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少年（下）

　　崇左市，莫家。吃過晚飯，莫天收拾了碗筷，夜幕也漸漸將大地籠罩。他在自己的房間里，凝視著窗外的暗夜蒼穹，忽的一道閃電劃破天際，繼而伴隨著轟轟雷聲，不過多久又是一陣電閃雷鳴，如此反復數次。窗外狂風肆虐，樹葉輕物什等滿天飛卷；就連莫家屋頂的塑料“瓦片”都有“振翅欲飛”的感覺。

　　“要下雨了。”莫天沉聲說。此情此景令他不禁想起了《秋風為茅屋所破歌》，而此時的他只能在心中期冀，莫要“長夜沾濕”才好，否則真的得問“何由徹”了。

　　轟隆隆的一聲巨大雷響，期待已久的雨便在這聲雷后傾巢而下，紛紛砸在了陶瓦上，響起了“踢踢踏踏”的聲音，然后雨滴匯聚成水流，順著屋檐留下——雨“滴滴答答”的從屋檐滴下的場景不是沒有，但那是雨將停時的景象。可這種頗具詩意的場景在莫天看來可不是什么好景象，況且，這屋頂能否熬到那時，還不是個定數呢。

　　南寧市。肖敏辦完事回到家，一打開家門便見三個孩子們圍成一桌吃飯，便笑著說：“呦，都吃上了。”

　　兩權及穆忙起身說：“媽（阿姨）過來一起（一塊兒）吃吧。”

　　“不了，我剛才已經在外面解決了。”

　　權夢縈趁此調笑道：“哦——媽，你自己去下館子竟然不帶我們——你也不來看看哥煮的都是些什么東西，跟豬食似的——”

　　權勝成笑問：“豬食你都吃，那你是什么啊？”

　　“我……”

　　兄妹倆的話逗得肖、穆二人忍俊不禁，肖敏便說：“好了，別鬧了，媽沒下館子，只是一個生意上的飯局。還有，小雅吃得還習慣嗎？這初來南方，有沒有水土不服啊？還有這南方的飯菜都還習慣嗎？”

　　“謝謝肖阿姨關心，都還習慣。”

　　“嗯，習慣就好——都繼續吃吧”三人坐下來繼續吃飯，曉敏則向自己二樓的臥室走去。但不一會兒便又下來了，“哦，對了。小雅，明天你和小縈去新宇中學報考吧。勝成，你負責帶著她倆，知道嗎？”

　　穆蕭雅頷首，說：“好，我會去的。”

　　權勝成插嘴說：“她們也老大不小了，用得著我帶嗎？”

　　肖敏微怒道：“讓你帶，你就帶，聽見沒有？”

　　“聽見了。”

　　聽完權勝成的答復，肖敏復又上二樓去了。這邊，權夢縈則滿眼笑意的學著肖敏的口氣，對吃了癟的權勝成說：“讓你帶，你就帶，聽見沒有？”

　　權勝成無奈地笑了笑，夾起一塊肉，邊放到權夢縈碗里邊說：“聽見了。趕快吃吧你。”

　　“謝謝哥。”

　　崇左市，莫家。莫天正凝望著下著瓢潑大雨的天空，忽然莫鎮光推門進來了，見黑烏麻漆的一片，還未發話，莫天便看向他，問：“爸，有事嗎？”

　　莫鎮光答非所問：“誒，你這屋怎么不點燈啊？”

　　“哦，用不著，所以就不點了——說起來，爸，你到底有事嗎？”

　　“哦，我就是來看看你這兒漏沒漏雨。”

　　“爸，你放心，我這兒沒漏雨。”

　　“哦，沒漏就好。如果漏了，你就過來告訴我。別忍著，到時候得了受寒感冒就不好了，還有啊，要保護好書本啊，別給淋濕了，不然書都濕了，用不了了，海上升么學啊？聽清楚沒有？”

　　“嗯，爸，你放心，我會的。”

　　“那就行，那我出去了？”

　　“嗯，去休息吧。”

　　“哦，那你也早點休息。”

　　“嗯。”目送了父親出去，莫天看向房間的一處暗處，那里，屋頂的雨水透過陶瓦銜接處的失誤縫隙滴下，滴至莫天房中地板上的一塊海綿上，毫無聲響。他繼續看向窗外，天井中，幾個陳舊的水桶在那里默默地接著這天降的水。

　　南寧市，權家。三人吃完晚飯后，權夢縈則負責收拾碗筷，穆蕭雅要幫忙，但卻被權家兄妹倆口徑一致地阻止了，穆蕭雅不禁好奇地問權勝成：“你們兄妹倆咋都這樣呢？”

　　“習慣了，以后你也會習慣的。”

　　“習慣？可兩個人不多快嗎？”

　　“可我們又不趕時間，不是嗎？況且剩下的人力可以干別的事啊。”

　　穆蕭雅倒希望他舉出個例子，“比如——”

　　“比如，”權勝成從茶幾上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遞給穆蕭雅，“看電視，但我并不喜歡看電視，所以你看吧。”

　　穆蕭雅說了聲“謝謝”后接過遙控器，然后坐到沙發上靜靜地看電視。權勝成則走到落地窗外仰視著天空，空中，一彎月亮高懸著。穆蕭雅看了他一眼，復又將目光轉回電視上，看著廣西臺的《廣西新聞聯播》。不一會兒，她看到了廣西的天氣預報：南寧市，今晚到明天，晴轉小雨，氣溫19℃至27℃；崇左市，今晚到明天，大雨轉晴，氣溫18℃至34℃；百色市……她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曾經看過的一篇文章中的一段話：換了一座城，“夢”卻依然埋葬在原點，我努力刨開這“想”的墓地，把靈魂丟進去，讓整個人變成軀殼吧！一切都隨泥土的芬芳沉醉吧！或許，它城的陽光太暗了吧！似一層黑布的蓋頭，溢不出流年的力量，把沉沉的天再沉沉地封閉，看不見我的晴天……一個人走走停停，介乎于兩個世界的精彩，不知道現在的我還好嗎？正如我不知道明天是晴天還是雨天？世界看不盡，我看不盡世界，顛覆的流離，我只能落寞……

　　不一會兒，權夢縈收拾完一切，從廚房出來，走到穆蕭雅身旁坐下，“誒，蕭雅姐，和你商量個事兒，怎么樣？”

　　穆蕭雅從愣神中恢復過來，說：“先說說是什么是吧。”

　　“嘻嘻，蕭雅姐，你會做菜嗎？”

　　“會啊。”

　　“哪做得好嗎？”

　　“還可以——不對，你是想求我幫你什么忙吧？”

　　“這個……蕭雅姐，你就當我們南北菜系交流交流經驗嘛，啊？好不好？”

　　穆蕭雅耐不住這個可愛的女生粘著自己，求著自己，便說：“好，明天我就做頓飯，讓你這饞鬼飽飽口福。”

　　“太好了！謝謝蕭雅姐！”說著，權夢縈抱住穆蕭雅，在她臉上狠狠地親了一口，弄得穆蕭雅臉上一紅，嗔視了權夢縈一眼，笑道：“別鬧。”見權夢縈仍抱著自己，穆蕭雅便說：“好了，好了，放開我吧，我回房里弄點東西。”

　　“不行！蕭雅姐，你要是吃了就睡，會變成豬的！”

　　“呵呵，謝謝提醒，但我不是回去睡覺，快放開吧，我回去查點東西。”

　　“好吧……”權夢縈松開了穆蕭雅，穆蕭雅便起身向自己的房間走去，回到房中，她從自己的行李包里拿出手機，開了機，打開了自己的郵箱，查著什么東西。

　　客廳里，權夢縈見權勝成仍在落地窗，便走到了他的左后側，“哥……你——”

　　“我沒事，你放心吧。”

　　“可……哥，事情都過去了，她人也走了，你再想也沒有用了啊。”

　　“我沒有想她啊。”

　　“少來，那你整晚整晚地看著這月亮干嘛？”

　　“我……”

　　“哥，別怪我多嘴，你不能再這樣了。”

　　“我會盡快恢復過來的——不對，這話是誰教你的？”

　　“是……是我自己想的。”

　　權勝成轉過頭來，凝視著權夢縈的雙眸，沒有說話。而權夢縈則微微低下頭來，權勝成微笑道：“小縈，你知道嗎？你真的不是學說謊的料。”

　　權夢縈雙頰發紅，不到一會兒，她便忍不住抬起頭來，邊直視著權勝成邊說：“好，好，好，我說實話，這是徐陽哥叫我這么說的，但我覺得他說的也沒錯啊！”

　　權勝成做出一個噓聲的的動作，低聲說：“我的好妹妹誒，你小點聲行不行，要是把咱媽引下來，我倆都沒好日子過。”

　　“哼。”權夢縈壓低了聲音，說：“有賊心沒賊膽——鄙視你。”

　　權勝成無奈地笑了笑，說：“去找你的蕭雅姐聊天吧，她今天睡了大半個白天，現在想來精神充沛得很呢。”

　　“我知道，用不著你說。但是，你別想轉移話題。”

　　“我的好妹妹誒，那你還想怎樣呢？”

　　“哥，我的話——啊不，徐陽哥的話，你聽進去沒有？”

　　“聽進去啦，好了，如果你真的為你哥好，就該去哪去哪吧，我也回房睡了。”說著，權勝成便轉身向他二樓的房間走去。

　　“哼，聽進去就好。”說完，權夢縈便向著穆蕭雅的房間小跑而去，很快，穆蕭雅房內便響起了二女嬉鬧的聲音。權勝成則在自己的房門前無奈地搖了搖頭，復走回一樓落地窗邊，凝望著空中那一輪皎潔的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