萬別一個人出門。

　　到了惠州，需要轉車。夏琪把雙肩包向前背，拽著行李箱終于擠上了火車。車上的座位很臟，過道上擠滿了人。夏琪把箱子拉到了腳前，就連挪一挪的空間都沒有了。對面坐著一個婦女，正給小孩喂著膨化食品。小孩的手上拿著一塊，放在嘴巴里，用口水將它軟化再慢慢地吃下去，最后滿嘴滿手都是口水。車廂里傳來陣陣菜葉或其他什么東西腐爛的惡臭。夏琪皺了皺眉頭，用手掩著鼻子，塞上耳機，希望時間過得快一點。

　　她往窗外望去，晨光熹微，太陽剛剛升起，可以看到的荔枝樹漸漸地多了起來。她把手機拿出來，解鎖密碼是孫浩的生日，壁紙是她和孫浩在圖書館的合影，點開手機相冊，種種回憶便浮現了。她生日是他送的娃娃，他在教室里睡覺時她偷拍的照片，一起去上海周邊城市游玩時的合影，他參加校運動會比賽，他雋秀的鋼筆字跡，他給她些的第一封情書。

　　屏幕漸漸模糊，一種后知后覺的遲鈍痛感伴隨著莫名的孤單從心底蔓延開來了。

　　她以為，平淡是感情的歸屬，但她忽略了，平淡也是感情的墳墓。她想著，

　　”我爸爸說我這個人最大的缺點，就是想做什么立刻就去做，想要得到什么必須馬上得到。但是我卻喜歡你那么久，等你的承諾那么久。就算你給我帶來的小小感動也心滿意足。心死不過一瞬間。我離開了，比很久還久“

　　夏琪擦了擦眼淚，將手機設置為出廠模式，告訴自己，都結束了，再也回不去了，現在她在沒有他的陌生城市里，從此毫無關系。

　　車上的廣播響起了，到站了。火車漸漸地停了下來，夏琪下了車，穿過了人群和長長地通道，看到了在門口等候自己的哥哥夏杰，笑笑的走了過去。

　　耳機里傳來梁靜茹暖暖的聲音

　　”誰能任性不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