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把諾獎頒給你

　　女士們，先生們：

　　歡迎你們的到來！今天我們齊聚一堂，為的是在此揭曉本年度諾貝爾文學獎的獲獎者及其獲獎作品。現在，先讓我們為繆斯的書架上又添了一部新的巨作而鼓掌！好了，現在我們進入正題。首先，請先允許我介紹一下本次的獲獎者。他來自遙遠的東方，一個我們既熟悉而又感到陌生的國度——中國。讓我們先為他送上祝賀的掌聲——漁陽先生！

　　漁陽先生摘得本次桂冠的作品是《大大國與小小國》——我可以聽到臺下各位的笑聲。是的，這的確是一篇類似于童話的小說。然而，漁陽先生在書中為我們展示的卻是一個遠遠超出童話范圍的世界，一個足以令成年人感到震動的世界。鑒于諾貝爾文學獎的評委們的眼界似乎有被誤解的傾向，請允許我在請本書作者漁陽先生上臺致辭之前先簡單介紹一下本次的獲獎作品。

　　《大大國與小小國》描述的是被大海隔開的兩個國度間的故事。漁陽先生在書中為我們講述了一個極大的國家，大大國，是如何被一個弱不禁風的國家，小小國，最終完全毀滅，進而從歷史的舞臺上完全退出的故事。鑒于本人只是一個做開場白的普通工作人員，不能很好地向各位簡要地傳達出書中的種種精妙之處，接下來我們將一起欣賞書中的幾個片段，以此作為本書的作品介紹。稍后我們將邀請本書的作者，漁陽先生親自與我們分享創作與獲獎心得。

　　片段一：

　　“大陸與大陸中間是有海的，這是我們從小就知道的事情。然而在很久以前，大海對于人們來說是極其難以跨越的障礙。光是能知道海的對面有什么東西，對于當時的人們就已經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而我們的故事要講的就是兩個被大海分隔的國家之間的故事。因為這兩個國家實在太不一樣，我又只是個會寫幾個字以謀生的人，不是熟讀歷史的史學家，不知道它們在歷史上的名字，就用它們間最大的不同——幅員的不同，把它們暫定為‘大大國’和‘小小國’吧。”

　　片段二：

　　“大大國和小小國之間沒有往來，但這并不代表它們不知道對方的存在。大大國的人們知道海的東邊有個很小的島嶼，那里有一個很小且極落后的國家；而小小國的人們也知道海的西邊有一個很大的國家，大得遠遠超出他們能夠想象的程度，而且，只要那個國家的人愿意，他們將隨時可以駛著巨大的戰艦，將自己賴以生存的土地據為己有。”

　　片段三：

　　“大大國是個很奇怪的國家。在這個國家里，人們的年齡似乎決定了他們大部分的能力。老一輩的人可以對年輕人說：‘我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而年輕人們則被期望老老實實地接受批評，哪怕他們已經走遍了大大國那龐大的領土上每一個角落，而訓話的老人則是連自己活了一輩子的小山村都沒有離開過半步。這樣滑稽的事情在政府機關里尤其多見——年輕人永遠是給老人打下手，做老人們決定好的事情，而絕沒有讓老人們給年輕人出主意，讓他們自己拿主意的事情。本來嘛，大大國是把‘敬老’看得比什么都重要的，讓老人給年輕人出主意，這不是本末倒置么？再說，‘年輕人需要歷練’是大大國的全體國民都認同的普遍真理，就連年輕人們自己也從未覺得自己能夠作出向老人們那樣出色的決定。這個情況只有到了皇帝那里才稍有不同。皇帝不需要競爭上崗，因此可以比手下的一些年老的重臣們要年輕一些。即便如此，王子也只有到了五十后半的時候才有接班的可能性。因此，在大大國，皇子們除了和自己的兄弟們明爭暗斗以外，也要小心照料自己的身體，以免落得好不容易排除了所有的異己，到頭來卻英年早逝的令人扼腕嘆息的下場。也正因為管事的都是老人家，大大國的作風也難免十分老氣，終日想著的不是怎么讓國家變得更加先進，而是整日絞盡腦汁，想盡一切手段，只求守住前人的家業，不能給祖輩們丟臉——大大國的國民們都以‘和去年一樣’為榮，從不想著有什么新的東西，并且對他人的遭遇是不十分關心的，頂多像個老頭子聽說自己的老同學死了，感嘆一句‘哎呀，人生苦短啊’云云。總之，火只要不燒到自己身上，哪怕鄰居的家已經給燒得面目全非，也絕對不會想著要幫忙——如果今天幫了昨天沒幫，不就和以前不一樣了么？”

　　片段四：

　　“說到奇怪，小小國那也是當仁不讓的。小小國什么都是小小的，人也好，地也好，都只有一點點。然而人總要吃飯的，而且并不因為生的比他人小就要少吃一頓飯。所以小小國的國民們經常打仗，為了明天吃什么東西爭得頭破血流。好不容易搶到了吃的，一定是想盡辦法把里面全部的營養都榨出來吃進肚里為快，大有打破生物學上‘生物對能量的吸收利用只有10%’這一鐵律的氣勢。因為肚子常常是餓著的，小小國的人們總是想著‘明天怎么辦？’‘明天吃什么？’這樣損傷腦細胞又不得不考慮的問題。思考這樣的問題對身體是不好的，所以小小國的人們壽命都不很長，不管是政府里的工作人員也好還是街上的普通人也好，年紀都不是很大。年長的人也從不拿自己走過的歲月向后輩們炫耀——他們自己也沒比別人多活多久。出于對自己資源極度的不自信，他們很少把自己當做一個個體來對待，而是拼命地要和別人呆在一起，以求資源的共享。同樣舉鄰家著火的情況吧，在小小國，人們從不敢看著人家房頂上的火而不去救——你不幫人救火，下次你家著火就自己看著辦吧。”

　　片段五：

　　“歷史的車輪不斷前進，小小國的人也越來越多。然而地還是只有一點點。小小國的皇帝也十分頭疼。這并不是因為不斷有人起來想推翻他的統治，進而搶走他全部的資源，而是即使他們搶走了所有的東西，也填不抱造反派們的肚子——這對皇帝他們自己來說也是一樣的。簡單來說，小小國的土地已經受不了這么多人啦。”

　　片段六：

　　“大大國的年輕人們也覺得越來越受不了。本來嘛，年輕人就是很有闖勁的，您讓他們整天干些沒什么技術含量的活，讓他們覺得自己一點機會都沒有，又有誰受得了白白消耗自己的青春呢？于是年輕人們離開了。他們去到其它的國家，在那里找到了自己的歸宿。當然，也有人漂洋過海，到了小小國。大大國的老人們很不屑：‘小孩子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等著吧，過不久他們還要回來的。’然而老人活了很久，偏偏只有這次失算了。

　　片段七：

　　“小小國的大將軍給一籌莫展的皇帝出了個主意：‘皇帝陛下，我們面對的大海的對面有個很大的國家，如果能把它征服，我們就能有更多的土地來種糧食，也能養活更多的人，您意下如何？’

　　皇帝也覺得很有吸引力，可是他也有個疑惑：‘但是那個大國那么大，他們的軍事力量也肯定不是我們能比的吧？’

　　將軍也語塞了。可他又想到家里雖不至于挨餓，也十分艱苦的妻兒，一腔年輕人的熱血就涌上來了：‘皇上！我們現在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不打，我們是坐以待斃；打輸了，我們也是完蛋！可要是我們贏了呢？’

　　于是皇帝被說動了。

　　憑著小小國人們的團結性，一支裝備精良（當然是在小小國的人們看來）的遠征軍很快就準備好了。臨行前，皇帝親自發表了演說：‘勇士們！你們肩上擔著的是祖國的未來！’

　　軍隊的年輕人們全都沸騰了。”

　　片段八：

　　“兩國的海軍很快正面交鋒。小小國的士兵們在進攻前不停地向他們的神明禱告，希望自己的英勇犧牲可以換來神明保佑自己的家人們能吃飽。然而他們發現自己錯了。神明給了他們更大的驚喜：大大國的軍隊幾乎是一觸即潰，年老的艦長們從來沒有見過這么訓練有素的軍隊，更不要說是一支正在瘋狂地為自己的家人朋友們進攻的有紀律的軍隊。他們早已鈍化的腦子里完全沒有應對的措施，唯一那點可以用的空間，則是早已被‘要給祖先丟臉了’這樣毫無意義的恐慌給塞滿了。那些有本事有志向的年輕人們也一點辦法沒有，因為他們能做的就只是成為小小國軍隊強烈的求生本能和領導的無能的祭品而已。”

　　片段九：

　　“就算侵略戰爭幾乎已經取得了全面的勝利，小小國的皇帝仍然覺得不安生——要是這些人起來反抗怎么辦？就算他們一觸即潰，可他們有那么多人，再優秀的將士們也不可能打贏幾十倍于自己的敵人吧？于是他想了一個很有年輕人欠考慮風格的辦法：‘殺’。可事實證明要殺光大大國所有的國民是不太可能的，并且屠殺的過程引來了一些士兵和軍官的不適——常常是幾個士兵要承擔起處決幾百，甚至幾千號人的任務。一個小小國的士兵在回憶錄里寫到：‘我們戰戰兢兢地命令他們站好，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顫抖，生怕他們中的某一個人聽出我們的恐懼，進而煽動所有的人將我們撕成碎片…然而這樣的情況一次都沒有發生，他們只是像待宰的牲畜那樣，毫無反抗。’盡管如此，反復經歷這樣的恐懼也是很不好的。然而皇上的命令必須要執行，所以，小小國的士兵們還是努力地完成了這個艱巨的任務，殺光了大大國所有的居民，不論老少。于是，擁有龐大的人口，國土與資源的大大國就此滅亡，連一個見證她曾經輝煌的人都沒有。而小小國則是逃過了滅亡的危機，當機立斷的大將軍與皇帝雙雙被載入史冊。”

　　片段十：

　　“我們的故事到這里就講完了。有人會問，當初不是也有很多年輕人離開了大大國，到了其它的地方好好生活去了嗎？怎么說所有的人都死了呢？這是個好問題，答案也很簡單：那些離開大大國的人，在離開的時候就不是大大國的國民了——為什么他們要為一個與自己毫無關系的國家的滅亡做見證人呢？”

　　好了，女士們先生們，以上的十段節選就是來自漁陽先生的《大大國與小小國》。不知道在座的各位有沒有對諾獎的評委們恢復一些信心呢？那么現在，有請我們本次的獲獎者，來自中國的漁陽先生，為我們致獲獎詞！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