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后,明哲才從母親去世這件事中緩過神來。后事處理完了,生活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靜當中,但家里的氣氛變得格外冷清。他曾在一個早晨醒來后呼喊母親,在許久沒有應答的情況下他突然想到母親去世了,他像那天早晨才得知這個消息一樣,頃刻間眼角溢滿了眼淚……
“背叛舊主”的克里奧在莫名其妙消失許多天后出現在了我家的院子里,它看起來長大了許多,但仍舊是那副瘦骨嶙峋的樣子。無人知曉那幾天它跑哪去了,但看起來似乎也無人關心——我們都忽略了它的存在。
“你知不知道你離家出走的這段時間出什么事了?”我指著它那只黑鼻子問它,它卻趾高氣昂的從我身邊繞開,讓我看到它翹到空中的尾巴。“你肯定知道,然后故意避難去了。”我覺得它還是那個善解人意的克里奧,只是它不會表達。
此后明哲展開了他瘋狂的收養計劃,他只要見到無家可歸的貓,不管老弱病殘幼他都會帶回家。但并不是每次的收養都是那么順利,遇到那些脾氣暴躁,好斗的貓,讓它們乖乖跟著回家絕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情。有次為了收留一只不那么溫順的貓,胳膊上被貓抓了好幾個爪印。但明哲卻對此事樂此不疲,他像著了魔一樣的愛上了這些無家可歸的流浪貓。
在明哲收養貓咪的同時,齊樂也開始了一項偉大的事業。她告訴我她要畫一本連集,但卻不說畫的是什么,就連讓我看一眼都不。“你不會要等到畢業之后才讓我看吧?”我曾不滿的問她。“你說對了,畢業后才讓你看——主要是要等到那時候才能完成。”沒想到,齊樂也開始玩起了神秘。
好吧,接下來輪到我介紹一下如今的自己。我既沒有那么多愛心去關心街頭上的那些流浪貓,也沒有多余的閑情雅致去畫畫——主要是我不會畫。我的生活很簡單,簡而言之就是沒有目標的混日子。我在漫長的假期中逐漸培養起了我的興趣,也是我每天長時間沉浸其中,樂此不疲的的愛好——狂想。我的狂想集冥想,幻想,胡思亂想為一體,只要一進入狀態就會忘掉正在做的一切,鉆到大腦中那個時空隧道里,在虛擬的世界里無盡的遨游。剛開始我覺得我只是太閑了,或者是我的想象力太豐富,但后來我發現,幾乎每時每刻我都沉浸在狂想里,很少有清醒的時刻。
直到我媽發現我總是在吃飯吃到一半就靠在椅子上睡著了時,才意識到這是一種病。我被帶去醫院檢查,醫生的診斷結果為抑郁癥,表現為目光呆泄,伴有強烈的狂想癥狀。從我媽與醫生的談話中我才知道,這些日子我總一聲不響就會睡著,或是吃飯時吃著吃著就靠在椅子上睡著,或是看電視時看著看著就坐在沙發上睡著……最可怕的是,我不知道那時自己是睡著了,明明腦子清醒的很,想東西十分透徹……
抑郁癥對我來說不只是一個被冠用的醫學稱號,更是生活的不能自理。我突然間開始在無意中忘記各種事情,而且開始無止境的煩躁。一切聲音都可能成為我煩躁的起源,電視機的聲響,洗衣機的轟鳴,甚至是鐘表指針“滴答滴答”的走動聲……我就像掉進了一個黑洞,被一雙無形的手帶著在其中無盡的遨游,隱隱覺得前方有光亮,但并不是出口。
這樣我就住進了醫院。此時離開學還有不到10的時間,而醫院說我目前的狀況至少要在醫院住一個月。透過病房的窗戶,我看到白晝的變幻,看到天上的云被風吹的漂浮不定,看到遠處的山威嚴的屹立在那里,看到太陽一點點的出來并一點點的落下……而我漸漸地從清醒中混沌下去,又進入了黑洞當中,在茫茫黑暗中探索著我想找到的真理。
“雨生,快起來把藥吃了。”我媽把我搖醒。
我猛然睜開眼睛,強烈的光線立即簇擁在我的眼球旁邊,剎那間我在光線的猛烈照射下腦子變的一片空白,“媽,我這是在哪里?”
“醫院。”我媽把藥片遞給我,“快把藥吃了。”
我困惑的看著我媽手里的藥片和那個停留在半空中的玻璃杯,感覺一切都不真實。我忘了我為什么來到這里,忘了之前我做過的事情。我拒絕吃藥,拒絕我媽口中的“病”。我為什么要吃藥?為什么吃……但,最終我還是把藥吃了,望著空空的玻璃杯,我連一點反抗的余地都沒有。
在一個明媚的下午,明哲和齊樂來醫院看我。一進門,我立馬發現齊樂的發型變了——不,是變短了。她一定把頭發剪了,在我還沒來得及說她扎馬尾的樣子很好看之前。我開始后悔我沒早點對她說,也許這樣就能挽回那一頭烏黑且無辜的頭發。即使并無法挽回,我也應該試一試。
“別一直盯著我看,我不就是把頭發剪了嗎,你也知道高三生活繁忙,估計沒時間打理,索性剪了省心。”齊樂迎著我的眼神,不躲不閃,干脆地回答了我心中的疑問。
“你別聽她瞎說,什么沒時間的,她是在為懶找借口。”明哲在一旁壞笑,轉過臉看著齊樂,“呵呵……你說我說的對么?”
“去死!”齊樂的“龍蝦鉗”對準明哲的胳膊,上去就是狠狠的一擰。剛放上去,就聽見明哲的慘叫。
我不由得笑了,這場景好像之前也發生在過我身上,可那時候我可不是現在這副病怏怏的模樣。“你留短發比以前看起來更好看了——不過,我還是很懷念你扎馬尾辮的樣子。”當病號的好處是,你盡可以發表你的看法而不會被人覺得矯情。
“是嗎?”齊樂眨著她那雙大眼睛,就像一個小姑娘受到別人夸獎那樣,臉漲得通紅。“等到明年這個時候,頭發估計就會長回來了,”她溫柔地看著我,目光就像一塊糖那樣將要把我融化,“所以你要趕快好起來,別忘了之前我們三個的約定。”
我狠命的點頭,除了這樣,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齊樂有事先走了,而明哲則留下來給我講他那群流浪貓的故事。從他口中我得知那只他幾天前收留的小黃貓多么好斗且能吃,那只瘸腿的老貓怎么戰敗一只大老鼠,還有那只懷孕的母貓不久前剛下完崽,一窩竟然生了6只!明哲已從“愛貓人士”晉級為“養貓專家”,他說起怎么養貓來頭頭是道。他愛他那群貓咪,同樣那群貓咪也愛他,他成了一名十足的“貓爸”。
“克里奧呢?你最近見到它沒有?”我突然想起了我那只瘦弱的小黑貓。
“呃……好長時間都沒見到它了……所有貓見到我都會在我腿邊蹭,只有它不認我。”明哲像是在自責沒幫我看好克里奧,也好像在責怪克里奧的古怪。
“你要是見到它了就喂點點東西,這么長時間沒見,說實在我挺想它的。”克里奧的身影又在我的腦海中浮現出來,那通身的黑毛,黑耳朵,黑鼻子,特別是那雙透亮的眼睛,似乎里面蘊藏著無窮無盡的故事。
“可它是只黑貓啊!”明哲的眉頭緊皺,露出痛苦的模樣。
“你是在說黑貓不吉利嗎?”我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望著那雙慌亂的眼睛。
“是啊!之前它跟著我的時候我家里出了那樣的事情,再看看你現在的模樣,還不是它害的?”明哲像是說出了一個重大的秘密那樣,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
明哲的話在我腦海中回蕩,我想起了明哲不久前去世的母親,又想起之前的自己。誰會想到活生生的人說沒就沒了,誰會想到活蹦亂跳的我現在卻住進了該死的醫院。雖然種種事實證明克里奧應該是悲劇的兇手,但我仍不相信這一切是那只嬌小的小黑貓的錯。我怎么能把這一切罪名強加在一只無辜的小黑貓身上呢?它只不過是錯誤的長了一身黑顏色的毛而已。
“事情都是有原因的,我以為這不怪克里奧。”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在為它辯護。
“還不怪它!雨生,這么多慘痛的事實在眼前你為何還不相信?讓我說你趕快把那只該死的黑貓忘了吧,以后誰都別再提它了!”明哲像躲避瘟神那樣,絕口不提它的名字。
我拗不過他,作為一名“養貓專家”,明哲漸漸學會了貓身上的那種特立獨行和執拗。我只好口頭上說“好好”,之后不再他面前提前克里奧的一絲一毫。可我心里,對它的想念卻絲毫未減。
站在臨開學的關頭,明哲對我說了好多話。我也終于明白我將不能在幾天后出現在高三的“戰場”上了。以前我是多么痛恨開學,現在這個“愿望”終于實現了,我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記得以前總是跟別人談起高三,說高三的壓力有多大,老師有多么不近人情,習題有多么變態且做不完……這樣我們對高三既充滿了擔心但又充滿了期待。只要經歷了高三,我們就能到外面的世界看看,那種新鮮感能讓人興奮得幾夜睡不著覺。更重要的是,高三畢業后,我和明哲,齊樂,我們三個將去實現我們共同的約定——去看海。可是,站在高三的大門口,我還沒跑就輸在了起跑線上……
每天吃藥,抽血,輸液,單調的生活就像病房里無盡白色一樣可怕。我似乎還在抑郁著,可是我感覺不到。是啊,誰會在抑郁的時候還在想著自己是否在抑郁,如果這樣的話就會趕快從這種狀態中走出來,哪還會得抑郁癥……白色的液體從我手臂的靜脈輸進我的體內,醫生說這樣能緩解我的病情。可我整天心亂如麻,卻沒什么東西能解決。
只有這時候,我才意識到我是真正的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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