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無意斂財

五十六章 無意斂財

二00二年七月三十日，羅布出院了，應(yīng)秋泓親自到成都接羅布和益西拉姆回重慶，住進了怡寧花園她的別墅內(nèi)。應(yīng)秋泓把羅布和益西拉姆安在應(yīng)家沖以前住的房間，并安排阿寶專門負責羅布的起居。她自己也每個星期抽兩天下午，留在家中陪伴羅布和益西拉姆。當時正值伏天，天氣非常炎熱，羅布回到重慶就想去看望過去的朋友，應(yīng)秋泓急忙勸阻道：

　　“哥哥，現(xiàn)在天氣太熱了，家中有空調(diào)你不覺得，到了外面你肯定受不了。你的身體還沒有完全康復(fù)，等下雨后天氣變涼爽了，我?guī)闳ヒ惶幍胤剑@是你一定要去的地方。”

　　“秋泓，什么地方是我一定要去的地方？”

　　“我暫時保密，去了你就知道了。”

　　“你不講我也猜得到，一定是應(yīng)叔叔的墓地，上次回重慶我就想去，又找不到地方……”

　　下面的話羅布沒講，應(yīng)秋泓也沒有問，益西拉姆心里想：“他倆的話講起來就沒有完，我在這里他們有些話也不好講，等羅布適應(yīng)了這里的生活，我就應(yīng)該回西藏了。”

　　過了一個星期，終于盼來一場大雨，雨后天氣涼爽，應(yīng)秋泓安排汽車，送羅布和益西拉姆來到南山附近的一處公墓。在公墓的門口買好鮮花、香燭和鞭炮后，沿著石梯慢慢爬到公墓的上面，站在墓地望去，既可一攬?zhí)咸系拈L江水，又可以俯視渝中區(qū)、南岸區(qū)和江北區(qū)……重慶市的眾多建筑精華，就展現(xiàn)在他們的眼皮底下。

　　當應(yīng)秋泓帶著羅布和益西拉姆來到應(yīng)家沖的墓地時，羅布驚呆了，在應(yīng)家沖的墓地旁邊，還有一處合葬墓，墓碑中間寫著：“羅殿根、石秀姑老大人之墓。”羅布看見墓碑立刻跪了下去，益西拉姆和應(yīng)秋泓見狀，在墓碑前點燃香燭放好鮮花，也一齊跪了下去。羅布流著眼淚說：

　　“爸爸，媽媽，我還以為你們的墓地早已經(jīng)沒有了，沒想到秋泓妹妹把它遷移到了這么好的地方。三十多年沒來看您們，不孝的兒子給你叩頭，請求二老原諒，今天您們的媳婦益西拉姆也來了，她和秋泓都在給您們叩頭……”

　　給羅布的父母叩完頭后，應(yīng)秋泓對羅布說：

　　“哥哥，伯父伯母的墳?zāi)梗俏腋赣H遷到這里來的，八十年代中期，兩位老人家原來的墓地，被城市規(guī)化占用。父親知道消息后，見兩位老人在重慶沒有后人，就選中這里的墓地，把墳遷了過來。父親還給自己也買了塊墓地，以便他百年之后，再和羅家為鄰。他還吩咐我日后掃墓時，替羅中盛盡孝，把羅伯伯當成自己的父親一同祭拜。”

　　祭拜完父母親，羅布和益西拉姆又到應(yīng)家沖的墓前，點燃香燭放好鮮花，和應(yīng)秋泓一道跪在墓前，應(yīng)秋泓淚花滿面地說：

　　“爸爸，今天跪在您面前的，除了女兒之外，還有您視為親生兒子的中盛哥，他現(xiàn)在已更名叫羅布。當年羅布在西藏受了重傷，被益西拉姆一家救活，您的兒子沒有死，帶著媳婦看您來了！你內(nèi)疚了一輩子的心事，終于有了完滿的結(jié)局。爸爸，您雖然再也看不見這動人的一幕，我相信您地下有知，一定會含笑九泉……”

　　羅布此時也感動得淚流滿面，他望著應(yīng)家沖的墓碑哭訴道：

　　“應(yīng)叔叔……不對，我應(yīng)該叫阿爸……阿爸，您還能聽見兒子的叫聲嗎？您從小視我為親兒子，卻沒聽見我叫您一聲阿爸，我對不住您啊！本來我是有機會叫的，我回來晚了啊……沒想到我的一念之差，竟鑄成終身憾事，我真對不住您啊……”

　　“哥哥，你不應(yīng)該恨自己，你對我們父女的恩情難道還少嗎？過去的悲歡離合已成往事，最重要的是面對現(xiàn)實。你剛剛步入老年，后面的路還很長……不是有首歌嗎？最美夕陽紅，愿哥哥和嫂嫂晚年的生活美滿幸福。”

　　益西拉姆聽完羅布和應(yīng)秋泓的話，更加深了對兩人的同情，她在心中暗想：“當初如果羅布回到重慶，這對兄妹又會是一個什么樣的結(jié)局呢？羅布雖然不后悔，我卻不能太自私……”益西拉姆想到這里，主動伸出雙手，把羅布和應(yīng)秋泓的手握在一起，十分動情地說道：

“秋泓姐姐講得好，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從今后我們就是一家人。我在兩位阿爸墓前發(fā)誓：益西拉姆一定會和秋泓姐姐一道，讓勞累一生的羅布哥哥，晚年生活幸福愉快。”

　　祭拜完兩家的老人后，益西拉姆和應(yīng)秋泓一左一右，攙扶著羅布慢慢走下了墓地的石梯。應(yīng)秋泓在心中想：“是時候了，回到怡寧花園，我就把心中的想法告訴他們，讓哥哥心里有準備，但不知哥哥會怎么想？”

　　吃過晚飯，應(yīng)秋泓陪羅布和益西拉姆在小區(qū)花園里散步，當大家坐在亭子里休息的時候，應(yīng)秋泓鄭重地道出了她的心里話：

　　“哥哥，嫂嫂，有一件事我想給你們說明，今天在墓地上，你們兩人都叫我父親為阿爸，說明你們已經(jīng)正式承認了這種父子關(guān)系，我為去世的父親謝謝你們。我父親在摘掉右派帽子那天，就正式認羅布哥哥為兒子，哥哥失蹤后，他心中雖然痛苦，仍然把對哥哥的愛，深深藏在心中。他去世前手里緊握著一個相框，因為相框裝的照片上，有他和兒子的合影……”

　　“秋泓，你別說了，我對不起阿爸……”

　　“你不但對得起父親，你還是我們一家的恩人。一九五七年父親去農(nóng)場勞動改造，留下孤苦伶仃的我，是你和中強哥把我當成親妹妹，溫暖著我幼小的心靈。一九六一年父親因饑餓患了水腫病,生命危在旦夕,關(guān)鍵時刻又是哥哥挺身而出，毅然放棄干部的職位，到木駁船上當了一名普通的水手，為的是能省出口糧支助父親，為的是能在長江捕魚救爸爸的命。在最困難的一九六一年，這決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做到的事情。應(yīng)家父女能有今天，哥哥的大恩不能忘。父親把公司取名弘盛，是以他兒女的名義，象征是我們兄妹的公司。今天當著哥嫂的面，我把父親在世時，他的財產(chǎn)情況向哥嫂公布一下……”

　　羅布此時才恍然大悟，原來秋泓要給他分家產(chǎn)，他急忙用手示意，阻止秋泓繼續(xù)講下去。

　　“秋泓，你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后面的話你最好不要說出來，要不然我馬上回西藏。你安排我去掃墓，原來你心中另有打算。秋泓呀，我的好妹妹！你講的理由，只是你的一面之詞，我從小父母早逝，你們父女對我關(guān)懷備至，給我艱辛的童年，增添了無數(shù)幸福的回憶。當我看到阿爸的雙腿腫得透亮的時候，我能不幫助他嗎？我們的感情不是單方面的，這是愛心換愛心的結(jié)果！這種愛心在你身上又繼承發(fā)揚，這次為了我，你不辭辛勞千里追蹤，一定要找到我的蹤跡。你為了報恩，幫我交住院費，幫我修電站，給益西拉姆的學校捐資助學，還給羅珠出培訓費，這要花多少錢？你有這個條件出資，我卻無這個能力還情，如果你為哥哥好，就不要讓哥哥心里再背上包袱。現(xiàn)在哥哥家庭雖不富裕，但也足可以解決溫飽，如果今后我需要你的幫助，我會向你開口，請你不要再難為哥哥。”

　　“哥哥，這決不是我的意思，如果父親在世，他一定會這么做，我是她的女兒，最懂他的心思，我只想把屬于父親的那部分財產(chǎn)，分一半給你。現(xiàn)在我們住的房屋，就是父親的部分遺產(chǎn)，分給你居住最合適不過了。這決不是什么嗟來之食，因為你是他的兒子，我是代表一個過世的老人，完成他未了的心愿。”

　　聽完應(yīng)秋泓的話，益西拉姆也覺得為難，她深知羅布的個性，如果他真的要回西藏，他身體正處于康復(fù)階段，這一路的顛簸，他怎么受得了？秋泓姐已經(jīng)為羅布做了這么多事，再要贈房的確不妥，我只能勸秋泓姐放棄這個念頭。

　　“秋泓姐姐，你的心意令人感動，最近兩個月你在我們身上花了不少的錢，特別是幫羅布交的手術(shù)費，那可是救命的錢啊！如果沒有你及時出面電話調(diào)度資金，等羅西回家籌齊款，可能已經(jīng)水過三秋，羅布今天能不能在這里休養(yǎng)，還得打個大大的問號。如今我們住在阿爸的房間里，就有一種回家的感覺，他老人家地下有知，也不會再有遺憾。秋泓姐姐最好別再提房屋是誰的產(chǎn)業(yè)，這樣羅布心中的包袱也卸下了。羅布能安心在這里養(yǎng)病，正是秋泓姐姐的初衷，只要能達到目的，其它的都不重要。”

　　當天晚上，羅布和益西拉姆就白天發(fā)生的事，發(fā)表各自的看法，羅布仍然有些擔憂地說：

　　“看來秋泓執(zhí)意要分點產(chǎn)業(yè)給我，她才甘心。但是我對她的公司沒作過絲毫的貢獻，我受之有愧。我住在這里天天有人侍候，心中已經(jīng)很不安，秋泓還想把房子分給我，她的這股‘涌泉’會淹死我。等我的身體好點以后，盡快離開這里才是上上之策。”

　　“羅布，你生來就是吃苦的命，才享了幾天的福，就無法消受，這又何苦呢？既來之則安之，你至少應(yīng)該等身體完全康復(fù)了，才能離開這里，要不然大家的一番好心都成了驢肝肺。你欠這么多人的情，又怎么去還？我和你不同，我現(xiàn)在是人民教師，學校的孩子們還等著我回去上課，所以過幾天我就要回托卡。你在這里有秋泓姐照顧，每個星期天羅珠也會來看你，這就是幸福！你要珍惜這樣的機會，安心養(yǎng)好自己的身體，才對得起大家。雖然托卡和重慶遠隔千里，但是我有兒孫作伴，你也有妹妹和女兒相陪，要是不放心，隨時可以打電話互相問候。如果你再不安心養(yǎng)病，我也感到為難。”

　　“益西拉姆，你三十九歲才當上教師，我知道你熱愛這份事業(yè)。我們在一起三十多年，除了你到成都學習外，我們還沒分開過。你要回托卡也是為了工作，再說家中也確實需要你這個管家婆，你就放心走吧。等我身體康復(fù)后，我還想到處走走，看看老朋友，等我想家了，我一定會回到你的身邊。你走前好好給秋泓講清楚，她可沒有要放你走的意思。”

　　益西拉姆要離開重慶的前一天晚上，來到應(yīng)秋泓住的房間，開門見山地說：

　　“秋泓姐姐，現(xiàn)在已經(jīng)過了八月中旬，馬上就要開學了，我想明天動身回托卡，抓緊時間備一下課，準備迎接新的學年。”

　　“嫂嫂，你為什么這樣急著回去？老關(guān)才給我通過電話，他們修電站的同時，也在給學校修電視教學室，開學前這兩項工作都能完工。巴澤校長讓老關(guān)轉(zhuǎn)告你，一定要等羅布完全康復(fù)后再回去。如果你此時匆匆回去，哥哥心里會怎么想？”

　　“羅布就是盼著我早點回去，他嘴里不說，我心里明白，他是不放心寶貝孫子，那是他的命根子，這真是隔代親啊！”

　　“嫂嫂，既然哥哥想孫子，哪你為什么不幫我？我想把房子留給哥哥，就是想讓你們?nèi)叶及岬街貞c。哥哥老了，落葉歸根是人之常情，孩子們也想遷到大城市居住，這有什么不好？羅珠剛在重慶找到工作，羅西也可以來這里開車，全家人在一起，其樂融融多么幸福！我不明白，為什么你還是想回托卡。”

　　“秋泓姐姐，你的心意我知道，我要回托卡是因為我對學校的孩子們有過承諾。當初學校推薦我當優(yōu)秀教師時，我對他們表過態(tài)，我要一輩子要獻身山區(qū)教育事業(yè)，我熱愛山里的孩子，我決不能失言。但是我不反對羅布留在重慶，這里畢竟是他的家鄉(xiāng)，孩子們想來重慶生活也行，這樣我每年暑假都可以回重慶探親。你要想留住羅布，最好不要再提分房子的事，弄不好會事與愿違。等他在這里住久了，生活習慣了，你再勸他把家搬過來，那不就水到渠成了嗎？”

　　“嫂嫂，你不是個很有心計的人，你一定還有心里話想給我講。我們都是女人，在這段時間的相處中，已經(jīng)成了無話不說好姐妹，想說什么就大膽地講，這里沒有外人。”

　　“秋泓姐姐，你的眼睛果然厲害，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我第一次聽到‘秋泓’這個名字，是在羅布喝醉了酒的時候，酒后吐真言，我才知道羅布原來還有心上人。看見他精心保存的照片，我覺得照片上的秋泓姑娘比我更好看，那段時間我提心吊膽，生怕羅布離我而去，我和羅布只是同居關(guān)系，既沒辦理結(jié)婚手續(xù)，也沒舉行過婚禮……”

　　“你們同居三十多年，就是事實婚姻，同樣受法律保護。”

　　“當我生下羅西后，我給羅布講過，他如果想離開我，我是不會阻攔他的。但是羅布沒有這樣做，他用行動扮演著一個好丈夫的角色，每一次回廣州探親，他都帶著我從不分離。三十多年來，他為了這個家，為了我學好文化，任勞任怨，風里來雨里去，辛辛苦苦捕了二十多年的魚……至從見到你后，我才知道原來羅布進藏前，和姐姐還有一段今人扼腕嘆息的悲情史，我心里的感受真是難以用言語來表達。一方面我為秋泓姐姐關(guān)鍵時刻的義舉感動，另一方面我又覺得是自己耽誤了羅布的一生。如今他已年過花甲，你又給了他創(chuàng)造了如此舒適的生活環(huán)境，我真心希望姐姐能留住他，讓他晚年生活幸福。”

　　“你是他的妻子，你堅持要回西藏，他的病養(yǎng)好后，肯定也要回西藏，我怎么能留得住他？”

　　“我相信你能留住他，你們有如此深厚的兄妹情誼，但是你們沒有血緣關(guān)系……”

　　“益西拉姆，我明白你還想說什么了，只有純樸善良的女人才有如此博大的胸懷，如果我倆換個位置，我是不會這樣想的。說句心里話，這次去西藏找哥哥時，我曾經(jīng)想過，如果他至今單身一人，我該怎么辦？……沒想到哥哥給我娶了個漂亮賢惠的好嫂嫂，既然三十多年來他對你情心不改，你的愿望只能是一廂情愿。姑且不談我，哥哥會這樣想嗎？你的想法千萬別讓他知道，難道你還不了解他？”

　　“我就是太了解他，才覺得這事太難，但我偏偏又要這么想，剛才姐姐叫我大膽講，我就把心里話講了出來。”

　　“嫂嫂，哥哥是有家室的人，我不會有非分之想……過去的情感已經(jīng)成為歷史，你的想法注定不會有結(jié)果。”

　　“羅布住久了，萬一對你舊情復(fù)燃，你會不會拒絕他？”

　　“萬一？……哈哈……萬分之一，要是真有這種萬一，哥哥去西藏前就會發(fā)生，何須等到現(xiàn)在。好！我答應(yīng)你，如果真的出現(xiàn)這樣的情況，我可以照嫂嫂的意思辦，但我自己決不會再有這種念頭。”

　　“秋泓姐姐，你是大公司的董事長，羅布只不過是個平常的小老百姓，我剛才口無遮攔，如果冒犯了你的尊嚴，我先向你賠罪。”

　　“這種心里話，你也敢于講出來，足見你豪放的性格，真心把我當成了姐姐，方能剖開心扉以誠相待，我又怎么會怪你呢？”

　　“我把心里想的話講出來，明天回西藏時，我一路上心情愉快，不管后面發(fā)生什么事，益西拉姆今生再無遺憾。”

　　“你明天真要走？事已至此我也留不住你，我明天給你餞行，后天我安排黃英送你到成都。你回到托卡后，正好能趕上水電站的竣工典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