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回    獅獒現身

第二十一章

雪崩過后人們還是心有余悸，他們在山洞中等待了片刻，確定危險不會再來以后他們才不安地走出山洞。幽深狹長的山谷被厚厚的積雪所覆蓋，對面那原本就光禿禿的山面此刻顯得更為荒蕪，雪崩將原本林立在山上的巨石卷下了山谷，凹凸不平的山面被削為平地。

看到這樣的景象人們都不禁感嘆雪崩的威力之大，眼前單調的色彩令他們有種窒息的感覺。羅伯特和加西亞打算找到米勒和上官櫻，于是他們先在附近饒了一圈，但只找到了米勒的尸體——他的臉上血肉模糊，幾顆被撞碎的牙齒散落在嘴邊，從嘴中流出了一大灘已經結凍的紅黑色血液；他的左臂不翼而飛，在斷臂處已結了一層冰痂。

看著慘死的米勒，羅伯特的眼淚瞬間盈滿了眼眶。他站在米勒的尸體旁，透過一雙淚眼審視著他，深邃的目光將他引向那種種的回憶……

加西亞看到米勒的尸體后先是很可憐他，突然他又想起了上官櫻，看著眼前的米勒，他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轉身離開到處尋找著上官櫻。

每一絲風吹草動，每一處白色以外的色彩都會令加西亞高度緊張，他像一只迷途的信鴿一般沒有方向地尋找著，盡管心中萬分焦急他卻不敢呼叫上官櫻的名字，他感覺胸口像有什么東西堵著似的喘不上氣來。他既想趕快找到上官櫻，又怕見到她之后自己會面臨更殘酷的考驗。在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以后，他沒有任何發現。望著漸漸陰沉下來的穹頂，他絕望地癱坐在地上，眼淚瞬間滴落到冰面上，然后滲入地下。他想再往山下找找，但是他腳下的山坡幾乎都被白雪覆蓋了，如果貿然走下去還不知會有什么樣的危險。他低頭看了看山下堆積的白雪，感到自己的心都碎了。

這時，加西亞看到來時的路上有兩個黑影在移動，其中一個還上下蹦跳著。剎那間他意識到了什么。他定睛一看，那兩個黑影正是那兩條狼，受傷的母狼抬起它受傷的右腿，用三條腿勉強保持著平衡，一瘸一拐地向山谷走來；公狼在他的身前身后轉悠著，時不時地湊上前與它親昵一番，好像是在安慰受傷的母狼。

加西亞興奮地蹦跳了起來，他強忍住內心的沖動沒有喊出聲來，只是站在那里向它們揮舞著手臂，希望能引起它們的注意。兩條狼來到山谷的入口處，望著填滿山谷的積雪，它們并沒有表現出有多奇怪，也許它們早已預知到了危險的存在，否則也不會在災難過后才來到山谷。

公狼昂起頭，用大鼻子一次次吸進氣體，又一次次呼出白色的霧氣。突然，原本平靜的臉上現出一絲驚恐的神色，它的雙眼緊緊盯著一處地方，支棱起它的單耳，前腿岔開，后腿下壓，全然一副要戰斗的姿態。

加西亞看到這一幕也不禁感到奇怪，但很快他就知曉了答案。當他正在思索著公狼的怪異舉動時，山谷下的一處雪堆突然動了一下，隨后雪人尖尖的頭部從雪堆下顯露出來，一直蜷縮的身體瞬間又站了起來。它抖了抖身上的積雪，張開大嘴喘息了一陣子，然后它徑直來到羅伯特身邊的山崖下。加西亞發現它在雪上行走時如履平地，每一個腳印都不過兩英寸深。

來到山崖下面以后雪人仰起頭嗅了嗅便直接向山上爬了起來，長長的利爪深深摳住雪面，雖然動作緩慢但每一步爬升都很穩健。加西亞看到雪人那猙獰的面孔就在自己身下，不禁倒吸一口涼氣。他轉身跑回眾人身邊，激動地說道:“雪人沒死！它馬上就要上來了！”

羅伯特、托馬斯、伊麗莎白、伊萬和漢考克一直在米勒的尸體旁挖坑想將他埋葬，此刻聽到加西亞的話，他們的神經又緊張起來。“你說它要上來了，在哪兒？”羅伯特問。

“就在那兒！”加西亞指了指身后說道。

羅伯特看了看眾人焦慮的面孔，又掃視了一下四周，想找些東西阻止雪人上來，但周圍除了被氣浪吹來的雪之外再無他物。羅伯特又看看山下，但四周都被雪原覆蓋，沒有可以逃跑的路，他們現在是處于跋前疐后的境地。

“怎么辦？”伊麗莎白問。

羅伯特看了看她，眼里充滿了落魄。他正躊躇時，雪人的一只手臂已經攀上了山崖，它那從喉嚨深處發出的低沉的吼聲在這靜謐的世界中顯得清晰可聽。

幾個人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心臟在胸腔中狂跳不止。他們屏氣凝神地站在原地，一句話也不敢說，如同雕像一般。雪人的大眼睛漸漸從山下露出來，隨后是大嘴，再然后就是整個身體。它聞到人類的氣味后就直接循著氣味的方向來到了羅伯特等人身邊。

“分頭跑！”當看到這個長毛巨怪又出現在自己眼前時，羅伯特喊了這樣一句就跑開了，其他人也各自分散開來。雪人先把米勒的尸體抓了起來用大獠牙撕裂一半吞了下去，另一半直接扔下山崖去，隨后它就沿著伊萬的腳步追了過去，仿佛那才是它一直在尋找的東西。

伊萬看到雪人是沖自己來的，不禁慌了起來?；琶χ兴醚┤松碥|龐大活動不便的劣勢一次次急轉彎和雪人周旋著。但沒過多久他就有些體力不支了，眼看就要被雪人追上他卻無計可施。

加西亞在一旁看著這一切感到心急如焚，他不想再看到朋友在自己身邊喪命了。他望向遠處的兩條狼，公狼顯然想上前幫忙，但它又得顧及受傷的母狼，而母狼一瘸一拐地走著，看起來很虛弱的樣子，公狼必須隨時在它身邊，這也就導致公狼沒有及時來幫人們解圍。

加西亞明白公狼的苦衷，他看了看公狼那有些委屈的眼神，明白了它的苦衷所在。他回過頭來，發現伊萬站在一個地方大口喘息著，眼中是一片悲傷與絕望，他身后不遠處就是那只可怕的雪人。

加西亞再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從地上摳出兩塊凍土塊，沖到雪人身邊向它的眼睛扔去，其中一塊恰好砸中雪人的右眼。這一舉動激怒了了雪人，雪人轉而撲向了他，他趕忙后退了幾步，被一塊凍土塊絆倒了。

眼看雪人一步步逼近加西亞，形勢萬分危急。突然，一個火紅色的身影從山崖下跳到加西亞身邊，然后又一跳直接從雪人的肩上跳了過去，那一瞬間，雪人又發出它尖銳的叫聲響徹整個山谷，它轉向那個已經平穩落地的火紅色身影。

加西亞也趁機拉著伊萬躲到了遠處，加西亞從遠處認出那個火紅色的身影是一只獅獒，而且這明顯是一只成年的健壯公獒。它全身赤色，沒有一根雜毛，站起來足有兩英尺高；濃密的毛發遮擋下，一雙惡狠狠的眼睛射出一股最原始的野性與殺氣。此刻，獅獒嘴里叼著雪人半張鮮血淋漓的臉，雪人被撕下的左臉處流淌著泛黃的液體。

突然被扯去了半張臉，雪人惱羞成怒，它向獅獒發出一聲聲尖銳刺耳的叫聲，獅獒也把嘴中的半張臉甩到一邊，岔開前腿，回以一聲聲震耳欲聾的叫聲。

霎時間，一個尖細，一個渾厚，兩種聲音在山谷間回蕩著。加西亞擔心會引發新的雪崩，于是察看了一下周圍的情況，幸運的是這一次并沒有再發生什么。加西亞這才又回過頭來安靜地看著眼前這場即將展開的撕殺。伊萬感到萬分恐懼，而對于加西亞來說，恐懼之外更多的是興奮。

雪人張牙舞爪地和獅獒對峙了一會兒，向獅獒沖了過去，獅獒深知在體形上自己不占優勢，于是它來回躲閃著，尋找合適的時機一劍封喉。由于剛剛和伊萬糾纏了一會兒，所以雪人也早已不剩多少體力了，幾分鐘過后，雪人的動作就明顯緩慢了下來。獅獒看準時機，一躍而起跳到了雪人袒露的肚子上，鋒利的尖爪深深刺進它的肚皮中，在雪人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時它就張開血盆大口在雪人的肚子上撕下一道深深的裂口，隨即它又轉身跳到一邊躲避雪人的攻擊。

被撕裂的傷口汩汩地往外流著紅黃色的血液。突如其來的劇烈疼痛令雪人徹底抓狂，它揮舞著手臂向獅獒掄過去，獅獒躲開了，它又試了一次，還是被獅獒靈活地躲了過去。獅獒朝它吠叫了幾聲轉身跑了出去，雪人見狀立刻跟了上去。

但獅獒“逃跑”似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它跑得并不快，一邊跑還一邊回頭張望著，有時它看到雪人被甩遠了，它就停下腳步轉過身沖雪人吼叫幾聲，然后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雪人。雪人看到它這么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只想加快腳步趕上去，但它肚子上的傷口不停地往外流血，大量的血液在它的身后留下一道充滿腥味的血線。隨著雪人的奔跑，它的內臟和長長的腸道都被拖出了體外，拖出的腸子牽絆住它的后腿。雪人明顯已經奄奄一息了，它的身體一陣陣痙攣著，以至于它再也沒有力氣追趕獅獒了。

在遠處的獅獒看到雪人停下了腳步，知道是時候發出致命一擊了。它邁開大步跑到雪人面前，然后一躍而起用碩大的獒頭將虛弱的雪人撞倒在地，然后它對準雪人的肩膀一口咬下去，用鋒利的牙齒狠狠咬合不松口。

鮮血淌進了獅獒的嘴里，嘗到鮮血的腥味以后獅獒更加興奮了，它咬得更加用力了，同時它甩動著頭顱給雪人造成更致命的傷害。漸漸的，雪人停止了嘶吼，它的眼睛也失去了色彩，幾分鐘后，雪人垂下了它的頭。獅獒在確定獵物的脈搏已經停止后才松了口。雪人被咬的肩上已經被血染成紅黃色，被獅獒的利齒咬穿的兩個血洞依然清晰可見。

在一旁的伊萬和加西亞看到這觸目驚心的一幕都不免心跳加速，激動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這時，有人在背后拍了拍加西亞的肩膀，加西亞緊張地回頭看去，羅伯特、伊麗莎白、托馬斯和漢考克的面孔出現在他眼前，他們都一臉驚恐地看著自己，臉色慘白。

伊麗莎白摸了摸加西亞的臉，關懷地問道:“親愛的，你還好嗎？”

加西亞看著母親擔憂的眼神，忽然想起了自己對母親的承諾，他覺得很愧疚，用手緊緊握住母親的雙手說道:“我沒事，媽媽……對不起，又讓你擔心了?！闭f到這里加西亞已經淚眼婆娑，伊麗莎白的眼中也噙滿了淚水，兩雙淚眼就這樣安靜地對視著。

獅獒在成功獵殺雪人后，在倒下的獵物身邊吼了幾聲，然后開始把雪人肚子上的裂口咬得更大，然后大口吃肉，那樣子明顯是餓了很多天了。

加西亞又回頭看了看這只雄壯威武的獅獒，抑制不住興奮的心情問:“你們看到了嗎？剛剛這只獒犬殺死了這只雪人！”由于還在哽咽，所以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是的我們看見了，那個滿身紅毛的家伙這么兇狠，會不會傷害我們？”羅伯特說道。

“沒錯，被它咬一口可不是鬧著玩的！”伊萬想起了剛才的情景，激動地說，“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兒！”

“不用怕，”加西亞說，“它不會傷害我們的，相信我！我們現在不能走，天已經黑了，我們今晚只能在山洞里過夜了?！?

其他人這才意識到夜幕已經降臨了，黑暗滲透了每個角落，呼嘯的寒風發出歇斯底里的咆哮聲。

“我們慢慢回到山洞里，不會有事的?！奔游鱽喺f。

人們看了看加西亞自信的眼神，又想起白天兩條狼保護他們的事，半信半疑地答應了。突然，那兩條狼來到了倒下的雪人附近，獅獒聞到狼的氣味也警惕起來，它吠叫著想嚇跑兩條狼，但兩條狼仍然慢悠悠地來到它身邊，在離它不遠的地方蹲坐下來。

看到狼獒對峙，人們的神經又一次緊張起來。加西亞這才注意到母狼已經極其虛弱了，母狼的身體兩側隔著皮毛可以明顯地看到里面緊密排列的肋骨；公狼雖然也骨瘦如柴，但它依然坐得筆挺，粗壯的尾巴高高豎起，用憂郁的眼神看著獅獒和它腳下的獵物。

“狼王？”加西亞看到它豎起的尾部，腦海中突然閃過一絲疑慮。

狼獒都沉默不語。通過眼神揣摩對方的心理是動物特有的能力，它們此刻似乎就在用眼神交流。周圍一片靜謐，安靜的仿佛能聽到彼此的心跳聲。

公狼坐了許久之后，突然發出一聲低吼，但這吼聲沒有絲毫的威脅性，更像是一種乞求。獅獒大概也判斷出它是一條狼王了，看到一條狼王竟淪落到向對手乞討食物的境地，它大吃一驚，因為它深知狼只能把對手的食物據為己有，即使它不餓。但今天它面前的這條狼王為何會如此反常呢？獅獒看向公狼身邊的母狼，它的眼睛半睜半閉著，每一次喘息都十分吃力，而且獅獒注意到了它受傷的右腿。獅獒的眼中流露出一絲同情與憂傷，也許它也在不久前失去了自己的家人。它看了看母狼受傷的右腿，又看了看母狼干癟的肚子，終于還是邁開步子走到一邊去了。

公狼看到獅獒離開，激動之情難以控制，它伸出舌頭親舔著母狼，起身帶領母狼來到雪人身邊。雪人的內臟已經被獅獒吞食干凈了，但它們還是很興奮。公狼率先撕下一坨肉嚼了幾口就吞了下去。母狼也許是餓得太久了，它先喝了幾口鮮血，然后撕下一小塊肉吞了下去，不久，兩條狼就瘋狂地吞了起來。

看著這溫情的一幕，人們都感到有一種無形的力量正觸動著自己內心最柔軟的地方?！袄呛烷岵皇鞘来某饠硢?？”托馬斯問。

加西亞沉吟了片刻說道:“在這種環境下，能存活下來的一定都是王者，但王者永遠都是孤獨的，在這種時刻更是如此，它們也需要些什么東西來填補內心的空白?！?

加西亞的目光從未像現在這般清澈，在見證了這透露著最原始的野性的柔情之后，他的心被深深觸動了。他起身走向那只獅獒，盡管托馬斯在他身后喊他回去，但他還是徑直來到了獅獒身邊。

獅獒早已察覺到他的到來，它只是轉過頭看了看身邊的加西亞，又看了看前面不遠處正在進食的兩條狼，打了個大大的哈欠然后趴在了地上。

加西亞可以感受到獅獒由內而外散發出的那種王者氣質:沉著、穩重并且透著一股子傲氣。他懷著敬畏的心情撫摸著獅獒柔軟蓬松的鬃毛，獅獒的雙眼微閉著，似乎很享受這樣的愛撫。

羅伯特等人看到獅獒很馴良的樣子，心里的石頭終于落了地。他們緩緩地站起身，向山洞走去。公狼聽到身后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便回過頭去，在確認沒有危險后它又回過頭來繼續吞食起來。

不一會兒，人們就來到了山洞中。在路上，羅伯特還順便撿了一些被風吹來的灌木枝，打算再生一堆火——夜里實在太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