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蔥歲月,我們就這樣:淡淡地,一同長大。
-----題記
(一)
她們_羲清、露瀟與筠梳相識在燥熱不安的夏。
那些事其實大家也都一起經歷過:啟瀾中學可怕的軍訓,人心惶惶的摸底考,你一句我一句的初次搭訕……剛開學的幾天,羲清沒有和誰主動搭訕過,因為與露瀟是上下鋪的關系,她們每天會道個晚安,但也沒有其他交流。
羲清并非故作清高,不與人親近。只是對她來說,主動搭訕仿佛像結婚一樣責任重大,你得對搭訕對象的所有優缺點負全責。羲清不喜歡這種莫名其妙的責任,她寧可少打些交道,少賺些人緣,也不愿意面對可能到來的因性情不合甚至格格不入帶來的糾葛。
所以,人家主動來搭訕,會讓她心里輕松很多。
(二)
羲清也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和露瀟混在一起的。她只記得,一次露瀟餓了,嚷著要她陪著去小賣部買零食,她勸了她幾句有關健康的話,最后還是勉強陪她去了。
回到教室,晚自習還沒有開始。羲清開始做作業,露瀟在一邊非常滿足地吃著零嘴。一道物理題比較棘手,羲清想了好一會兒,決定放棄,繼續往下。不久露瀟也開始做物理,她做到一半,也在那道題卡住了。“嘿!清清,這道題怎么做啊?”她把作業本伸過來。“我也沒做出來。”羲清看了一眼,淡淡地說。
“絆絆,這道題腫么做啊?”露瀟又跑到另一個女生旁邊問。
“這道題我看到嚴木選D,你可以去問他。”
嚴木是物理大學霸,別人向他問個問題都覺得挺嚇人。但露瀟不管,她又跑過去問……
羲清一面默默地做著作業,一面用耳朵被動收聽露瀟是如何將班里為數不多的人都擾個遍,安靜的教室里只聽見她的大嗓門。
最后露瀟終于心滿意足地回到座位上,羲清本以為可以清靜了,她當然不會問露瀟,老師上課時自然一講就通,何必叨擾別人。
沒想到還是沒安靜下來。“清清!清清!我知道了!”露瀟興奮地探過頭來,“喏,這么做……”可憐的“不會說不”的羲清最終還是耐心聽完了露瀟語焉不詳的講解。兩個女孩子就這樣,一個嘰里咕嚕地說,一個心不在焉地點頭,氣氛似乎挺融洽,但羲清心里好累。
(三)
說實話,羲清在啟瀾中學還從沒有見過一個像露瀟這樣喜歡黏人的人。優秀的人往往各有各的驕傲,所以相當默契地互不打擾,尊重彼此的清凈自在。也因此,這里成就了省里成績最棒的學生,甘于寂寞,勤于獨立鉆研,也樂于與投契者討論學習,卻不喜過從甚密的相互牽制的交際。
她們這邊熱火朝天的時候,筠梳就坐在她們旁邊不遠處,一直云淡風輕地看著梁思成的《中國建筑史》。一頭如名字般飄飄的好似永遠潤澤柔順的長發使她有種出塵的閑逸之氣,在羲清看去,真是美極了。筠梳上課的時候,尤其在羲清發怵的學科上,常會主動發表很多獨特的見解,但課下很少與人嬉鬧。羲清從來不去打擾筠梳,至少在她看來,對筠梳這樣的人說句不痛不癢的問候就是打擾。可是,她心里很喜歡筠梳的個性_淡淡地,似乎凡事順其自然,不強求。
而且,筠梳也間接幫過羲清。那次,露瀟又像個小孩一樣嚷著要羲清幫她買燒烤。筠梳說,我幫你帶吧,你知道羲清聞不得那味兒,而且她那小腸胃也只能吃食堂,別又跟上次那樣。
筠梳說的上次,是開學剛一周時,羲清的電子飯卡出問題了,服務中心沒找著人,食堂師傅不收現錢,羲清又不想麻煩別人,于是跑到小賣部,買了兩包方便面。因為父母工作太忙,羲清從小由住在大學校園的外公外婆照顧。兩位老人信奉孔子的“食不厭精,膾不厭細”,自然對羲清細心調養,像方便面這樣的垃圾食品是絕對不會讓她碰的。所以羲清完全沒經驗,只有照著說明書瞎琢磨地吃了一包。也許因為時間短沒有泡開,也許里面的牛肉丁有點變質,總之,羲清吃完后上吐下瀉,晚上疼得在床上痙攣、呻吟。上鋪的露瀟嚇壞了,趕緊給羲清的媽媽打了電話。深更半夜,羲清的爸媽開車過來,把羲清急送醫院:急性腸胃炎,打了一周的點滴才好利索。后來,大家把剩下的那包方便面進行了公審,但日期正常,吃過的人不少,個個沒事。于是得出結論:是羲清腸胃太嬌,又延伸出一個結論:啟瀾的食堂衛生超級過關,天下第一弱腸的羲清吃了近一周,居然無礙。
露瀟沒想到大學霸筠梳會主動接茬,正想甜蜜地表示一下謝意,筠梳用手勢阻止了:“下不為例,我對那味也沒什么好感。”筠梳出去了,羲清望著她的背影,很感激她不動聲色的相助,其實她也聽到過筠梳抱怨經過燒烤攤時受不了那煙那味,但為了自己,她愣攬上身。這在古代,應該就算俠義了吧。
(四)
熬過一天又一天,露瀟的黏人已經讓一再遷就的羲清吃不消了。對她來說,等對方慢慢吃完飯一起回教室,陪她一起去洗手間,再陪她去小賣部,這一切簡直就是一種煎熬。可她天生不會說“不”。她只能在心里糾結。
好在期末考試來臨了,理科不突出的她自然不是理想的復習搭檔,所以每考完一門,她就一個人到學校的一個僻靜的小角落默默復習。這是羲清無意中覓得的小天地:小路盡頭的一個回廊,不時有人走過,并不算隱秘。但盡頭處的廊柱外側有個稍寬的臺子,剛能容下一人一書包。坐在臺上,倚靠著廊柱,面前是一堵靜穆的墻,最是清靜,讓人心無旁騖。期末考試整整四天,露瀟沒有過來找她。她們只在睡前道個晚安。露瀟沒有問什么,羲清也沒說什么。
一切,終于歸于平靜!羲清的餐桌,又回到最初誰也不認識誰時的清靜寬闊的樣子。“‘人生若只如初見’,這話說得真好。”羲清很開心地想,“就這樣淡淡地吧。”
(五)
學校藝術節,是各路才子一顯身手的機會。其中的詩歌比賽讓羲清躍躍欲試。來到高手云集的啟瀾,她的理科明顯沒有什么優勢。所以,她迫切希望在她擅長的文學上有所表現,借以證明自己也有局部的優秀。稿件交到講臺上,大家傳看著,顯然羲清的呼聲很高,但每班只能選送一篇,最終沒有選送她的。羲清沒有問為什么,她從來不是喜好相爭的人。再說,這里人才濟濟,沒人可以說自己就是最好的。她默默從講臺上拿回自己的作品,平靜地回到座位。“羲清”,她應聲回頭,卻發現是和自己少有交集的筠梳。“我看過你的詩,”筠梳笑笑說,“特別有感覺!”她頓了頓,“我們合唱隊在藝術節有個助興節目,老師讓我準備一個女生二重唱,你愿不愿意辛苦一下,把這首詩改編成二重唱的詞,配上阿蘭的《明日贊歌》的曲子?!”“沒問題”,羲清幾乎是歡快地說。被人肯定是多么可愛的動力,第二天晚上,羲清熬夜改編完畢。
她把文稿交給筠梳時,真不知有多開心,多期待。筠梳接過紙頁,看了兩行,不覺哼唱出來:
遠林蒼蒼,秋水泱泱,千古自清揚。神山夢入,仙蹤馳訪,琴瑟永難相。
「1」纖手盈步履,芳苑蹴秋千,團扇低徘徊,白首莫能堪。提攜玉龍處,鐵馬踏冰川。并刀匣中鳴,悲歌起狂瀾。
為拼卻!功成萬骨何可換,金戈寂滅誰留憾。為醉歡!霓裳輕舞幾度春,芙蓉柳葉淚痕寒。
「2」輕舟入芳浦,相期江湖忘。燈影盡分散,狂歌流離鄉。春光拂地柳,斗草昔年常。暮云黃葉地,何懼西風飏。
莫拼卻!何求盛名干云霄,解維去岸何逍遙。莫醉歡!無妨吟風弄清月,青青河畔自嬌嬈。
「尾」恁要瓊珠碎,怎堪弄清圓?欣悲由己愿,窮通兀自寬。今兮怨何兮,冰炭置腸莫倚欄。
筠梳完全沉醉其中,她贊道:太給力了!尤其是‘為拼卻’、‘為醉歡’到‘莫拼卻’、‘莫醉歡’,這個陡轉真太棒了!”羲清淡淡地笑了,這正是她寫得最得意的地方。
(六)
藝術節的閉幕式絕對讓人期待,是各項一等獎的匯演,還有各大社團的豐富多彩的助興節目。高三綜藝組節目拿過全國金獎,昆曲社演繹經典的《牡丹亭》,筠梳她們的節目是第五個。
羲清有些小激動,雖然自己不上臺,但是有種性命相托的感覺。表演要開始了,報幕員是合唱隊“第一男低音”,同時也是帥哥兼全校偶像的高三學長,長相酷似語文課本畫頁上的徐志摩。筠梳常常奇怪啟瀾怎么總能出產這樣沒有缺點,無懈可擊得令人沮喪的完人。只聽他渲染道:“接下來,有請合唱隊第一女高音兼理科超級學霸筠梳和她的伙伴上場……”,下面觀眾頓時情緒高漲,爆發出一片熱烈的掌聲與喝彩聲。羲清早聽露瀟說過,筠梳來自一所著名的初中,她們學校有近300人分布在啟瀾的三個年級,其中至少四分之一是她的崇拜者。報幕員故意賣了個關子,沒有報出曲目。羲清旁邊掌故頗熟的同學便在猜會是她的哪首拿手曲目,《Memory》,《IDreamedaDream》或是《Noonecanfallasleeptonight》。筠梳輕柔地開口了:“今天我和媛羽帶來的歌曲是《莫醉歡》,是由我班才女羲清原創歌詞,我們將配合阿蘭《明日贊歌》的曲調為大家演唱,請大家清賞!”
短暫的錯愕后是依舊熱烈的掌聲,也許對于啟瀾這幫自視頗高的學子,原創是唯一可以pk經典的,或者她們信任筠梳的選擇。
這時舞臺兩邊的巨大屏幕同時出現了美麗的字幕:莫醉歡,作詞:羲清。作曲:菊池一仁(《明日贊歌》)。隨后音樂響起,在短暫的前奏后,筠梳底氣十足地發出了第一個音,第一句歌詞:“遠--林--蒼蒼,秋--水--泱泱,千--古--自清---揚。”頓時把人帶進渺遠幽靜的意境,證明天籟之音的確也“人間能得幾回聞”。
觀眾興奮的躁動似乎被這天籟般的歌聲吸附并凈化,全場寂然。隨著歌聲而起的是同步的歌詞呈現,古雅清幽的背景,花朵般美麗綻放的歌詞,醒目的一字一句,以巨大的視覺沖擊力霸道地占據著觀眾的視線,叩擊著觀眾的心扉。大家一時如臨仙境,羲清更是屏氣凝神。
相比筠梳從容清亮的嗓音,同伴的聲音稍顯緊張喑啞,而中間稍長的音樂過門似乎也讓大家有點騷動。筠梳似乎有點分神,于是,在緊接下來的一句,她以一個漂亮的顫音重新攫住大家的心,掌聲漸起還帶有一點小歡呼,而在密集的掌聲中猶顯得飽滿洪亮的顫音卻在尾音上出現滑坡,雖并不十分明顯,但筠梳本能地做了個鬼臉,這個鬼臉似乎坐實了她的失誤,大家在熱烈鼓掌的同時突然迸發了大笑,這也許就是所謂“忍俊不禁”。但筠梳隨即鎮定地合上節奏,繼續演唱,大家也就漸漸平定了情緒。由于筠梳是主唱,所以她有機會兩次再唱到這個顫音,實在完美_圓潤,飽滿,無法復制。大家禁不住為她瘋狂鼓掌……
散場后,筠梳找到羲清:“對不起,我本想把它唱得完美。”“我覺得很完美呀,那個顫音稍微滑了一下,但一點都不明顯,大家笑是因為你那個鬼臉太可愛了。”羲清說的是真實感受。
淡淡的對話后,兩人的關系似乎回到原點。事后,人們談到藝術節會提到筠梳的滑音和那個可愛的鬼臉,當然也自然會提到羲清的令人驚艷的原創歌詞,羲清一時成為名人。
羲清后來想過很多可能:筠梳完全可以唱她的拿手曲目,旁邊的同學說起筠梳的演唱是她們學校藝術節的保留節目;她也可以唱原詞原曲的《明日贊歌》,完全沒必要冒險唱自己改編的詞,沒必要花那么多精力背詞,還費心思制作那么漂亮的泡泡。那樣她會再一次沒有瑕疵地演繹自己一如既往的絕對完美。
閑暇時,她常會聽自己錄的現場錄音。她發覺,筠梳并不是失誤在高音,而且她失誤的那個顫音,正是出現在她曾經贊嘆過的“為拼卻”,這個音在她的搭檔那里處理得平實而安全。而她給這個顫音自創了一個華麗而陡峭的極富感染力的裝飾音,有種陽關三疊般的蕩氣回腸,正是在這個卓絕的裝飾音的結尾,出現了一個小小的不易覺察的滑音。她突然想起筠梳的話,我喜歡那個陡轉,我想唱得完美。筠梳的竭心盡力,天地可鑒。
(七)
羲清的餐桌,仍舊是那么安靜。只不過對面,偶爾會多一個叫筠梳的女孩。傍晚她剛剛洗了頭,一頭宛如名字般飄逸的尚未干透的潤澤的秀發,讓她的眉眼嫻靜而生動。兩個人默默吃著面前的飯菜,幾乎沒有交流。偶爾,會有一句自語般的喟嘆,卻并不期待回應。這天羲清突然說:“我媽聽了現場錄音,她說你的那個顫音處理得好有味道,比阿蘭的原唱還有韻味。”筠梳笑笑,沒有自謙也沒有自得,聳聳眉,抿抿嘴,然后,美目光波流轉……
(八)
一年就這樣過去了。暑假去上強化班,上一班的數學還沒有下課,羲清靜靜地等在教室門口,不急不慢地拿出單詞本記誦。
門口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哎呀!你也在這里!”一個女孩和另一個女孩擁抱了一下,“你在這里上幾門啊?”“唉……就這一門物理!”“噢!對了,你這次期末數學多少分吶?快說快說!”“哎呀你不要問啦!反正不好呀。”“快說快說嘛!有沒有上90?”女孩遲疑了一下,微微點了點頭,另一個則像發現小秘密一樣聲音更大了,“哎喲!還說不好!”羲清自然是不習慣這種旁若無人的高聲大氣。她不動聲色,悄無聲息地挪了挪位置。
終于,門開了。羲清收拾一下,準備進教室。在她等待的目光中,黒褐色的門后,突然浮現出露瀟略帶疲倦的面容。
羲清愣了一下,朝露瀟揮了揮手,微微地笑了一下。這笑,有些像“夜闌風靜縠紋平”似的不易覺察。露瀟也看見了她,也欣喜地微笑了一下。隨后一瞬間,羲清耳邊又響起一串銀鈴般的笑聲。“哎呀!你也在這里!”露瀟的眼里同時散發出熱烈的光芒,她興奮地朝著剛才在羲清耳邊喋喋不休的女孩,很激動地說:“是的呀!你現在怎么樣啊?”兩個女孩高高興興,完全沒有意識到狹窄的廊道有些過于擁堵。羲清看出來,那女孩該是她初中同學。
補課的座位是事先按先來后到在老師那兒的座位表上自選的,羲清和露瀟居然坐前后排。露瀟非常誠懇地對旁邊的男孩說:“不好意思,你能不能跟后面那個女生換一下座位,我們倆想坐一起。”男孩不好意思拒絕,走到后面。于是兩個女孩歡天喜地地坐在一起。羲清笑笑,開始聽課。
好似他鄉遇故知,兩個女孩話特多。暮氣沉沉的物理課上,不時會有她倆的絮語聲。下課了,兩個人又一同起身,瘋瘋鬧鬧地往外走。
晚上羲清想了一會兒題,覺得不大會做,就用手機查了一下,正好又有QQ動態,就掃了一眼。羲清的好友不多,平時動態欄也顯得很清冷,看來看去,總算有幅漫畫吸引了她。題目是:朋友和基友的區別。結尾有句話:基友就是這樣,總是令你尷尬無語,但也只有在他們面前,我們才會展現自己最真實的一面。羲清微微笑了一下,誰又能徹徹底底真正理解對方,完完全全交代自己?!
補課最后一天,暑假已經過了一大半。一面補課,一面做作業,還要一面準備一個對她來說很重要的比賽,羲清有些焦頭爛額。當然優秀的人是一定要沉得住氣的,羲清依然很淡定地上完最后一節課。
踏上歸途,已是夕陽西下。兩個女孩走在前面,兩張年輕快樂的笑臉時時相對,不時綻放笑聲。
看著她們笑得那么開心,羲清在后面也淡淡笑了。那一瞬間,她竟有了那么一絲小小的寂寥。她想起前幾天QQ上的那條動態,想起自己一如既往秉持的淡然。其實,這種鬧哄哄,熱乎乎的交情也看上去很美。羲清一直信奉君子之交淡如水,不想和誰走得太近,但此刻,她覺得自己是不是對古人的意思理解錯了?!
(九)
終于開學回到學校,羲清覺得親切極了。她喜歡啟瀾的一切:清幽的校園,奇葩的選修課,優秀的同伴,甚至每每打擊她智商的“周爽”。
羲清這學期選的武術課,下課前,還要做二十個俯臥撐,再圍著操場跑800米_這是老師為了鍛煉他們的耐力與肢體的力度增加的“課課練”。羲清認認真真跑完800米,又一口氣跑上四樓,進教室后已是氣喘吁吁。
這時,露瀟湊過來,怯怯地說:“清清,等你歇口氣,可以幫我看幾道物理題嗎?!”羲清笑笑:“我邊看邊歇吧!”露瀟忙不迭把練習冊放到羲清面前,羲清一看,并不是太難的題,知道這是學霸們不屑解答的,聯想到露瀟剛才的表情,羲清知道她一定已碰了好幾鼻子灰。她歷來對別人問問題這種正事是不排斥的,只要不是消磨在無聊的吃喝拉撒上就好。她細致地一一做了解答,露瀟歡天喜地地走了,圓滿解決問題的羲清也輕松地吁了口氣。
(十)
周一早上,一進教室羲清就發覺氣氛似乎不對,大家表情有幾分詭異。正疑惑間,路瀟湊上來:“聽說周末放學,筠梳被幾個外校女孩攔住了,說她搶了別人的男朋友,男主角似乎是’男低音’。”
“怎么可能?筠梳?!絕不可能!這不是笑話嗎?!”羲清根本不信,在她看來,云淡風輕的筠梳絕對不會和這種紛擾有絲毫關系。“是真的,還是門衛去給她解的圍。”路瀟的語氣很肯定,羲清心里開始有點隱隱不安。
后來在大家的七嘴八舌中,羲清腦海中里逐漸還原出這樣的畫面:
筠梳走出校門幾十米遠的地方,幾個女孩攔住她,為首的問:“你是筠梳?!”
筠梳反問:“你是誰?”
“我是男低音的女朋友。”
“找我有事嗎?”筠梳迷惑地問。
“你離他遠點。”聲氣不小。
“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筠梳覺得好笑,坦然地說,然后繼續往前走。也許覺得在同伴面前沒面子,她抓住筠梳的書包,不讓她走。筠梳沒有掙脫,她冷峻地回頭說:“你放手。”
正在這時,得到消息的門衛趕到了,“住手,有話好好說”。
也許這聲斷喝激化了她的情緒,她哇地哭出聲“假清高,裝清純,搶人家男朋友。”
此話一出,可炸了鍋,立刻圍上來不少看熱鬧的,為了避免事態擴大,門衛只有讓她們到門房間等候處理,隨后叫來了筠梳的班主任和雙方的家長……
在啟瀾,男女生走在一起,是件正大光明的事,至少老師不會輕易橫加干涉,所以校園中偶爾會見到小雨天不打傘在操場漫步的,在樓道上相互等待的,在食堂共進早中晚餐的一對對小璧人,大家都見怪不怪,有時還覺得是校園一景。但絕對不能容忍爭風吃醋甚至大打出手這樣有傷學校名譽的事體。
(十一)
筠梳還是來上課了,但她平靜的目光卻拒絕所有的詢問、關切或安慰。羲清幾次想上前,到底沒有勇氣。只在心里干著急:筠梳從來是老師,家長心目中的驕傲,遇到這么匪夷所思的事,可怎么辦……
周一下午照例有周爽,輪到英語。也許對大多數同學來說沒什么,但對羲清來說可如臨大敵。中午時間,羲清無心吃飯,她又來到自己的小天地。
她拿出課文的中文翻譯,然后把手機點到錄音功能,放在一旁。這是一個學長教她的妙招:把英語課文的中文翻譯,口譯成英文并錄下來,然后與原文對照。這樣做比背誦輕松多了,效果還不錯。她打開錄音鍵,剛讀出一個句子,就聽見腳步聲,她趕緊噤聲。
“就在這吧,長話短說。”居然是筠梳的聲音。
“對不起,連累你了。”是傳說中的男主角。這下羲清慘了,出來吧,肯定讓兩人尷尬死了;不出來,自己豈不成了聽壁根的。
“我只不懂,我和你們沒有任何關系,她為什么會找我理論?!”筠梳的聲音很平靜。
“都怪我,我想擺脫她的糾纏,就說有了新女友。沒想到她查了我的手機,看到了我上次發給你的短信,就是我們一起主持藝術節閉幕式后我發給你的短信和我讓同學幫忙錄的視頻,她就誤會了。”
筠梳依稀記得那個短信,好像是“謝謝救場,有你真好!”那一次,男低音不知怎的,不在狀態,好幾次忘詞,還是客串主持的筠梳老到地替他補臺。也許正因為心掛兩頭,筠梳才在自己的演唱中出了狀況。
筠梳收到過太多類似的或曖昧或愛慕的短信,所以不以為怪,也從不回復,只把信息刪掉,把手機號屏蔽掉而已。
“可我并沒有回應你的短信呀。”筠梳無辜地說。
“我知道!是我的一廂情愿害了你。但我懇求你別讓這事鬧大,我現在正面臨直推的資格審查。”
“現在弄得老師,同學還有我父母都誤會我,我百口莫辯……算了,我只希望不再有人打擾!”筠梳斬截地說。
“我保證不會再發生這樣的事!她也已經知道是誤會了。”
然后是漸漸遠去的腳步聲。
“還好!還好!”羲清吁了口氣,要是長話長說,非被他們嚇出心臟病不可。原來真相是這樣的,筠梳真冤死了。羲清一邊思忖著,一邊準備繼續錄音,這才發覺剛才自己一緊張,竟忘了關錄音鍵,她趕緊關掉。這就是說,她無意中錄下了剛才兩人的談話。她第一個念頭是馬上刪掉,畢竟這是別人的隱私。再說,她最討厭跟這種不清不楚的事沾邊。但她想到筠梳的無辜受累與百口莫辯,又實在替她不平。也許這無心的錄音可以幫到她!可該怎么做呢?!羲清面臨從未經歷過的難局,她設想著筠梳可能的想法,突然靈機一動,還是把主動權交給筠梳自己吧。于是晚上,她把錄音發給外地的表姐,讓她幫忙發到筠梳的郵箱。她不希望筠梳知道是自己發的,免得以后大家見面不自在。
(十二)
這天餐桌上,羲清正獨自心不在焉地撥拉著盤中的飯粒。筠梳突然坐到對面,單刀直入地問:“是你發到我郵箱的?”
“沒有呀。”羲清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沖口而出。
“那是我的私密郵箱,只給過你。”筠梳指的是上次羲清把歌詞發給筠梳做ppt。其實這是她的常用郵箱,很多人都知道,她是故意忽悠單純老實的羲清。
“我是無意中錄下的,你千萬別認為我多事。”信以為真,不會掩飾的羲清一下交底了。
“知道啦!前面有一小句英文背誦,后面還有小聲的“還好,還好”的自語!”筠梳見羲清窘迫的樣子,也不忍心再忽悠她.
原來是這里露餡了!
“天啦!我忘刪掉了…”羲清大囧,“我只是想你也許需要跟誰澄清一下這件事。”她實在不知該怎樣解釋自己的心意。
“我想你一定沒發給其他人吧!”筠梳語氣很肯定。
“當然,絕對的,我不希望違背你意愿。”羲清居然舉手盟誓。
“那就好,我不希望影響男低音的前途。說起來他也夠可憐的。那個女生初二就纏上他了。還尋死覓活的。”看見筠梳詫異的表情,筠梳趕緊解釋:“你別誤會,這不是他告訴我的,是那個女生的母親打電話向我道歉時說的。”“據說有一次,男低音實在氣憤不過,甩手走掉,她居然大雨天坐在地上哭了兩個多小時,直到別人把男低音叫過來才作罷。”
羲清倒吸一口涼氣。“她的霸道里其實掩藏著脆弱與依賴,”筠梳嘆口氣,“而男低音與其說是被她的蠻橫所要挾,不如說是被自己的善良捆綁了。”
“天哪,還有這樣的事。”羲清實在覺得不可思議。“以前我也總想怎么會有這樣的人,這樣的事,越想就越無助。現在我懂了,這樣的人,這樣的事是不會以你的意志為轉移的,你只能選擇如何面對。”筠梳始終平靜地說著,好似與己無關。頗有些“無故加之而不怒”的氣度。羲清沉默了,她內心驚嘆于筠梳的淡定,更驚嘆于她能有這樣深刻的洞悉。如果換了自己,肯定六神無主。
“對了,謝謝你,我把錄音給老媽聽了,她總算不再問東問西了。你知道嗎?她差點幫我張羅轉學或者出國。你真幫我大忙了!”筠梳微笑著說:“當然,我說是自己錄的,還讓她承諾保密。”
(十三)
第二天晨會上,班主任說了一段話,徹底改變筠梳的處境。“最近校園有樁所謂的緋聞,無辜牽連到我班一位優秀的同學,這位同學顧全大局,寧愿委屈自己,沒有申辯。謠言止于智者,如果我聽到誰再拿這事八卦,我就請他喝茶。”
“喝茶”是班主任的專用術語,就是到辦公室談話——聽歷史掌故頗熟的班主任細說前朝,直到你想撞墻。
羲清與筠梳當然不知道是愛女心切的筠梳媽媽拿著錄音找到同是做母親的班主任,兩位母親自然很快建立了秘密的統一戰線,何況筠梳根本是無辜的還一心顧及別人。從此筠梳算內部平反了,其他班人再探頭探腦時,由于本班同學的一致攘外,終于無趣,于是外圍也漸漸平息。
(十四)
小小的食堂一如既往,嘈雜聲混雜在“價美物廉”的飯菜中。羲清的桌子,仍舊是那么安靜。只不過對面,常常會多了一個叫筠梳的女孩。
這一天,對羲清來說,是灰色的一天。
下午突然下起了小雨,羲清的隨身袋里常備了雨具,自然不急。筠梳在對面默默用餐,羲清拿出手機查看自己很看重的一個比賽的結果,她竟然很不適應地在一等獎中沒有找到自己的名字,卻也情理之中地看到了老對手們依然熠熠生輝的名字。然后她繼續在頁面上查找,只有“三等獎”這個末獎。這就是她期待了一年,本以為十拿八穩的比賽,雖然準備的時間因繁忙的功課而略顯不足,但她自恃連續兩年一等獎中前三的佳績,到底心下有幾分輕率。殊不知贏在功力,輸在軟肋。這次一向曲高和寡的賽題居然走了親民路線,居然有近十分都在考初中甚至小學時所接觸的詩歌的作者_這恰是羲清疏而有漏的弱點。從三歲串串燒似地背詩,她就不愛記標題作者,這下可漏氣了。她覺得像做了場噩夢。
她第一次吃完飯后愣怔在那里,等著筠梳,理由是“外面好像下雨了,我們一起打傘回去吧”。筠梳意識到了什么,她很快吃完飯,倒了餐盤,和羲清共一把傘,走出食堂。
兩人在清冷的細雨中緩緩前行。羲清突然感覺到古人的寂寥從何而來,那是一種天下無人識君的失落,是“獨愴然而涕下”的孤寂,是“斯人獨憔悴”的悲涼。她不知該不該跟筠梳說,該怎么說,她想到筠梳說的那句話:“有些事是不以你意志為轉移的,你只能選擇如何面對。”突然覺得似乎有了答案,胸口沒那么堵得慌了,心頭也有幾分豁亮。
要走的路并不短,但羲清終究一個字也沒有說,她只是微笑著把傘往筠梳那邊靠了靠,筠梳又把傘向她這邊推了推,又似是表示安慰地挽緊羲清。
雨有點大了,兩個女孩在傘下靠得更緊了些。淡淡的云煙籠著淡青色的校園,青灰的地上閃爍著破碎的光影。漫天銀絲紛紜而下,朦朧中多了一層清新與純凈。
“天好清涼!”羲清終于淡淡地說。“不過”,筠梳笑笑說,“明天,說不定就是一個大晴天。”
希望把青春的歡笑、迷惘與眼淚都化為溫暖的文字——珍藏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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