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后羿與宓妃

九日落于沃焦，羲和尋回其尸，已變成九個烏黑的碳球。羲和把他們置于甘淵，反復洗刷，希望有朝一日洗去他們身上的污跡，再現火熾的面目。太昊制作樂舞，運大法操縱九球跳躍，其中八球隨樂起舞，頗有章法，唯有最大一個死懶不動。羲和抱住不動之球，觀賞八球共舞，瘋癲癡笑。太昊心痛。

太昊告于代帝，力主殺羿。祝融震怒，但畏羿箭，遂召集蚩尤的狼兄虎弟八個妖魂，投胎凡間，欲借刀殺人。祝融心知異怪橫行，后羿不會袖手旁觀，堯也一定請之出馬。

先是 中原一帶出現一種窫窳的怪獸危害四方。此怪形如莽牛，渾身紅毛如披，人面馬蹄，叫聲如嬰兒夜啼凄厲駭人，而且力大兇猛，快跑如飛。凡人一見，難逃血口。有時窫窳闖入村落，毀房食人，殘忍無比。后羿自告奮勇，向堯請命。英雄來到睚窳盤踞之深山，一路但見人頭碎骨無數，令人發指；再往前，正遇窫窳撕扯人尸。后羿怒不可遏，張弓搭箭，只聽颼的一聲響，利箭射中怪獸腦門。吃人狂哀嗥一聲，滾下山谷氣絕而亡。

此處方平，西南告急。疇華之野，怪獸鑿齒頻頻出現。滿口鋼牙如鑿，長達六尺，鋒利無比；平時棲息于湖塘澤畔，一見行人，即竄將上去，一口咬住，狼吞虎咽，連點骨頭渣也不剩。鑿齒皮厚數寸，硬如盔甲，刀箭石斧皆不能穿。南方還有一條河，人言兇水，因那怪物九嬰占據，殘食路人而得名。九嬰生有九頭，或善吐火，或能噴水。九嬰生性悍猛，九口齊張，防不勝防。洞庭湖畔，更有修蛇，粗長無比，張口可吞下整頭大象，三年方才吐出骨頭。修蛇所過之處，人獸無存。

堯請羿出。羿奔西南，與鑿齒打了個照面。鑿齒撲來；羿眼疾手快，一箭封喉，正中鑿齒血脖，先滅一怪。羿至兇水，九箭齊發，同時射中九嬰諸頭，九嬰應聲而亡。羿以唯一的神箭與修蛇惡斗，整整激戰三天三夜，才殺此怪。腥血污神器，白箭化為廢銅爛鐵。修蛇之骨堆盤成山，人曰巴陵。人言修蛇所吐象骨，有延年益壽之奇效，只因修蛇兇狠，無人敢取。羿殺修蛇，分散象骨，挑醒目的幾塊呈于堯。

東方青丘之澤,常有猛禽作惡,其名大風,身法巨大,翅遮半天,輕輕扇動,颶風驟起,大樹摧折,房倒屋塌,人畜遭殃。此鳥乃大鵬雕，兩翅遮村蔽莊，力大氣宏。羿知此禽善飛，一翅千里，一箭射中亦不能致其死命，負傷而逃，反而難收；遂于箭尾系上繩索，箭中鳥身，扯定繩索，箭鉤倒掛入骨，大風難逃。果然此法靈驗，羿與大風較勁，大風傷痛，被羿拖下塵埃。眾生一擁而上擊殺惡禽。后人把箭上系繩運用之術稱為“弓繳”，成為獵取較大野獸的常法。

羿除猛禽惡獸，為人間解除心驚膽戰之憂，深受眾敬。羿亦心歡，引以為榮。

羿有大功，堯欲加封；羿堅辭不受，言喜散漫，唯愿狩獵。嫦娥不以為然，勸羿趁此良機趕超權貴，得即尊位。羿搖首不語。恩愛夫妻漸生隔膜。

羿在家不樂，常縱馬山林，狩獵巡游，打抱不平；晚臥林間，數日不歸。

羿放馬北方，聽聞此地水患頻頻，不知何故，不由得心急如焚；一黃道吉日，正好來到洛河岸邊，遠遠聽得林中有女哽咽，其聲悲戚。羿至近前，見一美麗溫潤少婦垂淚山澗。羿問其名，知其乃洛水女神宓妃，黃河水神馮夷之妻。宓妃慨亮，言語干脆，羿似曾相聞，但不知如此爽朗之人何故悲戚。羿自報家門，追問情由。宓妃久聞羿名，今日得見，喜出望外，見羿甚是關切自己，不由得道出原委。

其夫馮夷，黃帝寵臣，白面書生，風流倜儻，卻自大虛榮。一日，暴雨過后溝滿河平，夷見其水蕩蕩，自以為最，洋洋自得，踏波如醉，來至東海，望海水洶涌無邊無際，不覺自慚。此謂望洋興嘆。然馮夷不改其性，喜好奉承，唯讓人怕，動則示威，命黃河沿岸之民年祭月祭日祭，稍有不周，縱大水加之。民皆畏顫，不敢正視，時時頌贊。馮夷意在讓人感戴，時記萬事皆他所賜。馮夷在家也是大駕在前。因洛水是其支流，宓妃為其下級，夷整天威風十足，每次還家須宓妃早回親迎，奉食洗刷，一如使奴，并常尋岔示大斥責打罵。宓妃忍了又忍，不知如何應對。今番，馮夷風聞洛水一帶草民對他不敬，命宓妃發水懲戒。宓妃不忍看生靈遭災，因此傷心。羿聞其言，怒發沖冠，一恨馮夷位居一方水神，不思保安濟民，反濫施權柄，草菅人命；二恨 馮夷對柔弱女流痛下毒手；恨中有慰，宓妃位卑，心慈愛民；再望宓妃，樸實大方，不驕不矜，雖受折磨，其氣不屈，大與嫦娥不同，相見恨晚之意油然而生。羿 好言勸慰宓妃，但講決不能發水，馮夷如來，他自對之。宓妃仰慕羿之英名，邀羿做客洛水神宮。

且說馮夷聞洛水不發，暴跳如雷，只思如何如何懲治宓妃。宓妃竟敢數日不來匯報，馮夷怒火中燒，欲親臨降罪，又恐有失身份，直急得如熱油鍋上的螞蟻團團亂轉。馮夷本是外厲內怯之徒，又待幾日，由怒生疑，按耐不住，決定親往探個究竟，為防失儀，化作巨龍，縱大水倒灌洛河。羿正與宓妃歡言，忽覺巨大水氣鋪天蓋地而來，又聞人畜慘呼之聲，急起身，躍出水面，跳上山頭，閃目觀瞧。羿本根性深厚，眼疾心亮，視物入骨，看破馮夷本相，大憤其行，抽出利箭，拉弓怒射。弦聲一落，箭中龍目。馮夷大叫一聲，以手護眼，急退，又見宓妃與羿在一起，妒恨交加。馮夷一去，水勢頓降，萬民復安。

宓妃鄙視馮夷所為，誓與其分居。羿與洛神情投意合，約娶宓妃，離異嫦娥，二人訂下山盟海誓。

馮夷吃了大虧，上稟代帝祝融，不講宓妃之事，但言羿妄射神仙之罪。代帝立召堯君,命堯拿羿。

堯請命細查，返回下界，盤問于羿。嫦娥聞訊，也來吵鬧。不想帝胄，天下第一美人，竟遭遺棄，臉面何存？自從嫦娥嫁羿，出門人敬，其心至誠，離羿不舍，今方知貴。堯問明是非曲直，摸透了愛女心思，有心成全英雄，奈何愛女不依；盤查紅絲，已成死結；左思右想，得罪馮夷，水患無窮，為求安定，應有退讓。帝堯明言，如羿斬斷情絲，與妻和好如初，保羿無虞；如羿不從，當棄之，令天下人絕交于羿。羿心無悔。

宓妃來勸，擔心羿難，求羿忍耐。羿無言點首。

堯上九天，回稟祝融，先言馮夷之惡，為禍人間，羿箭射之，罰當其罪。馮夷化龍，龍為水獸，當為人獵，非羿不敬上神。馮夷無言以對，祝融結舌，只得再思他法。

此事不了了之，倒讓馮夷清醒了許多，今日方知珍惜宓妃，囂張脾氣大改，黃河之水漸平。

堯心有悔，閉門思過，專研男女姻緣，委天下大事于其佳婿大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