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夜又深，風又緊。

　　燭光下，冷月依著椅子坐下，紅藥在一旁溫柔地看著他，這一刻也許讓人感到很溫暖，但是他們卻沒有心情去感受。

　　紅藥輕啟朱唇，語聲打破沉寂，說道：“相公，看來柳大哥今夜怕是又不回客棧里來了，要不先睡吧，等他明日清晨醒來再說也不遲的。”

　　冷月握住她纖柔的柔荑，皺眉道：“可是藥兒，我今夜怕也是無法入眠了！”

　　“那好，我與你一起等！”紅藥眼睛里充滿堅定，柔聲道。

　　燭光下，兩人相偎相倚……

　　恐怕人的一生中，最美的時刻也莫過于此吧，所謂的天荒地老，也愿意換做此時的一刻。

　　卻是不多時，客棧房外的大門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直奔冷月隔壁的房間。冷月三人到京后便同住在一間客棧，冷月隔壁的房間便是柳永的房間和紅藥的房間。已是深夜，這時候除了柳永，也再沒有別人了。

　　冷月與紅藥聽到腳步聲同時醒來，雙雙步出房間，房外，柳永則剛好把門掩好。

　　“相公，你可想好如何說了？”

　　相距房門咫尺，冷月卻發覺自己言語不得了。

　　正要敲門，自己心里想好的話，又不知再如何開口。冷月猶豫了，他想象不出，如果柳永得知自己全家遇難，自己會是怎樣的心情。會一蹶不振嗎？甚至會發瘋嗎？可是科考在即，萬人爭過獨木橋，壓力已經巨大，他會覺得有多累，多無助呢？

　　所以冷月決定暫時不告訴他。

　　寒夜總是那么地漫長，冷月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去的，他醒來的時候，發現紅藥已經熬了粥。

　　“你醒了！”看見冷月醒來，紅藥說道。

　　“娘子，柳永大哥可有醒來？”冷月問道。

　　紅藥望向隔壁答道：“他昨晚喝得爛醉，估計沒到正午是不可能醒來了。”

　　冷月“嗯”了答應了一聲，便走下床來準備工作了。

　　紅藥知道他肯定是在為二十四橋鎮的事情擔憂著，但這事情越是拖著越是不好安心。于是紅藥說道：“相公，我們今日不出去賣字畫了，就留著陪柳大哥吧。”

　　冷月思索一會兒，道：“也好。”

　　一直到正午，柳永才昏昏沉沉地醒來了。

　　每日醒來，柳永總是感覺周圍已經冷冷清清，好不凄涼。可是這一天他一睜開眼睛，就看見了坐在他身邊的冷月和紅藥。柳永揉了揉眼睛，這兩個人卻還在，他知道這不是自己喝醉了出現的幻覺了。

　　“柳大哥，你醒了！”紅藥輕道。

　　柳永慢慢地坐起，不解地道：“你們今日怎會在這里？”

　　柳永與紅藥對望一眼，遲遲不知該如何說出口。最后還是紅藥開口道：“柳大哥，我們此來確是有一件事要與你商量，不過……”

　　柳永聽到笑了，道：“是不是覺得呆在客棧覺得不太方便，要自己來買一間屋呢？別擔心，想要買那里屋子告訴我！我認識的幾位朋友都是巨賈，用不著省著銀子！”

　　冷月一聽柳永誤會了，道：“柳兄，我們住在這里挺好，我們要來與你說的事情不是這個，而是我們家鄉——二十四橋鎮的事情，我們也是最近才聽說的。”

　　柳永聽著已經翻身下床，準備打水洗漱，根本沒有聽他們說的意思。柳永懶懶地應道：“哦？我們二十四橋鎮那個偏僻的地方，能鬧出什么動靜來呢，是不是唐末追來呢？不可能呀，這里是天子腳下，他可不敢亂來，再說了……”

　　“柳兄，你就聽著我說吧！真的是關乎數萬性命的大事！”柳永急道。

　　柳永愣了一下，隨后道：“看來真是關乎性命。冷月兄，那你說來聽聽。”

　　冷月嘆了一口氣：“唉，二十四橋鎮……已經沒了！柳兄，你不要太過驚訝，二十四橋鎮在不久前傳來消息，已經化成了灰燼，數萬人都死了！”

　　柳永正在洗面，聽到這里，忽而停下動作來，一會兒，不禁哈哈大笑起來：“冷月兄你可真會說笑，這玩笑連三歲小孩都不會相信的，你自己信嗎？哈哈……”

　　紅藥也急道：“柳大哥，是真的，二十四橋鎮已經被人用火燒成灰燼了，一片瓦也沒有剩下，外面的人說，就連地也被燒了三尺！”

　　“紅藥姑娘，依你說，如果這是真的，那誰會有如此巨大的力量呢？難道是神仙下凡來？二十四橋鎮這個小地方，怎么值得神仙下來呢！再說，神仙為什么要殺人呢？可不是大笑話嗎！”柳永依舊不相信地說道。

　　“那是因為二十四橋鎮得了瘟疫，神仙要毀了，不能讓瘟疫擴散開來！”紅藥其實是知道這是神仙做的，這時候她也忘記隱瞞了。但是冷月與柳永都會認為，這只是她的猜想而已。如果他們知道紅藥的真實身份，一定會相信這是真的。

　　柳永道：“得了瘟疫就要燒掉？那不是神仙嗎，救一下不就可以了嗎，怎還要燒死盡他們呢！”

　　“這……”

　　“藥兒！”紅藥準備要告訴柳永真正的理由，冷月突然打斷了她。

　　冷月道：“柳兄，我以為你聽了會一蹶不振，看來是是多慮了。既然你不信，這樣也好，也有半月就要進行科考，無論如何希望柳兄不要太過于勞心。值得提醒的是，柳兄此后的花費，可要注意節省，二十四橋鎮已經不復存在了，柳家自然也沒有了。”

　　柳永看著冷月的眼神，似乎不像在說謊。可是要他一時間相信冷月的話，他也未免會接受得了。

　　柳永看看冷月，又看看紅藥，忽而哈哈大笑，道：“我姑且還是不要信的好！”

　　說完拍拍冷月的肩膀，走出了房間。

　　待到他走出遠處，冷月才黯然道：“我也但愿你不要相信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