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開學的亞泰大學，校園還顯得有些悠閑，臨到上課時分，食堂的窗口處還排著長隊，里面不乏有背著書包睡眼惺忪的人。十月，秋老虎偶爾還會發威，但早餐空氣中彌漫的桂花香氣卻昭示著另一個季節已經滲透到了大地之上。

　　不過對于沈今威來說，他沒有心情去關心花到底香不香的事情了——因為一張貼在人來人往的社團活動聯門口的A4告示紙，幾乎全校的籃球部都知道了文經學院籃球部被扣掉一半經費的事情，

　　“呼——”沈今威撓了撓頭，看了一圈在座的幾個人，不知道該怎么開始這場籃球部的會議。

　　“我不會認錯的。”

　　曹雅冷冷的拋出一句。本來已經僵硬的氣氛更加冷了。

　　“阿雅。”黃夢溪低聲拉住死黨。

　　“安隊……”沈今威低聲看向坐在長型會議桌對面的男生。男生有一搭沒一搭地轉動著手里的水瓶，好像絲毫沒有感受到會議室里奇怪的氛圍。小麥色的右臂T恤袖口上方是校隊藍色的徽印，再往上，就是一張棱角分明的臉。

　　“不要叫我，我不是來解決問題。我只是被逼著來監督的。”安偍換了一個坐姿，但還是同樣的吊兒郎當。

　　沈今威只能尷尬的轉移視線。兩個都是他不敢惹的主。一個火氣上頭的屬下，一個是他吊兒郎當的領導。那只剩下最后一個……

　　武維揚也正好整以暇的在長桌對面看著沈今威。

　　“那我先道個歉，”沈今威終于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武同學，昨天下午的事情實在是抱歉了！”

　　“沒什么。”武維揚倒是很快回應。

　　“你……”曹雅欲開口，卻被旁邊的死黨一把拽出。“不要攔著我！干嘛要跟她道歉，昨天是她先出言不遜的。”

　　“是我不對在先。”沈今威攔住曹雅的話頭。“本來昨天聯部會議我應該去的，要不然也不至于鬧出這么大的誤會。”

　　沈今威此刻在心里把那個一旁一臉無所謂的安偍暴揍了無數遍。要不然他在球隊定下缺席一次要“補課”兩倍的規定，自己也不至于大意逃了聯部會議，導致本來自己該去接應的人與曹雅發生了一場沖突。結果被曹雅那個急性子鬧到了上面，自己被社團聯的大boss教訓了一下午不說，還連累著部門的經費被扣掉一半，成為全校的笑柄。

　　沈今威整理了下思緒，抬起頭，以手向眾人示意坐在一側的人。“我介紹一下，這位是校隊派到我們球隊的武維揚同學，從今以后，她將要協助球隊的指導和訓練。”

　　“我作為隊長表示反對。”曹雅的聲音又響起。“我不需要她。”

　　咔的一下，沈今威剛掛在臉上的微笑就僵住了。

　　我的大爺啊你能不能消停一會么惹的事情還不夠多么……沈今威在心里九十度仰天嘶吼著……

　　“好呀，我也這么覺得。”武維揚開口。“我覺得曹隊長好像不需要指導。”

　　“哼，”曹雅鼻音冷哼一聲。

　　“所以實在對女籃相當期待啊。”武維揚悠悠揚揚地補上一句。

　　曹雅直勾勾地盯住一邊云淡風輕的武維揚，那眼神恨不得把她吃掉。沒有人聽不出武維揚話里的意思。曹雅本來就是個急性子，再被武維揚輕言輕語一撩撥，基本就“火力”全開了，就差沒有踩著風火輪了。

　　“嗯，我說，”一直在旁邊沉默著的余崧開口，“我接到的通知是球隊內部會議通知，不是來判斷是非的。昨天下午我不在場，所以我對事情不清楚，也不評判。不過事情是私人矛盾，你們要怎么解決，那是私人問題。既然校隊派了指導，那球隊做好對接工作就是了。一個是隊長，一個是指導，各有各需要負責的地方，那么從至少在球隊問題上應該能達到一致吧。”

　　會議室內沒人出聲反駁。

　　“既然這樣，”余崧繼續說到，“各人從自己的職責出發，該怎么樣就怎么樣，不要扯到個人情緒。”

　　沈今威朝余崧投來感激的淚光。

　　“我覺得她剛來，不了解球隊的情況，不太適合指導。”似乎是被余崧氣場壓住，曹雅的語氣不再似那么強硬。

　　“不熟悉可以慢慢了解。”沈今威接過話頭，“多一個人也是好的。”

　　曹雅霍然起身，“那你們自己帶她慢慢熟悉吧。”說完便拎著包向門口走去。

　　“阿雅！”黃夢溪反應不及，連忙朝追了出去。

　　會議室的氛圍隨著曹雅的離開有了些許的松懈，但是真正的問題也被她的一逃而擱置了——球隊隊長和指導的接洽。

　　“抱歉。”沈今威已經不知道是第幾次開口說這個詞了，“女籃那邊可能還得私下再調節一下。我會再跟她們接觸的。”

　　待余崧他們都以為這就是最終解決方案時，一個聲音跳了出來。

　　“我覺得……強行讓她們共同帶隊，不是一個好辦法。”

　　沈今威轉過頭去，驚訝的看著自己身后的戴峰，不知他怎么會在這時候跳出來反駁。“上面要求指導必須要留在球隊里。”

　　戴峰微微一皺眉，敏銳地察覺到沈今威這句話的意思有異，但卻沒有當眾點破。“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想說，女籃那邊才招新預測結束，還有一團麻煩事需要處理，現在讓新生訓練也不是太現實的事情。與其現在直接干涉，不如再等一段時間。至于球隊，可以讓指導先留在男籃這邊熟悉下情況。”

　　留在男籃倒是也算是留在了球隊…沈今威倒是沒想過這個問題。上面只是說要接收指導，倒是沒有明確說是劃給哪個球隊。本來以曹雅的脾氣，女籃那邊可能一時還會雞飛狗跳的…哎，自己還真是不擅長和女性生物打交道啊…

　　“我覺得可以啊，就這樣定了吧。哈-啊-”安偍懶散的打著哈欠從座椅上站起來，一臉昏昏欲睡的樣子。

　　沈今威一邊默默在心里腹誹著這個屁作用沒起還表現得身心疲憊的領導，一邊看向武維揚，試探她的意見。

　　武維揚微微聳肩，表示無所謂也不介意。

　　“ok，那就這樣定了吧。”

　　三人走在校園的林蔭道上，正午的太陽還帶著點夏日的毒辣。

　　“那個指導，到底什么來頭？”

　　余崧終于在散會后忍不住開口。

　　戴峰也不禁側過頭表達自己同樣的疑惑。

　　“具體她是什么人，我也不是很清楚……”沈今威面對最好的兩個隊友，坦白道，“校隊上面今年倒確實是分別給去年成績靠后的幾個學院指派了指導。只怪我逃了社團聯的會議，所以才放了別人鴿子。確實是我失誤了。”

　　“那扣經費的事情……”

　　沈今威無奈的揮了揮手，“曹雅把事情鬧太大了，加上去年女籃本來就沒什么成績，所以校隊上面直接拿經費開刀施壓了。剩下的一半經費還是看在指導的面子上才留下來的。女籃今年好不容易有了態勢，看來今后男籃這邊的經費要節省一點，才能讓她們更好的上手。倒是你，”沈今威揚手拍了拍戴峰的肩膀，“怎么提議讓武維揚留在男籃？你可想清楚了，我們一伙子男生要被一個女生指導，實在有些搞笑了吧？”

　　“你還有更好的辦法么？”戴峰扭過頭，反問，“事情還不是你引出來的。不過，曹雅作為隊長，實在有些沉不住氣。同樣，作為校隊派下來的人，我倒是很好奇那個指導她有什么實力。哪怕退一步，也可以讓她擔任男籃的球隊經理。”

　　沈今威一愣，沒有想到原來好友是想到了“球隊經理”這一步。

　　“那倒也是一個折中的辦法。我不認為那個女生有指導男籃的實力，她看起來就和我們年齡差不多，資歷應該也一般般。”余崧插話。

　　戴峰心里一疑，“她到底是學生還是老師？”

　　“哎，好啦好啦，管她是學生還是老師，先不管這些了……等我們先把男籃這邊招新的程序過了再說吧！”沈今威抬手撫了撫頭額，“希望今年的小崽子們不要讓我太失望啊。”

　　在第四次撥通電話之后，電話那頭終于傳來了一聲“喂”。

　　“你這是在賭什么氣！”黃夢溪無奈的朝電話那頭抱怨著。

　　“隨便他們怎么安排，反正我不想要那個什么指導，大不了把我這個隊長撤掉。”

　　一如既往固執的曹雅，讓黃夢溪的腦袋簡直聽得一個頭兩個大了。

　　莊羽輕輕拍拍身旁女友的肩膀，示意她別太焦急。

　　“無論！沈今威他們怎么決定，但是！你先出來！讓我們把女籃預選的結果確定了啊！明天要共識，不是說好了今晚一起定錄取名單么？大家都到了，就你聯系不上。”

　　“啊--”電話那頭一時喑啞，“對不起對不起，我忘記了！我，我馬上過來。”

　　黃夢溪長吁一口氣，才把手機從掌心放下，順勢輕輕靠在莊羽臂旁。

　　“大概也只有你能容忍曹雅的脾氣了。”莊羽像是安撫貓貓一樣，溫柔的攬住她的肩膀。

　　“她沒有惡意，只是……”

　　“只是脾氣有點大，我知道。”莊羽接過黃夢溪的話。“但是沒有惡意不意味著她絕對就是對的。如果說一時的激動還可以理解，但是她一直這樣，要怎么帶隊？既然在職位，那就需要有相應的氣度。”

　　“你是覺得，她不對？”

　　“不是，”莊羽低頭吻了吻女友的額頭，“我只是覺得你太辛苦了。”

　　黃夢溪甜蜜一笑，偎依在莊羽胸膛里。

　　“咳咳—”身后傳來故意的咳嗽聲，兩人聞聲稍稍離開。

　　“拜托，你這樣會搞得大家羨慕嫉妒恨到無心打球誒。”

　　彭致半蹲著，佯作小鳥依人狀靠在旁邊的于帆胸中。于帆壓低聲音，表情夸張地鸚鵡學舌，“我只是覺得你太辛苦了。”

　　“你們兩個家伙，”莊羽哭笑不得地一腳踹過去。彭致更是夸張地跳到于帆身上，豎起個梅花指，嬌聲到，“嚶嚶，好討厭。”

　　看到這一幕，連黃夢溪也忍不住地笑出聲來。

　　“你們倆怎么這個點來這里？”莊羽記得剛剛給曹雅打電話的時候已經快七點了。

　　“來準備明天上午男籃招新的籃球啊，”于帆晃了晃掛在中指上的鑰匙，“明天周日嘛，器材室的老師要休假，所以我們就提前把鑰匙借來了。”

　　“哦，天吶，我都差點忘記了，明天招新啊。”莊羽猛然拍了拍腦袋。

　　“情有可原嘛，女人是男人的一半，你的另外一半智商自從談了戀愛就擱在女籃了。”彭致面不改色地繼續毒舌。

　　“找打是不是啊！”莊羽作勢沖出去，彭致連忙拉著于帆跑開。

　　“哎，小心！”曹雅忙不迭躲開在轉角沖來的兩人。

　　“嗨，曹隊！你們隊的女婿要打人了，你要為民做主啊！”彭致大笑著戲鬧。

　　曹雅看到這個陣勢，也忍俊不禁地隨著彭致笑了起來。

　　黃夢溪朝好友招招手，“阿雅，快過來吧！”

　　“拜了，”曹雅知道耽擱不得，朝彭致和于帆揮了揮手，便轉身隨黃夢溪一起進入早已等她多時的會議室。

　　“還有什么意見不？沒意見我們就這樣確定名單咯？”曹雅朝大家搖一搖手里的決定名單。

　　看了一圈，大家也基本都以默認來同意了。

　　“OK！最后正式宣布一次名單：楊亞素，夏汀，賴婷玲，齊蕊——好啦，終于確定啦！”

　　“辛苦啦，大家散會吧。”黃夢溪宣布會議完畢的消息。

　　待隊員走得差不多了，黃夢溪輕輕拉住曹雅。

　　“還在生悶氣呢？”

　　曹雅閉著嘴不說話，表情卻是一臉倔強。

　　“好啦好啦，皺眉會老的。”黃夢溪伸出手笑著揉了揉曹雅的眉頭。

　　“我收到錄取通知了。”夏汀朝正在玩仙劍游戲的毛軒說到。

　　“什么？”毛軒按下暫停鍵，取下耳機。

　　“我說，我收到院隊的錄取通知了。就是你逃掉預選的女子籃球隊。”

　　“是嘛！好厲害啊！”說完又繼續戴上耳機全力投入到游戲里。

　　“沒良心。”夏汀朝她的背影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不過力度太大，夏汀差點都把自己翻暈過去。

　　與此同時，一條同樣的短信也“叮叮當當”的來到其他四個號碼里。

　　結束了球隊一整天的訓練，安偍收拾好訓練記錄，最后一個來到籃球館內的洗浴間。

　　脫下的隊服被隨意地搭在單間的門板上，汗漬已經讓衣服前后基本濕透了。花灑下的水流沿著他的額頭綻開，散在肩膀胸膛，再順著線條分明的腹肌肌溝匯成幾股而流下。冷水打在結實身體上的聲音短促而清晰，汗漬隨著水流而下，小麥色的皮膚顯出明亮的色澤。

　　【……等等，文風不太對。咳咳，肅靜肅靜，肥來肥來。】

　　安偍掬起一把水潑在臉上，抹了把臉，便轉了個方向讓水順著背脊沖洗。轉身時，透過只到肩膀的門板空隙，正好看到洗浴完畢的戴峰正往門口走去。

　　“嗨小峰峰，記得回去時告訴你們的沈隊，下周日他需要補上的訓練量是基礎訓練計劃的兩倍哦。”

　　“好吧。”戴峰無奈的代答。

　　（正在在操場上預選新隊員的沈今威突然感到右眼眼皮一陣猛烈的抽搐）

　　正準備離開的戴峰突然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正在拿毛巾擦頭的安偍。

　　“怎么了？”安偍反手擦著背，看著又留在原地的戴峰。“想看美男出浴？”

　　“呵—”戴峰哭笑不得。安偍在球場外一貫吊兒郎當的樣子，對越熟悉的人越沒有節操。在校隊一年多了，迫于他的“淫威”，倒是沒幾個敢缺席日常訓練和比賽。“那天那個指導，你認識她？”

　　“誰？”安偍兩手一伸，干凈的T恤套在了身上。“哦，你說阿揚呀。”

　　阿揚？

　　“話說，她已經在你們男籃報道了么？”

　　“還沒有，今天沈今威正在新隊員預選，要等到人員確定之后，球隊再正式見面。”

　　“喔哦。”安偍收拾完畢，推開門板，頂著一頭還是濕漉漉的短發和戴峰一起往外走去。“阿揚是這學期才轉過來的。對了，和我們是一個年級。我呢，不知道她怎么想的，我可是很盛情的要求她留在校隊呢！她很厲害，不過你們千萬不要欺負她喲，要不然我可不介意從中挑撥，第一時間把她挖過來的。”

　　走在一旁的戴峰聽到這話差點驚訝得說不出話。

　　安偍沒顧著看他的表情，繼續說，“嘖嘖。等高校聯賽的事兒忙完了，我再去威逼利誘看看……哎你怎么不走了？”

　　安偍回過頭看著戴峰，再順著戴峰的視線往前看——

　　“嗨，現在有空么？”武維揚站在半掩的門口，朝安偍歪了歪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