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黑

　　第九章

　　順著幾縷細微的光線，我躡手躡腳地到了里屋，輕輕地用肩膀擠開了那扇門，就在見到寧香的那一刻，我險些被她的模樣嚇到。只見她身上披著一層厚厚的被子，蜷縮在桌子前，厚重的被子直拖到地上，再看瘦小的寧香只露出一個小腦袋瓜兒，打眼一看，像是一個怕人的妖怪；

　　“寧香你干嘛呢？你媽呢？怎么連燈也不開，爐子也不生啊”我走過去問；

　　桌子上只有一小節快要燃盡的蠟燭，淡淡的光線勉強在黑暗中支撐著，還有幾本破舊的書和一碗吃剩下的烀土豆兒、紅薯放在上面。屋子里清冷的比外面還要冷得多，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嘻嘻笙子哥我還沒問你呢，大過年的你不好好的在家，上我這兒來干嘛”寧香驚喜的問；

　　“嘿嘿；我呀給你送好吃的來了，你看”我一邊說一邊把東西擺到了寧香的面前。

　　“呀！是魚、還有餃子”寧香興奮的說。

　　“嘿！都是我媽燉的可香了，你快趁熱吃了吧”她只是聞了聞并沒有動。

　　“笙子哥你吃了嗎”她問。

　　“還沒呢等一會兒我回去吃，你快吃呀可香了”我催促道；

　　“笙子哥我不餓我早吃過了，這么好的東西你還是拿回去吧”她沒吃，只是讓我把東西拿回去。

　　“你就吃那個”我指了指那個碗里幾個吃剩下的，冰涼的土豆和紅薯。

　　“嗯！可好吃了不信你嘗嘗”她拿起來一個送到我的面前。

　　“你別騙人了，這哪里有魚和餃子好吃，凈瞎說”我撥開她的手，將魚和餃子又往她跟前送了送，可是她搖搖頭又把東西推了回來。

　　“哎呀你吃你吃呀”我努力的想叫她吃點什么。

　　“哎呀我真的吃過了，現在一點兒都不餓”她說什么也不肯吃，最后我拿著餃子送到她嘴邊兒她都不肯吃，見她這么固執我急了假裝生氣起來。

　　“哼！你要是真不吃那我以后都不理你了，不跟你好了”我把頭一扭不再理她了。

　　“笙子哥、笙子哥你別生氣、別生氣、你別不理我呀”她急了。

　　“哼！你要是不吃我就生氣，就生氣”她見我真的生氣不理她，就忙掀去身上的被子撲過來緊緊地抓住我的手搖晃起來。

　　“笙子哥、笙子哥、你別生氣、你別生氣了”她努力的想討好我。

　　“那你吃、你要是吃了我就不生氣了”在我的‘威逼利誘’下寧香終于繳械投降了。

　　“那那我吃、我吃還不行嗎、你別不理我呀”終于寧香在碗里小心翼翼的斂了一丁點兒的魚肉，當著我的面兒放進了嘴里，‘吧唧吧唧’的逗我笑，見她終于肯吃了我得意的笑了，她也笑了。

　　“香兒你過來快趁熱吃吧，可香可好吃了”我把她拉到凳子上坐下然后叫她吃。

　　“笙子哥你不生氣了”她問。

　　“生氣！我才不會生你的氣哪”我高興的說。

　　“嘻嘻真的”她滿是欣喜的說。

　　“當然了，我對你那么那么好”。

　　“嘻嘻哈”。

　　“哎寧香你還沒告訴我你媽去哪了呢”我忽然問她。

　　“我媽她有事兒，一會兒就回來”。

　　“哦”。

　　看著寧香可憐巴巴的樣子，真舍不得丟下她，可家里那么多的好吃的，想想就讓人流口水，再不回去說不定就沒了，想到這兒我不得不狠心丟下寧香；

　　“寧香我得回去了，要不然我媽該著急了”想到這我一邊說一邊將被子給她披好，正要離開她時，她突然躥起來一把抓住了我；

　　“笙子哥你能留下來嗎，我我我有些害怕”她戰戰怯怯的說。

　　“怕什么又沒有鬼”我安慰她說；

　　“哎呀我、我不讓你走不讓你走”寧香緊緊的抓著我不放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似地，她又急又怕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看見她這樣我怎么忍心拋下她不管呢；

　　“好吧我不走就是了；瞧你嚇的真是個膽小鬼”我一邊說一邊抬起袖口給她擦了擦眼角的淚花。

　　“是真的”她認真的問道。

　　“嗯；我是男子漢不騙人”我拍了拍胸脯。

　　“嘻嘻”她見我真不走了，興奮的把我拽上了小板凳，我們緊緊地靠在一起，然后把厚厚的棉被子往身上一幪，立時感覺到暖烘烘的，渾身上下只露出來兩個小腦袋瓜兒和四個小腳丫來“咚咚咚”的不停地敲打著凳子。

　　“嘻嘻哈你快吃”。

　　“你也吃”。

　　“嗯”她一口我一口我們高興得不得了。

　　“你瞧你都吃到臉上了”我抬起手幫她擦干凈了。

　　“還說我呢你也變成花臉貓了”正高興得忘乎所以的時候，

　　只見桌子上的蠟燭忽然搖曳了幾下，火紅的蠟油突然從油窩里涌了出來，像一股掀不起波瀾的巖漿，流淌到我們眼前的那一刻時，便失去了溫度和力量，那紅紅的火芯更像是被這紅流無情摧殘的大樹，它掙扎著燃燒著，忽然整個油窩在瞬間全都崩塌了，滾滾的洪流頃刻間便把它卷進到了谷底。

　　那一刻，它把全部的光和熱毫無保留的釋放了出來，光明消失的那一瞬間，我和寧香都驚呆了，眼睛和嘴巴不知不覺的張得老大，此時所有隱藏在黑暗中的妖魔鬼怪一窩蜂似地涌了上來，我們不由自主的緊靠在了一起。

　　“笙子哥你哆嗦什么呀”寧香抓著我的胳膊問。

　　“沒有啊是、是你在抖——還有蠟嗎”。

　　“沒了就那半根兒”。

　　“那燈呢”。

　　“好久沒交電費了早被人家停了”

　　“啊！那那怎么辦呢”。

　　“哦對了我這還有半盒火柴”。

　　“是嗎那快點兒。

　　“嗞——呀亮了亮了”。

　　“哎滅了滅了”。

　　“哇——快快在劃一根”。

　　“沒了就這一根了”。

　　“啊”。

　　“好黑呀?”

　　正當我們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然外屋的門突然開了，緊接著一些古怪的聲音像幽靈的呼吸傳到了耳畔；

　　“嘩啦、咯吱吱、咚咚”。

　　“笙子哥是是是不是妖怪來了”。

　　“不不知知道啊”我們害怕的緊縮成一團，正這時屋里的門也突然開了。

　　“啊！有鬼啊”我們驚恐萬分的叫了起來，忽然一粟耀眼的光亮了起來。

　　“哎呦，快別叫了嚇死人了，真是的快別喊了，笙子笙兒快睜開眼睛我是你媽，那么大個人了嚇成這樣”恍惚中聽見媽媽在叫我，戰戰兢兢的睜開眼睛一看，果然是媽媽，此刻所有的害怕都煙消云散了。

　　“媽你怎沒才來呀”。

　　“這是怎么了，看你們弄得”母親一邊說一邊掀去我和寧香身上的被子。

　　“寧香家沒蠟了屋子黑可嚇人了——寧香寧香你別哭了不是鬼是我媽來了”我使勁晃了晃緊緊縮在我懷里的她。

　　“嘻嘻是嬸子來了”寧香興奮的說。

　　“這大過年的，你媽這是上哪了，把你一個人扔在家里”母親一邊說一邊抱起了她、可不知怎么了一提到她媽她一下子就忍不住哭了起來；

　　“嗚嗚嗚”。

　　“呦！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又受什麼委屈了，快跟嬸子說說嬸子給你做主啊”母親安慰她說；

　　“過年了家里什么也沒有，媽媽說出去給我弄好吃的，可她到現在也沒回來，我害怕嗚嗚嗚”看著寧香可憐巴巴的樣子母親無奈的搖了搖頭；

　　“好孩子別哭，你媽沒在家今兒就到嬸兒家去，嬸兒給你做好吃的”說著母親就抱著她往外走，我也跟在后面，知道寧香要到我家過年，別提我有多高興了，出了門我便興奮的又蹦又跳起來，逗得寧香也高興的笑了，她一‘出溜’從母親懷里鉆出來，我們高興的手拉之手一起跑回了家。

　　一進門，父親還坐在炕頭上，耐心的等著我呢，看見寧香來了，父親也高興的不得了；我們一起高興地吃過年夜飯后，我和寧香便一直守在窗戶旁，踩著木凳，看著外面正在燃起來的美麗的煙火，它們綻放在漆黑的夜里，就像童話里一閃一閃的星星，我們伸出雙手，輕輕的細數，天空里每一顆耀眼的星辰，如夢似幻的感覺，觸手可及的是永遠的美麗和純真。

　　不知過了多久，當天上不再有“星星”的時候，母親就把我們趕進了熱乎乎的被窩兒里了，燈一關，屋子里立時黑了起來，興奮地我卻怎么也睡不著，好一會兒，忽然一雙溫暖的小手在我的小臉上輕撫起來。

　　“嘿嘿”。黑暗中我們久久的凝視，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種心境。

　　“嘻嘻”。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做起了同樣的夢，微笑著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當我還在甜美的睡夢中時，失蹤了一晚上的寧阿姨

　　終于回來了，手里還真的拎著數不清的好東西，不管她的心靈和身體是多么的疲憊，可是在她的臉上卻掛著世界上最慈愛、最快樂的笑容、最純潔的淚水，就在寧香撲向她母親懷里的那一刻起，之前所有的不幸都隨著一顆做母親的心而無足輕重了。

　　說真的，她們娘倆真是一對兒苦命鴛鴦，就在我記事兒之前，村里就流傳著一件不幸的事情，而這些事情也都是從多嘴婆婆那里傳出去的，沉香本是姓林，只是在她還沒出生之前，她的父親便狠心地拋棄了她們娘倆兒，所以后來寧香才跟了母親的姓。要說那個姓林的家伙，還真不是什好東西，寧香家原本富裕的很，可是那個姓林的好吃懶做，自從他媽死了以后就更沒人管他了，他不務正業，整天和一群狐朋狗友鬼混，最后還染上了**，只一年的光景就輸得傾家蕩產。

　　要說這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很多時候這混蛋的命，就是比一般人的命要好的多好，不知怎地那個姓林的居然還走上了桃花運，傍上了一個城里的款姐，最后還跟人家跑了，狠心的扔下了寧阿姨和即將出生的寧香，自從寧香生下來以后就沒見過那個姓林的，父親的概念，在寧香的眼里完全是模糊不清的，為了生計，寧阿姨時常會扔下幼小的寧香一個人出去給人家打零工，就這也只能勉強維持生活，每每的看到寧香一個在家的時候，那滋味兒還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