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子非魚我非你

六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就像一張破碎的臉，難以開口道再見，就讓一切走遠，這不件容易的事，我們卻都沒有哭泣，讓他淡淡的來，讓他好好的去，到如今年復一年，我不能停止懷念，懷念你，懷念從前。

---《恰似你的溫柔》

初三的生活是如何呢？大概是每個人都在埋頭拼搏只為了縣城里那幾所好點的高中，據說那些年整個L縣的教育水平都是全省有名的，其實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學生的刻苦，可是在我眼里一向對學習認真的江恒，這些日子不知道是怎么了，老是在睡覺，有時在我的掩護下偷偷睡，有時甚至明目張膽，正大光明的當著老吳的面睡，作為同桌我實在不想他被老吳的教棍敲擊桌子的聲音嚇醒，所以我只能不斷的搖醒他。

“哎，江恒，醒醒，吃中午飯了哈！”我搖，我搖，我使勁搖。

“別吵，我知道現在才第二節課，你別想蒙我。”

“是啊，這個時辰，做賊都還嫌早呢，您接著與周公勾搭，讓老吳哪涼快哪呆著去。你、、、、、是不是不想考高中？是不是？”

“怎么會，我就是有點累了，進入四月以來所有人每天都只知道哇啦哇啦背書，我聽著覺得很煩。”

“你好真是，嬌氣又任性啊，竟然說別人為了自己目標努力的聲音很煩人，如果你真的這樣覺得，那只能說明你的心不在這里，你真的不想考到縣城去，你在害怕什么？”

“林冉，我不如你，很多時候我害怕別人的眼光，害怕自己不夠好，總是做出讓家人擔心的事，我也有我無法面對的事。”

“每一天我都在告訴自己，我不是為了別人而活，可是很矛盾我們不就是活在別人的嘴里，別人的眼里，活在別人的看法里，可是我們還有一個義務是為愛我們的人活著，為那些如果我離開會真心惦記我，會為我掉眼淚的人活著，甚至是為了我還沒去過的風景，還沒遇見的那個知己而活著，如果是這樣是不是就開心許多呢？”

“這樣的想法就是希望，是不是？”

“恩，很阿Q式的精神勝利法，我只想守好我那一畝三分地的幸福安穩，別的我連細想的時間都不會有。”

“我、、、、、、、鬧過自殺，在我原來的學校。”

“你的爸媽當時應該很擔心吧？”

“恩，我媽從那以后一刻都不敢離開我，我也見我爸在半夜里哭過，讓我覺得很對不起他們，我爸一個大男人竟然哭成那樣，真倒霉他們攤上我這樣的兒子。”

“喂，倒不倒霉你又沒問過他們，我想也許你們都在怪自己，而忽略了對方的心情，就像我媽媽，關于我的事她也總覺得是自己的錯，我也有過一樣的心情，可是這樣跟互相指責對方有什么區別。也許對待別人我會有所保留但對家人，我會選擇說出自己的想法，像你教我的，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告訴江恒這些，想讓他知道這世上沒有什么事比活著更累，也沒有什么事比死更輕松，前提是如果我死的時候沒有一個人為我掉眼淚，若我是一個孤家寡人我不會在這世上多停留一刻。更奇怪的是，那一刻的我沒有問他為什么，但如果時光倒流我還是會選擇不去問他。

很久之后的某天，江恒告訴我，在那一刻有那么一瞬間，他想要告訴我全部，也想成為我那一畝三分地的成員，可是他說，他想讓我過的更好，擁有更安穩的將來，可這些有可能他都給不了，我卻忍不住吐槽，說你問過我嗎？自說自話，還說得自己多委屈似得，我的委屈要怎么算，知道真相那一刻的傷心，是你一輩子也無法彌補的，即使你現在完好無損，以一種屬于我的姿態在我面前。

我從來沒想過是自己先跟江恒說再見，2006年5月的某一天，回家陪考的媽媽看到新聞里H省某醫院跟S省紅十字會某項活動，新聞里的病例有一個跟我極其相似，因此媽媽多方聯系，決定帶我前往省城就醫，我本以為我可以完成我人生中第一場重要的考試，可是醫院的名額有限，活動的時間也有限，所以我不得不辦理休學。這一場奔襲的匆忙程度甚至沒有讓我來得及跟同學說聲再見，就這樣讓老吳代為轉達了，臨行前意外的收到一份禮物，是彎月送到我手里的一本同學錄，奇怪的很，不管是以前熟悉的，不熟悉的，還有各科老師都寫滿了祝福的話，就連林旭也寫了一句“姐，加油！”，要知道這小子只有當著大人才規規矩矩的叫我一聲姐姐，私下里都是連名帶姓的喊的。所有的人千篇一律的早日康復，大多數人還留下了電話號碼，這些都足以讓我熱淚盈眶，斗志昂揚的期許未來，但是江恒的一句話卻讓我多年無法忘懷，就像一個夢，他說“體育課，我在操場等你。”

從小學開始，我的每一個體育課都是在教室里一個人，一本書度過的，偶爾我也會望著窗外，看著同學們跳繩，扔沙包，丟手絹，看著看著就傻笑起來，可是我卻不得不拒絕他們的邀請，無法跑跳的人，注定與游戲無緣，再大些也就不再那么羨慕了，躲在自己的世界看著自己的書，總覺得只要我不去看，不去聽，就可以安靜。后來江恒總是溜進來陪我，也老有同學被體育老師操練得半死的時候，對著我抱怨，羨慕我可以不去體育課，可是那樣子分明有些酣暢淋漓的感覺，我只是干癟癟的笑笑，也許是眼角眉梢泄露的一絲東西，不小心被他捕捉到，才有了這么一句類似于承諾的話，讓我清楚的以為即使沒有見面他也會在這里等著我。

搭這班車緩緩離去的時刻我就下定決心，如果有一天我可以用另一個姿態出現在江恒的面前，那么我就去對他表白，大聲的告訴他我喜歡他，可是誰也沒有料到這份來之不易的希望，竟是一場跋涉，從手術到復健是一條看不見終點的慢慢長路，轉眼間兩個月的時光就過去，終于熬到醫生宣布我可以帶著石膏腿回家等待拆線，當時距離中考還有不到十天，正是夏天最熱的時候，回程的路上接到月兒的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月兒的聲音有些為難“冉冉，今天江恒退學了，你多久可以到家？我想如果夠快還來得及見一面。”

“現在還在城區，連汽車站都每到，而且我的腳還打著石膏，我想見不到了，是什么原因要退學，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

“不太清楚，聽說老吳跟他的父母談了很久，最后老吳給的解釋是由于自身原因江同學決定退學，總之很官方，他來拿東西的時候看著挺正常的，所以我猜不透。”

“那你有沒有什么話想我帶給他，就算是I Love You也可以喔，親愛的。”

“那還是你自己跟他說吧。”

“喔~~~表白過了，可是人家根本就沒聽進去，所以姐妹兒機會留給你啰。”在網上看過一句話，說是”有多少真心話，都是以玩笑的方式說了出來。”看到這句話的同時想到楊彎月，這句話，用來說那個人不偏不移，恰是此人。

“恩，不聊了，回來再見，順便讓你看看我的大象腿，拜拜。”

我突然很想笑自己傻，還以為人家會因為我的三言兩語而解開心結，自以為見過這世界最惡毒的一面，別人的悲哀在自己面前就成了無病呻吟，現在想來林冉有寶貝自己如珠如寶的父母，有同學錄上友善的同學，現在還有了可以治好殘疾的希望，無論如何都算是一個得天獨厚的孩子。事實上這樣的我從未經歷過讓人絕望的悲傷，我細細的揣度足以讓那個人自殺的理由，終于明白那份負重我無法想象，子非魚焉知魚之樂，我非你不知你之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