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癖之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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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從沒有想過我會領養一個女孩。

　　我也從沒想過我會打她。

　　我是一個日本女人，黑發黑眼。難怪我的前夫會把我認成中國人。

　　他是一個有怪癖的男人我早就知道，甚至在我們**的時候他都會說中文?？墒潜M管如此我還是愛他，我甚至愿意為他忘記我的國籍。所以在他問我我沒有否認，我會中文，事實上，我的中文說得和中國人一樣好。我早年在中國做翻譯。我結識了一個中國老板和他的英國翻譯。

　　那個英國翻譯，后來就成了我的丈夫。

　　無論是戀愛還是結婚，蜜月還是冷淡期，我們都過得十分順利，實際上我很幸福。我嫁給一個英國人，意味著我不用像我的祖國那樣必須辭掉工作，專心侍奉婆婆和家庭。他很浪漫，他會吹干我黑色的頭發，吻我黑色的眼睛，我們搬到了倫敦，后來還有了自己的兒子。

　　我這么愛他，我對他幾乎百依百順，那時候我這么溫柔體貼，甚至體貼到想也不想就同意領養一個六歲的中國女孩。

　　他很喜歡她，喜歡得讓我有些嫉妒?？墒俏乙采艘粋€兒子，但這也是于事無補。他對這個中國女孩的關愛簡直讓我無地自容，我不像是他的妻子，而是像這個親生父親隨意找來的后媽。

　　那個女孩子表情冰冷，像是我們虧欠了她什么似的，總是高高的抬著她的脖頸，像一只高貴的黑天鵝。她的脖子是我最討厭的地方，簡直讓我想要扼死她。她的手腕處有一大塊燒傷的痕跡，所以她總是帶著蕾絲的手套，像是歐洲十九世紀的貴族小姐。自從我丈夫離開之后，我再也沒有讓她帶過這種手套。

　　他不讓她受到一點傷害，幫她吹干黑色的頭發，吻她黑色的眼睛，大概因為她的眸子比我更加含情脈脈。這些都無所謂，憑什么我們自己的孩子受到冷落，而這個和他毫無血緣關系的女孩收到這樣的優待？

　　關于他對中國小女孩的迷戀，我找不出任何理由，也沒有絲毫的線索。直到我無意中翻了他的日記。

　　我后悔極了。

　　我后悔我嫁給他，后悔我看了他的日記，后悔和他大吵一架，后悔我這么一系列錯誤的決定。但令我最后悔的是領養這個中國女孩。

　　“某月某日陰

　　毫無疑問，我愛上了這個站在我對面的中國翻譯，她的黑眼黑發，她的模樣，她的溫柔，都和段堇蒺一模一樣，她微笑著說中文的樣子簡直讓我失神，我要追到她，我要讓她做我的妻子。一定一定。

　　某月某日晴

　　我很高興我們在一起了，只是可惜她的確不是段堇蒺，盡管我喜歡吹干她柔軟的黑發，喜歡吻她黑色的眼睛，她也很體貼溫柔，但她不像個中國人，我懷疑，她沒有中國女子如珍珠一般的沉淀。

　　某月某日雨

　　我很傷心，我目睹一場可怕的大火，那場大火毀掉了一所孤兒院，那簡直可怕得像地獄一樣，到處都是熊熊烈火，磚木結構的房子從內部的深處開始坍塌，不停有房梁或是柱子倒塌下來，似乎有很多孩子在里面，我沒敢進去，那太可怕了。一個孩子逃了出來，她的手燒傷了，我很內疚我沒有進去救孩子，所以我希望我能夠彌補這個逃出來的幸運兒更多一些。而且，她簡直和我的段堇蒺是一個人，不僅相像，而且都是可憐的孩子。

　　某月某日晴

　　在我的記憶里，段堇蒺就是這樣冰冷，但又溫柔，她看向曉晨的眼神，和我幼時段姐姐看向我一模一樣。沒錯，我要叫她段堇蒺，和段姐姐的名字一模一樣。我在懷疑我是不是愛上這個十歲還不到的小女孩了？是不是？是不是？

　　某月某日陰

　　我開始嫉妒起我的兒子來了，曉晨從幼時起就很孱弱，大概是這個原因，段堇蒺對他的眼神里都是關懷。而對我，她只有敬畏罷了。我惱怒地在紙上寫滿“我是戀童癖”，然后像野獸那樣撕個粉碎。我想我是瘋了。說實話，我覺得我的妻子可能早就出軌了，為什么曉晨的眼睛和頭發也這么黑，像一只漂亮的黑貓。

　　某月某日雨

　　盡管我那樣愛我的女兒，但我厭惡女兒這個稱呼，因為我吹干她的頭發，吻她的眼睛的時候，被告知這只是父愛的表現。但我想我不會做出過分的事情來的，我要我的名聲，我不可能作為一個戀童癖過完余生的。我厭惡這一切?！?/p>

　　到這里為止，我沒有再看下去，這些文字已經超出了我能夠溫柔忍受的范圍。我不知道那個叫段堇蒺的中國女人是誰。我也不知道為什么他會把對她炙熱的愛轉移到我，和一個六歲小女孩的身上。我不明白為什么僅僅是由于曉晨看起來不那么像一個混血兒，就讓他認為曉晨不是他的孩子。我不知道為什么他是黑發黑眼的，可是這不是我的錯，沒有一個母親愿意自己的孩子變成他人眼中一個令人費解的玩意兒。

　　我和他大吵了一架。他的臉像是龍蝦一樣漲得通紅，這種激動的程度簡直讓我無法理解。我想我在他眼里也從一個溫柔體貼的妻子，變成一個毫不講理的潑婦。早知道這會讓他如此憤怒激動，我就應該假裝什么都不知道，不是嗎？

　　也許他并不是一個戀童癖，這種認知只是因為他放大了自己的情緒。但在我對待孩子的態度上，我承認我沒有那么冷靜。我不會再像從前那樣了，一個女人的溫柔需要愛情和對未來的希望來澆灌，而我除了兩個拖油瓶之外還剩下什么呢？曉晨是我的兒子，那把他撫養成人也就算了，可是這個小女孩，她算什么呢？毀掉了我的家庭，推掉了我的婚姻，毀掉了我的愛情！我沒辦法就這么把她趕走，我在法律上是她的監護人。如果她死了，我要負起責任。

　　那么，對她壞一點，不犯任何錯吧！報復一個破壞我一生的孩子沒有錯吧。當我喝下一杯威士忌，我簡直覺得她像個小惡魔，冷冰冰的表情欠揍極了。為什么我要在因為她而失去丈夫之后，還不得不照顧兩個小孩。我這輩子難道就要在這個狹小的出租屋里度過余生了嗎？

　　每當我用戴著戒指的手掌使勁摑上她的臉，從我內心深處就會用上一種快意。我明白這是不道德的，或者說我根本不應該這么做，但當我狠狠教訓她的時候，我就像在教訓那個前夫的初戀情人，那個叫段堇蒺的虛無縹緲的女人。我甚至沒有見過這個女人，除了她是個中國人，她幼時和前夫青梅竹馬以外，我對她一無所知。在我打女兒的時候，每一巴掌都像揍在那個女人身上一樣。

　　而我可愛的女兒，像一只驕傲的黑貓，她用那雙眼睛看著你的時候，不管她表現得多么恐懼，我都覺得有一絲不屑和蔑視，我受夠這些了。當酒勁過去的時候，看著滿目瘡痍的她，我簡直想要殺了自己。我又把一切變得更糟了。

　　那就更糟吧，反正我的生活早就沒有變好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