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成長的代價

　　我們?nèi)齻€的關(guān)系迅速發(fā)生了變化。明哲對我滿是憤怒，齊樂刻意和明哲保持距離，而我對明哲是滿心的愧疚，對齊樂是一種說不出的苦澀的感覺。隱隱覺得有一股力量正在將我們?nèi)齻€分離，我們終究要成為大海中相隔千里的三座孤島。

　　我們都是堅強的，在任何苦難面前我們都是齊心協(xié)力，共同度過。這些年來，我們樂觀的面對生活中出現(xiàn)的意外，雖然有很多苦難的日子，但我們?nèi)齻€始終在一起，用三個肩膀去扛包袱，這樣少了兩份的痛苦至少一個人還能承擔(dān)的起。但到頭來打倒我們的不是苦難，而是那些無法解釋清楚的錯亂的感情。

　　也許感情是沒有錯的，錯的是我們把它說了出來。

　　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我始終沒有勇氣去見齊樂。在夜里我總能看見她那雙嗜滿淚水的眼睛，淚水“嘩嘩”不停地從眼窩里流出，我伸出手想把淚水擦出，觸摸到的卻是無盡的黑色。

　　我開始重新審視我對她的感情。以前我把她當(dāng)做我的朋友，一起長大不說，光是作為鄰居這一點就讓我們對彼此知根知底。她是一個開朗的女生，但我知道她骨子里有種淡淡的憂郁。我曾趴在我家二樓的窗臺上看她在自家院子里畫畫，陽光撒在她的臉上，風(fēng)吹過她的發(fā)，她那雙憂郁的眼睛在陽光下閃著金光。她時而開朗，時而憂郁，時而沒有任何表情，時而顯得成熟。我曾被她憂郁的目光吸引，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敢正視她的眼睛。

　　她是迷人的，但我一直用“友誼”二字包裹著她朝我散發(fā)出的光芒。在心底有一種聲音告訴我不要“越界”，但另一種聲音告訴我應(yīng)該更大膽一些。我聽著這些聲音左右不定，很大一方面原因就是明哲也喜歡她。如果我表明了心思，那么我們?nèi)齻€之間的感情將更加混亂。那么，我失去的不光是曾經(jīng)那段最純真的友誼，也將失去身邊那位正處于水深火熱中，需要我?guī)椭呐笥选Ｋ裕摇?/p>

　　我眼前一片明亮，同時也為心中的決定感到悲痛萬分。

　　第二天醒來時已經(jīng)很晚，推開窗戶發(fā)現(xiàn)外面下著小雨。“這樣陰沉的天，恐怕要發(fā)生什么事。”顯然我媽聽見了我推窗戶的聲音，進來后隨口說了這么一句。我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心想老天怎么知道我的秘密。

　　我冒著雨來到齊樂家中，在屋檐下見到了她。她顯得很慌亂，一幅著急去哪里的樣子，她想開口對我說什么，但我在她之前已經(jīng)開口，我怕過一會兒我將失去說出的勇氣。

　　“那個……我有些話想對你說……呃，非說不可……我覺得你是個開朗活潑的女生，有時候也溫柔體貼，想事情十分周到。另外你畫畫也很漂亮，男生都喜歡像你這樣既漂亮，又多才多藝的女生。還有你說的那種感覺我也很懷念，所以我不想讓這種感覺失去。”

　　我一口氣把心中早已想好的話都說完了，然后看著她，準(zhǔn)備說出下一句話。

　　“所以……所以我希望我們倆還像以前那樣，做好朋友，”我看著她明顯更加慌亂的眼神，“還有明哲，咱們?nèi)齻€永遠都不要散伙。如果這段時間你過得很不開心，那么就把它忘掉，就當(dāng)一切從頭開始。”

　　末了，齊樂終于開口，“難道你就這么在意別人的感受？”

　　“他不是別人，他是明哲，是我,也是你最好的朋友！我無法忍受這一團糟的感覺，就好像是我把這一切都搞砸了一樣！咱們趕快結(jié)束這段痛苦的經(jīng)歷吧，回到從前，你看從前咱們?nèi)齻€在一起是多么的快樂……”

　　“不！再也回不去了！”齊樂用一種十分驚恐的眼神看著我，“你一定是知道他媽媽去世了，才對我這樣說是不是？”

　　“什么？他媽媽過世了？！”

　　看來明哲心中還是恨我的，就連他媽媽去世，也沒有對我說。天陰的很重，還不到中午就暗的像是到了晚上。雨時下時不下，但云層里聚集的雨水終究是會爆發(fā)出來的。老天不光知道了我的秘密，還提前知道了今早有人去世的消息。

　　葬禮那天我在房間里不知所措，去還是不去，我一點主意都沒有。齊樂敲響了我房間的門，讓我同她一起前往葬禮的現(xiàn)場。

　　“我不知道他想不想見到我。”我說出了心中的顧忌。

　　“走吧，他沒你想的那么討厭你。”齊樂把我拽了出去。

　　陰天使原本就很肅穆的葬禮顯得更加肅穆與悲傷。人們低頭不語，面色沉重，默默地為死者哀悼。葬禮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雷聲大作，天空就像被撕開了一個口子，大雨傾盆而下。雨使人們臉上的淚水變得模糊，使壓抑的的心情得以釋放。

　　葬禮在不見停歇的大雨中結(jié)束。待親友們漸漸散去后，墓碑跟前只剩下四把黑傘——李叔叔和明哲撐傘在前，我和齊樂撐傘在后。雨水順著傘沿往下流，就像一串串?dāng)嗔司€的珠子，落在地上卻又消失不見。

　　大雨不見停歇，這時李叔叔轉(zhuǎn)身對明哲說話，還伸手拉他，但明哲仍然紋絲不動，雙眼緊緊盯著前方。李叔叔看見我和齊樂，無奈的松開了抓著明哲胳膊的手，向我們走來。

　　“記得我和小哲的媽媽結(jié)婚的那天，本來上午天氣還好好的，沒想到中午剛過就下起了大雨。當(dāng)時她還說愿意以后每個節(jié)日都下雨，這樣她就會想起我們結(jié)婚那天的幸福場景……”李叔叔把雨傘拿開，望了望天空，“她要是知道今天也在下雨，她一定會很高興。”說完李叔叔把傘又舉在了頭頂，阻斷了那些還想落在他身上的雨滴的去路。“你們?nèi)駝袼桑艺f的話他不聽。”李叔叔回頭看了明哲一眼，然后目光稍微在我們身上停留了一下，就朝遠處無盡的大雨中走去。

　　我和齊樂小心翼翼的向明哲靠近，生怕打破了這雨天的肅穆，也怕打擾了他和母親之間最后的心靈對話。明哲的臉上一如往常那樣平靜，還是那副像是經(jīng)歷過大風(fēng)大浪的樣子，沉穩(wěn)執(zhí)著。他看起來根本不像是一個剛剛失去母親的痛不欲生的小孩，而是一個愛自己母親，不想讓她孤單而守在她身邊的守護者。

　　小狐貍守護麥田，明哲守護母親的墓碑，他們都在用一顆心來守護另一顆被他們視為金子般閃閃發(fā)光的心。

　　“明哲，”我把一只胳膊搭在他的肩頭上，齊樂也增加了一條胳膊上去。“阿姨正在看著你呢，你一定要堅強。”

　　他苦笑了一聲，“她已經(jīng)走了，我還要堅強給誰看？”沉默了一會，他接著說，“從小我就和我媽生活在一起，在我的慨念里從沒有‘爸爸’這個角色。我之所以拼命的學(xué)習(xí)，一方面是我對我媽的愛，另一方面是我對我爸的憎恨。我想只要我拼命學(xué)習(xí)，就能帶著我媽一起逃離我爸這個噩夢。但是現(xiàn)在我的愿望一個一個的破碎，我再也沒辦法帶她一起離開，她……也等不到那一天了。”

　　至此，我終于明白了明哲那些不為人知的傷痛和他那遠大的理想以及由來。我覺得這幾年我很慚愧，我口口聲聲說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但是到今天我才知道我仍不懂得他。他就像浩瀚的宇宙，那些深奧，復(fù)雜，錯亂的東西沒人會輕易的發(fā)現(xiàn)。

　　“當(dāng)我知道高考沒希望時，我想我完了，我自己都沒辦法離開，還憑什么帶我媽一起離開？當(dāng)我還未從陰影里走出來時，沒想到下一個噩夢接著到來。我想我媽一定是在跟我玩游戲，要不就是她不想和我一起走……”

　　“那天夜里，她似乎知道自己就要走了，她不停地對我說要我堅持夢想，不要放棄。其實我早就看不清自己的夢想了，就在那次失利后，我再沒有夢想可言。但是我怎能欺騙她呢？于是我點頭答應(yīng)了她，她不知道我是在騙她，她走得很安詳。”

　　明哲說了很多，這些都是他從前閉口不提的。他無法再使自己壓抑下去，生活給他的打擊太大，他自己已無法承受，必須有人替他共同承擔(dān)。

　　“你們到底怎么看我？”明哲突然轉(zhuǎn)身，看著我倆，“只會學(xué)習(xí)的機器？木訥到不懂感情？”

　　“不，你在我們心中一直是個標(biāo)桿。”我說道。

　　“標(biāo)桿？”明哲詫異的問。

　　“對！你身上有很多我們沒有的東西，只是你自己過于悲觀，忽視了那些你本能引以為豪的東西。你不光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最敬重的人——做‘標(biāo)桿’一定會感到孤獨，痛苦，但是你一定要堅持下去，永遠做我們的‘標(biāo)桿’。”我微笑的看著明哲，看見他的臉上重新煥發(fā)光澤，一點一點的充滿活力。

　　“雨生說得對，你要堅強起來，做我們的領(lǐng)路人。”齊樂也沖明哲說道。

　　“真的是這樣？”明哲還沒辦法相信。

　　“是的！你其實很強大的，只不過眼前的挫折讓你暫時喪失了斗志，你要重新站起來，把心中那頭沉睡的獅子喚醒！”

　　明哲憂郁的眼神變得有光彩，就像里面有個火苗在慢慢燃燒。末了，又突然暗淡了下去。他把臉轉(zhuǎn)到齊樂那邊，說，“你不說我也知道，我是一個特別木訥，不懂感情的人，我也知道你心中的那個人不是我……現(xiàn)在發(fā)生了這么多事，我不知道該怎樣繼續(xù)下去……謝謝你的那幅畫，我會永遠記得……也許你應(yīng)該和……”

　　“既然這樣，咱們?nèi)齻€還應(yīng)該像以前那樣，做無話不說的朋友。”我打斷了明哲的話，接著說了下去。“雖然發(fā)生的這些事讓我們很痛苦，但至少明哲沒走，未來一年咱們一起奮斗！”

　　“一起加油！”三只手握在了一起，昔日的溫度猶存，只不過每個人都經(jīng)歷了一段痛苦的經(jīng)歷，而且都還熬了過來。

　　這場雨有了新的意義，不光是對過去無知以及苦難的暫別，亦是經(jīng)過苦難的洗禮后對未來更加堅定地信念。每個人都在這場雨中成長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