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14-08-04 09:28

第三章逆風的薔薇

　　江逸

　　我整個周末都在公寓里沒出門，兩天就叫了三次外賣。星期天下午，想出一下門，可發現我最歡的那個紫色發帶不見了，那是我畢業前林皓送給我的畢業禮物，翻遍了臥室和客廳都沒有找到。

　　連續兩個月加班，無心整理房間，室內凌亂不堪。沙發上，桌上還有桶里的衣服散得到處都是，現在還沒有錢買洗衣機，有個洗衣機就好了。洗完衣服，又接了一盆水，桌子和衣柜擦洗了一遍，接著又把所有窗戶上的玻璃擦了一遍。廚房內的東西也洗了，最后是把地板拖干凈，我只用一個下午就全部搞定。

　　房間整理干凈之后，又想起我的發帶，特別難過。搬出電腦來看電影，點開王家衛的《一代宗師》，這部我反復看了好幾遍的電影。讀研的時候養成了看電影的習慣，特別偏愛王家衛。這和我讀本科時有很大的差別，我大學看的全是港劇律政類的影視作品。

　　我已經習慣了這種獨處模式，一部電影，或者一本書度過一個晚上。

　　手機響起，是師兄，我以為是工作上的事情，后悔沒關機了。接通以后，他說他在樓下，方不方便上來找我。突然來了不速之客，讓我感覺很意外。猶豫了片刻說，師兄，你上來吧。

　　“突然來訪，師兄，何事呀？”我以開玩笑的口吻迎接他。

　　師兄大概第一次見我這樣，呆愣幾秒。沒辦法，剛開始的時候，是因為沒有實習經歷，比較緊張個人工作形象，故意不茍言笑裝老成。后來是因為工作量越來越大，壓力比較大，不敢太過歡悅。

　　“一騎紅塵妃子笑。”師兄進來以后，因為只有一雙拖鞋，我就去給他找塑料鞋套。聽見他念詩，我脫口而出：“無人知是荔枝來。”

　　師兄穿好鞋套以后，我讓他隨便坐，他坐在了沙發上。

　　“我還有一籃東西放在門口了。”

　　“我去幫您拿。”

　　我一開門是一籃荔枝，想起剛才的對話，有點被騙了的感覺。

　　“師兄，這個季節，荔枝好貴的。下次來，別買東西了。”

　　“你這是在邀請我我常來嗎？”

　　我只能說，不愧是金牌律師！！！說話，總想著給別人下套，或者找對方的漏洞。師兄打量著房間，我慶幸下午打掃干凈了。

　　“師兄，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是看你最近狀態不是很好，抽空過來看看你。”

　　“上次，您已經特意打電話過來問過我了，您忘記了？”

　　師兄沒有直接回答我，但是他帶給我另一個讓人愉快的好消息，他說：“恩，兩個月過去了，你的實習期結束，我已經幫你遞交了轉正申請，不出意外，過兩天你就是正式律師了。我想本人過來拜訪一下會比較好，有什么疑惑你也正好當面問我。”

　　我想了一會兒，工作上的時候，確實感覺有無數疑惑，但是，現在確實想不起來有什么問題，就只能搖搖頭說：“你能來，寒舍真實蓬蓽生輝，只是暫時師妹沒什么疑問。”

　　師兄看著我沒說話，我躲了一下他的眼神，站起來去洗荔枝，我不太喜歡被別人直視的感覺。我洗了一會兒荔枝，身后響起他的聲音。

　　“這個發帶，應該是你的。”

　　這個發帶是林皓送給我，今天下午打掃的時候，一直都沒找到它。上次加班加到太晚了，師兄送我回家，我在他車里睡著了，可能綁著頭發睡得不舒服，我就無意識地把它拆下來了。

　　“原來在你這里，太好了，可算找回來了！”

　　“我看到它在車里，看風格，猜到是你的。”

　　“金牌律師的直覺真夠準吶。您可以明天在律師事務所直接給我的，直接送過來，多麻煩。”

　　“不麻煩，反正要來。你最近工作狀態不是很好，是不是有什么困難？”

　　我尷尬了幾秒鐘說：“可能是還沒適應熬夜加班，讀研的時候，我基本十點就睡了。”

　　“那以后可能會比較辛苦，很多案子都要打一個月以上，需要我們連續幾個月苦戰的官司也是常有的，有的甚至一年，這些你要有心理準備。你現在剛剛轉正，公司會嘗試性地給你增加工作任務，你現在需要及時調整好狀態。”

　　“這些我都懂的。”

　　“那就好。”

　　師兄的話我很受用，談話之后，渾身充滿了戰斗力，我要成為像師兄一樣的律師，為正義而戰，為公平而拼搏。

　　師兄和我談得差不多的時候，起身向我道別，我亦沒有挽留他再坐一會兒。把他送到門口，揮手道別。回到沙發上，我伸手去清理那些荔枝的殘骸，看見發帶，想起了林皓。

　　林皓

　　（一）

　　林皓喜歡泡圖書館，為了和林皓多一些在一起的時間，我每天在法學圖書樓層。為了多一些和林皓說話的機會，我認真探索民法，絞盡腦汁想問題，然后不擇手段折磨林皓，要幫我解決這些難題。經過長年累月地看書，探索，積累，我敢說在民法方面，法學院絕大部分本科生都和我沒得比。

　　林皓開玩笑：“你去參加司法考試得了。”

　　一句玩笑話，我卻當真了。我決定嘗試天下第一大考，司法考試。有了大量的閱讀基礎，發現自己在這方面的興趣越來越濃厚。而且，我一個有邏輯問題的推理，如果，我通過了司法考試，我就可以從事法律相關的工作，如果，我從事法律相關的工作，未來我就可以和林皓在一起。在《法學邏輯學》中認為，我從事法學相關工作為p命題，我和林皓在一起為q命題，若p則q，這是一個偽命題，并且基于若p則q的任何命題都是偽命題。可我當時算是半路出家，法學很多基礎理論沒有掌握好，所以，這個偽命題沒有被我及時發現。

　　為準備司法考試，我用了一個星期做了備戰計劃，比當年備戰高考的計劃還精細，精確到每次約會花多少時間。這個計劃是我正式踏入法學領域的開始，卻也是我和林皓感情出現問題的開端。

　　大三下個學期，我開始展開我的備考計劃，當時林皓已經做了半年司法實踐部部長，院學生會上半年事情特別多，我們都沒有時間去找彼此。很多時候，我有時間他在忙，他有時間而我在忙。

　　我應該告訴他，我現在壓縮和他在一起的時間，是為了以后所有的時間都能夠陪伴著他。我以為這些他都能感覺得到，但是，我太高估我們之間的默契和對彼此的信任程度。

　　我的生活因為某個人經常缺席，開始變得孤獨難行。圖書館，沒有人在我看書看得太久突然伸一只手來握住我，讓我心安。吃飯，沒有人再強迫我吃我不喜歡吃的菜，索然無味。周末，沒有人和我去墮落街加餐。我們僅有的在一起的時間就是晨跑，可是晨跑的時候，僅有的半個小時，我們也無法說話，他跑得比我快，總是在前面領這我跑。以前，我一直都覺得追逐這背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可現在我希望他停下來，抱抱我，不要讓我一個人在后面看著他。

　　（二）

　　有一天，我坐跑到旁邊的水泥階梯上，看著他說，我沒有像往常一樣跟著他跑。他問我是不是身體不舒服，我說不是，就是不想跑。他有些不耐煩，直接留下我一個人，自己在塑膠跑道上跑起來。

　　我后悔了，我不應該任性，惹他生氣。但是我做錯了什么，我只是不想跑步而已，我只是不想看著他背影而已。把頭埋在腿上，眼淚滴在水泥上，散成一朵又一朵花。我擔心林皓看到，沒跟他打招呼直接就走了。

　　好像，愛到后來，是我愛他比他愛我多一點。

　　我剛踏出運動場大門，后面就一股強大的力量沖上來，把我抱住。他把頭埋在我的脖子里，屬于他的味道又重新回到我的鼻尖。這種味道，也是屬于我的，在他牽著我的手上，在他抱著我的懷里，在他的薄薄的嘴唇上，我都聞到過這種味道。

　　我終于再一次得到任性的機會，得到一次，就算因為任性而犯罪，也可以被救贖的機會。

　　“林皓，你忙，日理萬機，夙夜匪懈，很了不起是不是？憑什么要我來遷就你，而不是你抽出時間來陪我。”

　　原來，不是我一個人，在忍受這種痛苦，不是只有我一個人察覺我們的感情除了問題。我的眼淚流得更加厲害，我轉過去，摟著他的脖子哭。林皓從口袋里掏出一根發帶，把我凌亂的頭發綁了起來。

　　有人說過這么一句話，你是一則遙遠的和平，為了你，我必須不停的戰爭。

　　我遇見林皓之前，我和洗發水是同一類人，是高傲的女王。遇見林皓之后，我不想再做女王，我只想做林皓的貼心王妃。可是繳械投降之后，我不但失去了捍衛愛情的武器，還失去捍衛疆域的勇氣。

　　自從喜歡上林皓，我變得這樣不相信未來，不相信自己，患得患失。自從喜歡上林皓，我變得這樣卑微，卑微到塵埃里去了，但是我開不出一朵花來。

　　潘婷

　　霍思成忙于準備司法考試和考研，新聞系大三學子洗發水已經在校外的一家時尚雜志做編輯了。新聞無專業，洗發水從小就和各種品牌打交道，這種工作對她來說難度并不大。

　　洗發水有了自己的經濟收入之后，為了配合工作，她在外面租了房子，偶爾才會回學校住一次。

　　我去過她租的房子一次，我去的時候，房間有剛剛被整理過的痕跡。洗發水去廚房為我洗蘋果之際，我在她臥室亂轉。放電腦和看書兼用的桌子上，我看到了煙灰缸，洗發水從來不抽煙，大概是霍思成的吧。我想有些疑惑也變得了然，難怪洗發水出來租房子這么久，才邀請我來玩，她是擔心我碰見霍思成尷尬吧。我還曾經跟洗發水開玩笑說，我也搬過來和她住，她笑著說還沒富到可以包養一個N大的女大學生，況且是沈星唯這么漂亮的女大學生。

　　中午吃過午飯，雜志社那邊打電話過來把洗發水叫走了。洗發水讓我在這住一晚，等她回來，陪她說說話。

　　我沒有帶睡衣過來，洗澡的時候，我打開她的衣柜找睡衣。我看到幾條男士內褲，震驚多余疑惑，我只猜到了，霍思成來過租房，但始終沒有往那方面想。心驚嚇之余，我趁洗發水回來之前，打開她所有的抽屜和柜子，在床頭旁的柜子里，我看到了幾包**。**本來我是不認識的，以前我和洗發水去逛超市的時候，洗發水叫我幫她買兩盒，我當時不知道那是什么東西，就不明所以地拿了兩盒，收銀臺的阿姨用匪夷所思的語氣問我，你確定你要買這么多？我天真的點頭說，是啊。我身后的幾個男生笑得隱晦。等我出了超市，洗發水早已笑翻趴在墻上，告訴我那是什么，我當時氣得連續一個禮拜沒理她。

　　這么說，洗發水已經被霍思成吃掉了？不過這種事情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霍思成被洗發水吃掉了。這才是，洗發水不愿意我來租房的真正原因吧。

　　在這方面，我倒是對林皓特別放心。有一次，我們四個人去秋水廣場露營，我睡在林皓的帳篷里，他抱著我睡了一個晚上，還有一次，我們四個人去廬山玩，在旅館里，本來是我和洗發水一個房間，后來變成了我和林皓一個房間，我也很安心得在他懷抱里睡了一個晚上。我大三大家聚餐，林皓喝多了，我們在房間里，他纏著我親吻，手一直撫摸我的背，我勸他快點睡覺，他便沉沉睡去了。

　　突然，我又多愛林皓那么一點點。

　　洗完澡，我吹好頭發，便躺在床上發呆，直到洗發水回來。洗發水叫了我一聲，便打開衣柜找睡衣去洗澡，一打開柜子，她看到男士內褲，回頭看了我一眼，我假裝什么也不知道，干脆而直接地回應她的眼神。

　　那天晚上，我們說了一宿的話，但是，霍思成和林皓，絕口不提，仿佛那成了我們共同的禁語。

　　畢業季，我們的愛情都被分手兩個字虎視眈眈。對于愛情的最終歸宿，我只有預感，沒有答案。

　　沈星唯

　　（一）

　　我的司法考試通過了。

　　我始終沒有告訴林皓，我想永遠和他在一起。我們一直約會，通電話；牽手，擁抱，親吻。一切都好像和以前一樣，可我們都能感覺得到，我們對這份感情的感覺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

　　我用行動在向他證明，我大四沒有參加任何招聘會，沒有投遞一份簡歷，只用一份精細的考研計劃陪伴我。林皓，你從小在上海長大，我考上華東政法大學，就可以去你從小長大的地方。在那里走你走過的路，看你看過的風景，這樣，我會不會離你近一點？我的想法自始至終是這么的不成熟，這么的簡單。

　　同一年，林皓考上了中國政法大學訴訟法，我去了上海華東政法大學。

　　我們用僅剩的默契，不再聯系。

　　沒關系，地球是圓的，即使失散，我們總會走著走著就重逢了。你看，事到如今，我還是這么的天真。

　　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我和林皓分手，不是因為我們不夠愛彼此，而是，我們是同一類人。我們都不夠信任彼此，如果，他足夠信任我，他就不會看不出我考華東政法大學的目的。如果，我足夠信任他，我也不會不明白他為什么最后送我發帶。如果我給予對中國古代詩詞多一些關注，我就不會錯過和林皓“綰發結同心”的機會。就不會不明白，林皓隨身帶著那根發帶在我頭發亂了的時候為我綁上，

　　等我們都足夠成熟明白這些的時候，一切已經來不及，再回到過去了。兩個相愛的人，他們總能夠找到可以重溫的舊夢。可是我們當初的夢，做得太過于小心翼翼，以至于，后來記住了那場夢的膽戰心驚，而忘記了那場夢的內容。

　　（二）

　　我最后一次見到洗發水是在本科畢業那一年的五月份。

　　下午兩點半，是我午休的時間。在我睡得朦朧之際，洗發水打來電話，一句話都不多，我聽到的是隱忍的哭聲。

　　“洗發水，你怎么啦？”

　　“……”

　　“你在哪兒？”

　　“……”

　　“誰欺負你了？”

　　“……”

　　我從來就沒見過這樣的洗發水，向來，只有我找她哭鼻子的份。她在那邊哭了兩個小時，最后，她沒說一句話就掛了。我再打過去，一直都是自動關機。再打了十六通電話還打不通的情況下，我去了洗發水的租房。來開門的是一個頭發散亂，兩眼紅腫的洗發水。她無精打采地看了我一眼，直接回到臥室，像死尸一樣躺在床上。我坐到她身邊，看了一會，用梳子幫她把頭發梳順。

　　她說，沈星唯，我懷孕了。

　　我的手顫抖了一下，梳子被抖在地上。我的胃一陣痙攣，自己徑直跑到廚房，為自己倒了杯水，壓驚。冷靜下來，我又倒了一杯水給洗發水。

　　洗發水笑了一下說：“又不是你懷孕，看看，臉都嚇白了。”

　　我說：“霍思成呢，這事，他知道嗎？”

　　洗發水搖搖頭，然后，眼淚又滑了出來。

　　我說：“現在知道哭了，脫褲子的時候，怎么不想想后果。”

　　她突然爬起來說：“沈星唯，你有多少錢？”

　　為了考研，我爸媽給了我一些錢。我對洗發水說要多少？

　　她說她也不知道。

　　我為自己留了500塊錢，其他的都打給了她。過了幾天還不放心，我把筆記本賤賣了三千塊錢，一起打給了她。

　　霍思成安安心心地去了中國政法大學讀研，對于洗發水懷孕一事自始至終他都不知道。我多少有點瞧不起霍思成，無論他曾經多么寵愛洗發水，但愛情對于他來說，終不過是一場兒戲，洗發水對他來說，終不過是一件被喚為青春的衣物。

　　洗發水把孩子打了之后，去了東莞的一個外企，從事英語翻譯工作，再后來，被外派到了拉美，我們再也沒有聯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