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祝融驅顓頊回歸北天，自代天帝之職，天庭火云重重。

旱娘有孕臨盆，痛苦難耐；從雪山順河流滾入東海。海水沸騰，熱氣彌天。旱娘的身軀迅速膨脹，大如山丘，誕下大海女神羲和。旱娘神元耗盡，體變寬舒，化作一列美麗的珊瑚礁脈。

羲和體高豐健，見風即長，愈大愈覺渾身紅熱難耐，遂丟棄衣衫，趟海縱波，所到之處大水如沸。從此羲和眠，則海靜；羲和醒，則海動；羲和怒，則巨浪滔天。

羲和游至望舒之處，二女截然不同，一柔一剛，竟不相容，羲和撕殺望舒。望舒之體化作海底水晶，輝耀海藏。眾月落淚。淚滴化作寒夜晶瑩的露珠閃爍。

太昊騰騰而至，欲誅羲和。二神打了個照面。羲和熱烈如火的性情點燃了太昊的雄心。太昊竟忘望舒，與羲和結發。

羲和有孕，十年方覺，體熱如燃，疼得在海底來回翻滾，大海怒吼。第十二個年頭誕下怪胎：只見大火球次第從海藏噴薄而出，先后十次照亮大海沉沉云空。十個火球繞母三匝，呼嘯而去，居于扶桑分枝之上。從此天有十日。

幾乎同時，太昊雙目頓渺，遂祈求代帝祝融允其十子代己值班，得許。十日各乘一只金烏而行。

太昊目盲，甚為不便，遂運腹內神光借肚臍眼而出，化作一目，為方便視物，縮短上衣，如今世時髦女子，穿上了露臍小裝。

祝融命十日輪值`,然小太陽們頑劣,常齊呼而出。天下苦甚，帝卻寬昵。皆因十日乃祝融外孫，代帝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來了興致時，也搬把龍椅坐在天門前瞧諸日追耍。

凡人無法忍受酷熱，請來女巫登丈夫山禱告祈雨。結果雨沒求來，女巫卻被活活曬死。

天子堯憂心如焚。

羿怒極，以神箭射之。“嗖——嗖——嗖”，九箭連發。只見一個個太陽爆出金色的火花，聲嘶力竭的慘叫響徹環宇。轉瞬間，九日墜落沃焦。與此同時，金色的羽毛紛紛飄落，人們擁上去一看，原來是一片片烏鴉之羽，方知是神鴉載負太陽遨游太空的。九日一落，大地頓時涼爽了許多，眾人一片歡騰。羿正準備抽箭再射，卻發現神箭不見了，回首看到堯天子手里捏著最后一枝白矢。羿不解；堯道：太陽對人間還是有用的，他能給人類帶來光明和溫暖，好東西多了缺了都不行。十日中，只有老小因個頭小巧，未被射中。嚇傻了的小太陽趕緊躲到一棵大螞蜂菜下面，偷偷西沉。螞蜂菜從此成了熱物。

當晚，堯為羿召開慶功大會，安排天下第一美女——嫦娥為英雄敬獻豐稷。此稷乃后稷親植，粒大穗重。嫦娥乃堯之干女。堯獵于荒山偶遇，知其父母雙亡，遂收養在宮中，陪侍愛女娥皇、女英。嫦娥年長，貌傾天下，深得堯父女疼愛，然嫦娥體弱，活計尚不及帝女。此次慶功會上，后羿、嫦娥一見鐘情。堯大喜，英雄美人，實屬絕配，遂布下天合大典，以所煉紅繩結成絲帶，親手將二人系牽在一塊，不料所系太緊，一拉一扯擰成死結，難解難分。

且說小太陽目睹九兄弟落于沃焦,心驚膽顫,一時變得怯懦了。每天他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環視無異象，方敢現身，提心吊膽地滑過漫漫長空，走捷徑揀直道，迅速溜到西方虞淵降落。因此凡間皆感白晝太短黑夜太長，燈火不便，百事荒廢。

后土一族，信之子夸父是個富有正義感的巨人，耳藏黃蛇，手持黃蛇，其腳法敏健。夸父見太陽如此應付，便跑上去責問：“喂，懶蛋！為什么晚出早歸？”太陽如驚弓之鳥，不敢正視對答，不由得加快了西去的步伐。夸父大怒，提根木杖緊追不舍，其步如流星，庶幾觸到太陽的紅發。日如火球，烈焰熊熊。夸父汗如雨下，一時干渴難耐，于是趕到黃河痛飲；河水被他一口吸干，猶不濟事，遂又吸干了渭水，尚不止渴，決定到北方大澤去喝。極度干渴的夸父沒走到那兒，便渴死了。他的偉岸身軀化作連綿的山脈，他的木杖化作茂密的桃林，年年結出累累鮮桃供路人解渴。

經此一嚇，太陽更膽小了，常常露露臉就消失了，有時干脆躲在扶桑樹上不出來，一連十天半月臥床不起每逢此時，凡間長夜漫漫，昏黑一片，天寒地凍，花草樹木、五谷六蔬枯萎凋零。

代帝祝融不管不問，一味溺愛。

大神炎帝目不忍睹，毅然振作，重操舊業。為督日早起，炎帝覓一玉雞，置于扶桑神樹。玉雞羽毛純白光亮,喙\爪金黃,冠紅如火,善鳴,聲傳千里;其性警覺，每天黎明首先醒來，高立樹端，引頸長鳴。玉雞一唱，天下群雞應聲而和，此起彼伏。太陽睡不安穩，遂升掛高空。炎帝駕著六龍懸車監督太陽的工作。六龍無角，懸車無輪。因大力金烏只剩一只，無法換班，炎帝同意太陽直線西行，只是叮囑其慢飛。

炎帝青春煥發，身著青衣白裙，左手持若木，右手挽強弓，腰懸箭壺，俊偉英武。若木是從西方天山折下的發光神木，一可驅趕太陽，二可拂拭空中云霧塵埃，以免影響太陽的亮度。天與地同，也有惡獸行兇，天狗吞月，天狼噬日，時有發生。天狼隱伏于群星之中，兇狠狡詐，專以星辰為食；饑餓之時，遇上太陽也要啃兩口，只當才烙好的大餅——燙嘴而已。炎帝的弓箭就是對付他們的利器。其弓乃用神鞭改造而成，鞭桿彎曲為弓，鞭繩繃緊作弦。其箭乃神鐵鑄就，威力可比后羿之兵。炎帝箭無虛發 ，天狼中矢，跌落塵埃，變為凡胎。

每天傍晚，太陽落入崦嵫山后，滾入蒙水之中，從虞淵經陰溝迅速返回東海。炎帝則連夜返駕,途中常以北斗為勺,舀起月中瓊漿,暢飲一番。炎帝幾乎與太陽同時到達東方。太陽以湯谷為池，炎帝則以東海為缸，洗去一路風塵。太陽眠于扶桑，炎帝居于大島之上。太陽和炎帝深受人神敬仰。

一日，炎帝駕車行于長空，六龍突然感到干渴，仰首卷尾，不肯前行。此時，他們正經過赤水河上空。炎帝勒六龍，按下云頭，就河飲之。忽然一陣清幽悅耳之曲傳來，在天未聞。炎帝細品，曲含些許憂郁悲涼，令人感嘆；不由自主，循聲走去，見一年輕美麗的女子，獨坐泉旁，玉指輕彈。此女正是歌舞女神聽瑤 ，孤居山間，無依無伴，唯靠琴弦消遣如花年華。此泉有靈，流水如怨，播傳悠遠，故名悲泉。琴聲動人，哀婉之情令花落香淚，綠草漸瘦。一曲終了，炎帝贊嘆連聲。聽瑤回神，見一偉岸男子，不覺耳赤，收琴欲避。炎帝上前，探問悲情。聽瑤面對生人，又是青年男子，不好意思吐露心曲，只是低首含笑不語。炎帝指點大好春光，歷數鳥唱魚游，人作且歌，不由得縱聲大笑。熱情話語感染聽瑤，女神心生暖意，抬頭望炎帝氣宇軒昂，心生愛慕，遂撫琴代答。琴聲輕柔，情意綿綿。可惜炎帝重任在身，不便久留，匆匆揮別。然其人其曲留駐炎帝心間。從此，他每經赤水，必停下來與聽瑤攀談。

二神合意，結為夫妻；相親相愛，感情真摯，生下一兒兩女。兒名炎居，最小；長女瑤姬，次女精衛。

瑤姬年長，溫柔嫵媚，卻愛上了流浪的赤松子。赤松子一心思求仙術，情薄意淡，躲避瑤姬，云游天下。瑤姬日夜渴望再見意中人，尋遍天南海北。失望變絕望，消磨生命之光。瑤姬最后來到昆侖山上，怏怏而亡。魂魄化為一棵秀麗的小草，長在瑤池旁。日久天長，芳草萋萋，遍布整條小路上。人稱瑤草。不分春夏秋冬，無論清晨晚上，嫩葉上露珠滾動，傳說那是多情少女流不盡的淚行。此草有靈，任一女子聞上一聞，性格變溫柔，面龐變嬌容，討人喜愛憐疼，因此又名媚草。

妹妹女娃命運亦悲。小姑娘活潑可愛，天天都到海邊玩耍。因為她愛大海里此起彼伏的碧波，也喜歡海灘上五光十色的貝殼。一天，她又要到海邊去玩。母親告誡她，今日或許有狂風暴雨，不便外出。女娃不聽，去而忘返。樂極生悲，風雨忽至，女娃被卷進大海之中。她萬萬沒想到溫柔的大海還有如此殘忍的一面。不是炎帝浴于大海被羲和視為不敬吧，不是炎帝的火性惹起了羲和的不安吧，大概是喪子的羲和嫉妒聽瑤的幸福吧。不過大海起波屬于正常運動。女娃死后，冤魂不散，化作一只精衛鳥，頭有花紋，白嘴赤腳，安巢于西方發鳩山上，她痛恨翻臉無情的大海，發誓要填平這無底深淵。于是她不分晝夜銜枝叼石，投向大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從不間斷。后來精衛與海燕結為夫婦，繁衍后代，雄的為海燕，雌的叫精衛。女娃女孫繼承祖志，夜以繼日，填海不休。每當暴風雨來臨，勇敢地海燕迎風破浪，邊飛邊鳴，為精衛吶喊助威。人們稱精衛為“冤禽”“志鳥”，寄予她無限的同情和贊美。

炎帝夫婦痛失愛女，對兒炎居更加珍惜。聽瑤不離半步，有事當值，炎帝干脆帶兒坐上六龍懸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