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和絕大多數(shù)少男少女一樣,幼凝熱衷于通過微博來與這個世界交流。尤其在是她遭難落魄之后,現(xiàn)實生活中,她只能以溫文娜的身份生存。也就是說,在現(xiàn)實生活中,她處處受身份的束縛,只能謹言慎行,如履薄冰一般活著。
溫文娜看似逆來順受,事實上不過是千帆過盡,看遍炎涼世態(tài)后的冷漠性子,不過是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恐懼。但矛盾的是二十歲的年齡,無論遭遇怎樣的挫折,本能都會讓其追求光明與真實的自我。通過微博,她可以向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表達真實的想法和對生活現(xiàn)狀的抗議,通過與陌生人的交流來滿足她對改變生活現(xiàn)狀的渴望。
幼凝——如果喜歡也可以叫她文娜,用垃圾袋把米雪被分解的尸體裝起來,丟盡了垃圾桶。她想為它買個墓地,但是沒有錢,即使有錢也不知道去哪兒買。
經(jīng)過一天地折騰,她把衛(wèi)生間的污穢都清理干凈了。她的潔癖讓她在打掃的過程中飽受折磨,幾乎一天都在嘔吐。因為沒有進食,她吐出來的都是胃液,那種黃色的液體。
房間打掃干凈之后,幼凝身體的不適感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饑腸轆轆。搜遍房間,她也就找到了兩根火腿腸,倒了一杯涼開水,就那樣把兩根火腿腸吞咽下去了
吃飽之后,幼凝拿出手機訂了一個外賣。
然后,她打開微博。觸目心驚的畫面呈現(xiàn)在她眼前,她昨天晚上傳了六張照片上微薄,前五張是米雪的尸體,第六張照片是幼凝自己的,笑得邪魅無比。
看著微博,幼凝愧疚的眼淚一滴一滴打在手機上。
她的微博粉絲一夜之內(nèi)增加了六千多,轉(zhuǎn)發(fā)量兩千。她擅抖著拉開評論,看到謾罵聲一片。
原香瓜子:太殘忍了,被惡心到了,這女人神經(jīng)病吧。
小和尚念經(jīng):施主,這是要遭報應(yīng)的。
宛宛小妹:溫文娜,你這**,人肉出來剁死你,喪心病狂,禽獸不如。
某種不可名狀的不詳預感從遙遠的方向呼嘯而來,不給予她任何回旋的余地。這種感覺就像漫漫黃沙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直至將她吞噬。
她知道,噩夢這才剛剛開始,她去年曾經(jīng)遭受過一模一樣的劫難。
自從經(jīng)過幼凝那次生日之后,蔣曜祖和蔡敏之間的關(guān)系發(fā)生了某種微妙的變化,并且慢慢發(fā)酵,好像隨時都可能出現(xiàn)轉(zhuǎn)折點。
某日清晨,蔣曜祖在辦公室閱讀醫(yī)學案例,蔡敏正好在打掃辦公室。蔡敏看見蔣曜祖坐在那里,為他泡一壺茶,以防打擾到蔣曜祖的閱讀,她盡量把動作放輕。端了一杯茶水靠近他,誰知蔣曜祖正好有事回頭,蔣茶水倒在衣服上,蔡敏干凈拿出紙巾為蔣曜祖擦干凈。
兩個人的距離太近,動作太過曖昧。兩人對視了一會兒,呼吸變得急促,蔣曜祖忽然起身走出辦公室。
“我想我還是回家換一件好了。”他故意把“家”字咬得很重。
“好……好……”蔡敏說。
他知道再這樣下去肯定不行,他們之間不會有結(jié)果,也不能有結(jié)果,他必須適可而止。
蔣曜祖開始有意無意減少蔡敏的工作量,也不再單獨帶著蔡敏出去吃飯。蔡敏是個聰明女孩,明白蔣曜祖的用意,對蔣曜祖帶來困擾她很愧疚,可她是個極其有責任心的人,覺得自己領(lǐng)了學院的工資就應(yīng)該做好工作。
她覺得有必要和蔣曜祖談一談,可是談什么呢,畢竟兩人之間什么也沒說過,什么也沒發(fā)生過。
這時候,正好有一人在追求蔡敏,蔡敏忖度,如果她有了男朋友,那么她和蔣曜祖之間不用解釋就可以冰釋所有的尷尬了吧。
不過幾天之后的一個下午,蔣曜祖從實驗室來到辦公室取一份樣本數(shù)據(jù),看到除了蔡敏在辦公室之外,還有一位男生坐在她旁邊,玩弄她的頭發(fā)。
看著蔡敏和別的男人親密,他心里像突然缺失了一塊。蔣曜祖心里有屬于自己的秘密,他出自貧寒家庭,上學期間致力求學,工作以后辛勤工作,至三十三歲才結(jié)婚,他和他的妻子結(jié)婚也并非出自愛情結(jié)晶,可以說,蔣曜祖是在知天命邊緣才相信愛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是真實存在的。
他的妻子溫友英在嫁給他以前是他手上的實習生,溫友英剛轉(zhuǎn)正兩個月就嫁給了他,并且辭職專心做家庭主婦。兩人結(jié)婚也不過是因為一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溫友英剛轉(zhuǎn)正后的一個月又十三天,她和蔣曜祖在同一手術(shù)臺為一名病人做眼角膜手術(shù),蔣曜祖過度信賴他手上帶出來的實習生,而溫友英臨時怯場在手術(shù)過程中出現(xiàn)誤差,導致病人右眼永遠失明。這件醫(yī)療事故由于兩位主治醫(yī)生的懦弱,以病人眼角膜壞死,手術(shù)失敗為由宣告結(jié)束,也就是兩位主治醫(yī)生的過錯成為了彼此心中永久的秘密。在這場醫(yī)療事故之后,溫友英永遠地失去了拿手術(shù)刀的勇氣,蔣曜祖也永遠地活在了愧疚之中。
兩人背負著同樣的心理負擔和心理恐懼,不久后,他們結(jié)婚了。結(jié)婚一年后,他們便編制了第二個謊言——領(lǐng)養(yǎng)了蔣幼凝,告訴大家這是他們的親生女兒。溫友英不想帶著暗無天日的恐懼創(chuàng)造一條新的生命,她總覺得隨時都會被人發(fā)現(xiàn)她作為一個醫(yī)生卻毀掉了一雙美麗的眼睛的秘密。
小情侶看見院長來了,立即起身。蔡敏笑著向蔣曜祖介紹男孩:“蔣老師,這是我男朋友鄭斌。”
男孩一臉嘻哈地說:“蔣院長,您好。”
蔣曜祖得體地回答:“鄭斌,你好。”轉(zhuǎn)而不著痕跡地直接忽略鄭斌的存在,對蔡敏說:“這幾天讓你幫我整理的材料完成了嗎?現(xiàn)在實驗室需要用一下。”
蔡敏有些失落地說:“我這就給你取。”
蔣曜祖看著蔡敏積極向上,輕逸飛揚的身姿有些悵然。那次醫(yī)療事故之前,溫友英大概也是這樣一個女孩子,之所以說大概,他那時候根本沒有閑暇留意任何異性。
現(xiàn)在的溫友英放下了手術(shù)刀,喜歡上了餐座上的刀具。這兩年,她在料理方面投入了全部的時間和精力,有時候也學做中餐,在廚藝方面積累了不少心得。相比她對廚藝的熱情,這些年,她對生活和身邊的人總是冷冷的,不逛街買衣服,不去理發(fā)店做頭發(fā),更不去化妝品店。與其說他們夫妻兩人之間存在感情,不如說他們是彼此心中平衡那場事故的砝碼,只要還是夫妻,那個秘密就永遠被掩埋。
(二)
在圖書館看了一天的書,蔣幼凝深感疲憊,走出電梯,緩緩地走向圖書館門口。一陣風從門外撲向幼凝的臉,她在風中聞到雛菊花香,抬眼看去鄭浩笑嘻嘻地看著她。
幼凝有幾分嫌棄地說:“你怎么還陰魂不散,我不是和你說清楚了嗎?”
鄭浩像是沒聽到幼凝的話一樣回答:“我知道你最喜歡雛菊,你就收下吧。”
幼凝拿起花往圖書館的門口的垃圾桶擲去,她真是受夠了鄭浩這個月以來的紛擾。“鄭浩,我早就不喜歡雛菊了!”誰知鄭浩跟了上來問:“那你喜歡什么呀?”
女孩氣的雙手發(fā)抖,隱忍怒氣淡淡地說:“你是真地聽不懂我說的話,還是存心想氣死我呀?我不喜歡你送的任何東西。”
鄭浩有些沮喪地說:“你高中的時候不是很喜歡嗎?”
“鄭浩,高中那會兒跟現(xiàn)在能比嗎?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過了少女懷春的年齡了,對感情的看法和以前不一樣了。如果你在意我們之間的感情,剛上大學那會兒有的是機會延續(xù)和發(fā)展我們之間關(guān)系,那會兒你哪去了?現(xiàn)在我已經(jīng)徹底不想談戀愛,我只想好好學習,把明年的托福考試給過了,我要留學,將來做整形醫(yī)生。我在任何一個規(guī)劃里都沒有你,你聽明白了嗎?”幼凝一口氣說完,看著似懂非懂的男孩又補充了一句。“不管你有沒有聽懂,這是最后一次,希望你以后不要來打擾我。如果你還執(zhí)意要要這樣的話,我不會在人前估計你的尊嚴了。”
這個月,鄭浩在各種場合向幼凝表達愛意,幼凝不堪其擾,耗盡所有的耐心。畢竟兩人都是年輕氣盛之人,幼凝說得雖是內(nèi)心話,但畢竟是勝利者的姿態(tài)說出這番話,夾雜著的傲慢和輕狂可見一斑。鄭浩是打算放棄了,這樣的放棄帶著失敗者不少的恨意,有朝一日,兩人角色轉(zhuǎn)換,難以預料鄭浩會怎樣對待幼凝。
蔡敏和鄭斌交往后,鄭斌常來辦公室陪伴蔡敏,有的時候也幫她做一些工作。
蔣曜祖愈發(fā)地減少蔡敏的工作量,把工作移到自己手上。鑒于白日里,蔡敏和鄭斌在辦公室,為了避免尷尬,他寧愿晚上在辦公室加班把工作完成。
蔣曜祖寧愿自己加班也要把減少蔡敏的工作和蔡敏把鄭斌帶去辦公室,這都是為對方著想而采取的行為,但也帶著賭氣的成分。彼此心知肚明,雙方心里都不好受,但誰也不愿意俯首認輸,束手就縛。
這一天,蔡敏早早地完成工作以后,鄭斌約她去外面吃飯。兩人在外面吃到晚上十點才回到學校,鄭斌喝了不少的酒,借酒壯膽,懇請蔡敏陪他去校園賓館住一晚。蔡敏對他并非真情,自然不愿意,然而他生拉硬扯,誓不罷休的氣勢把蔡敏嚇得臉色發(fā)白。鄭斌看出來了蔡敏眼里的千萬個不愿意,索性耍起了流氓,直接把她抱起。蔡敏一著急就在他肩膀上狠狠地咬了一下,終于得以逃脫。
蔡敏一口氣跑到辦公室門口,至于為什么要跑到辦公室,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是當她跑到辦公室門口的時候,剛好遇見剛把工作結(jié)束的要離開的蔣曜祖,她看著蔣曜祖想起了這一個月以來的委屈,兩行清淚如下,蔣曜祖愕然無措,轉(zhuǎn)身把辦公室門打開。
“進來吧。”
蔣曜祖為她倒了一杯白開水。
“喝吧。”
蔡敏接過水,一把水灑在蔣曜祖臉上。然后又一臉驚恐和歉意伸手去幫他擦干凈臉,嘴里,碎碎念:“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蔡敏不知怎么地抱住了他,一切都自然而然。蔡敏伏在蔣曜祖的肩膀上哭得更加厲害了,蔣曜祖輕地拍著她的背,像是一個父親安撫女兒,又像是一個情人在寵愛戀人。
蔡敏發(fā)泄完脾氣后,把眼淚擦干凈坐直,對蔣曜祖說:“蔣院長,我想和你好好談一下。”
蔣曜祖拿出一支煙點燃,點點頭說:“是該好好談一下了。”
看著他這般冷靜,蔡敏心頭有些氣。她說:“蔣院長,以后你別排斥我,擠兌我行嗎?沒錯!本姑娘是喜歡你,可我也沒打算把你怎么樣啊,你躲什么呀?”
有人說過,愛情使使男人變得膽小,女人變得勇敢。
蔣曜祖第一次看見她發(fā)脾氣有些愕然,對著煙灰缸抖落煙灰,然后嘆息著說:“我和你保持適當?shù)木嚯x是為了更好地保護你,你還年輕,路還很長,以后……以后你會遇到真正合適你的人。”
蔡敏聽了這些話有些受寵若驚,但還是嘴上不饒人說:“你自作主張減少我的工作是打算把我掃地出門嗎?”
這個問題倒是問倒了他,他的確是想不著痕跡地換過一個學生助理。看他不說是也不是說不是,蔡敏著急了說:“蔣院長,我會安守本分,心無旁騖地做好學生助理該做的事情,只求您高抬貴手……我只是一個仰望您的學生,你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負擔。”
蔣曜祖仔細一想,于公于私,都有答應(yīng)蔡敏的道理。于公蔡敏是個他培養(yǎng)出來的得力干將,于私他也確實舍不得她離開。現(xiàn)在兩人把心里的結(jié)打開了,以后也不會再有什么了。吸了最后一口煙,瞇了一下眼睛,點點頭說:“我答應(yīng)你。”
蔡敏聽他這么一說,笑著跳起來抱了他一下。
這一幕,被躲在窗外已久的鄭斌用手機拍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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