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時光可以重來,你還會不會做你從前做過的事?倘若再活一次,現在你的身邊有誰?”收音機里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男聲緩緩地說。莫拉倚在窗前,“啪”一下關了收音機,想說什么又忍住了。加西亞雖然沒說心里卻很明白,莫拉無非是受到了收音機的鼓動卻不肯承認,自從離開了上帝創造的那個世界她就再也不愿意受他人指使來做事情。
“我聽說,把話憋在肚子里的話,晚上肚子會開出一個洞。”加西亞意味深長地摸摸胡子。
“我是如此瘋狂,那可是我法律上的母親{mother-in-law,即婆婆)啊。”莫拉喃喃自語。
“看來某某人準備要開始在上帝腳下懺悔了。”加西亞調侃地說。
“不是準備,是立刻。”莫拉戴上帽子,“我們這就出發!”
莫拉是這樣斬釘截鐵不留余地,好像你無法阻止雨水注入下水道里,亞當和夏娃必定要吃下那鮮紅的蘋果,甜美的夢境必要醒來一樣。
加西亞攝取了一輛汽車的靈魂。汽車打開門,好像侍者畢恭畢敬地伸出手臂歡迎莫拉。然后他們向教堂出發了。汽車像是斷了頭的蒼蠅一樣在城市里迷航,迷航,卻又準確無誤地開往它必要去的地方。畢竟是汽車的靈魂,也是那么恍恍惚惚而又堅定無比的。加西亞打開汽車的棚蓋,涼颼颼的風吹起他們的頭發。他們聽著輕搖滾音樂,隨著音樂打節拍直至扭腰擺臀而不覺疲倦。他們將永遠年輕。
教堂坐落在圣瓦倫山上,珠白和淡青色的天光云影交相輝映,圣歌從地下幽幽升起,又從教堂向外滲透,好像成千上萬只飛蛾從受難的耶穌骨架里翻飛出來一樣。教堂在這里獨自孤立是微妙的,讓人覺得盡管這建筑只占了一小塊地皮,而整座山都是它的,而且整座山的美麗似乎都來源于它,正像是**之于**一樣。
“這里空氣真好。”加西亞深呼吸一口氣。
“空氣真是奇怪的玩意,無所不在,無處遁形而又無影無蹤。”
莫拉走進教堂,圣母的光芒籠罩著她。光線明明是從四面八方射來,卻像是從她的頭頂照下光芒直到腳底。原本的緊身牛仔褲和橙色針織衫紛紛蛻變成飛蛾逃離,取而代之的是潔白的長袍。莫拉回頭看看加西亞,他也早已換了裝束。
“瞧瞧你,我想上帝也就這樣了。”莫拉溫柔地說。
加西亞把手搭在莫拉的肩上;“去吧。”
于是莫拉跪下在圣像前,在胸前畫了個十字,然后雙手合十:“仁慈的主啊,莫拉·布萊克今日跪在您的腳邊,向您懺悔我的這一生......”
“我生來沒有父親,我的母親對我非常慈祥......而我卻不停地找她麻煩——我要求時髦的衣服,盡管明知道身高在猛躥衣服很快就不能穿了。我不停地尋找父親,離家出走17次......不,也許更多。我讓她在夜里哭泣,我為此懺悔.......可是我可憐的母親,過早地離開了我們,她是那么寬容又勤勞,您一定會在天堂瞧見她,您的光芒福佑她。我記得那個叫湯姆·史密斯的男孩,漂亮的男孩,我對不起他。他是那么溫柔,溫柔又體貼,他不算是真正的紳士,但是他對我可算上一個完美的紳士了——我離開了他,就像那些輕薄的女人所做的那樣。可我不是。我知道我和他不適合,我不能使他幸福——可我也不應該把話說得那樣狠,上帝保佑,他現在生活幸福,當他想起我時,能夠微笑著回憶我們在一起時愉快的時光,那些痛苦的回憶,希望他早已忘光。我為我的第一個兒子也起名湯姆,希望永遠銘記他。如果我的幸福還有100分,我愿給他50分......”
“我記得我是怎樣對邁克大呼小喝指責他對孩子不上心......可是有幾個男人會帶孩子呢?他不算是壞,他辛苦工作,我卻嘮嘮叨叨無休無止,直到我們都沒話說了。每一次米莉來家里,暖場的都是他,家里和外面有什么糾紛,都是他出面解決。我對他的辛勞熟視無睹,我實在是昏了頭,愿主原諒。我現在扔下他并非故意,而是無奈的窮途末路。我希望他和里昂能忘了我這個沒有好好珍惜他們的女人,重新開始新的生活......”
“邁克已經夠可憐了。可他也...不管這么說,他年紀大了,總能分擔一些。可是我那可憐的兒子,里昂,他下個月才成年。我擔心他,盡管表面上我對他不聞不問,但事實上我只不過是無從了解也無從幫助。但凡我有辦法,怎么會任他在孤獨和無助中度過這么多年呢?愿主保佑他一世平安,有個好妻子,兒女遍地。當他們伏在他的膝頭,問起他們的老祖母,希望他不要說出實情。我盡心盡力不過是為這個家的衣食住行操勞,卻從未想過精神層面。我原以為美食可以使他們足夠愉悅,但是我錯了。我從未組織全家去郊游或是看戲。我那么無聊,那么守舊,瞧,除了自己瞎想,竟然從未實現一些什么。我沒有理想,真糟糕......身為人母,我不合格,這一點我必須承認。可憐的里昂,他不曾抱怨。”
“米莉是個好孩子。她的內心充滿恐懼,但從未哭鬧。她吃得也很少,沒給我找麻煩。我不曾傷害她,但是也沒有關心過她,正如她一直期待的那樣。唱詩班能給她什么呢?這樣可愛的姑娘應該被捧著在手心里!我曾在飯桌上,當著她的面表示對**的反感......但若那時我知道她就是蕾絲邊,就絕對不會那樣說了。上帝保佑她少受些罪。”
“對巴里先生,我深感抱歉,她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無不是為學校的發展著想,他教訓我,也是很客氣的,他是主任,教育我自然是職責之內,我卻毫無憐憫寬容之心......對于威廉姆·布里埃先生我也有做得不對的地方。男人家養家糊口是必然的,想攀高位漲工資也是人之常情。對于他來說我是個障礙,他資歷不如我,難處是我無法了解的......如今我死了,他得到那個位子是理所應當,學生們都喜歡他......更年輕,更風趣,當然......愿主保佑他。還有我那些可愛的,在我面前假笑的學生們。愿他們快樂,長命百歲。”
“我記得那個可憐的薩莎女士,她面容衰老丑陋,她已然江河日下朝不慮夕,可是我仍然沒有原諒她,竟然還是報復了她。可憐的寡婦,失去了丈夫后對生活早已失望......我還有丈夫,甚至有情人,卻無法體諒她。在她眼里大約只有上帝是不會拋棄她的了,所以才會那么死死抓著手里僅剩的那一點權力指使我們做這做那......我的兒子湯姆夭折也不全是她的錯......在監獄里她多么可憐,孑然一身無依無靠。愿主保佑,她能死在您的庇佑下。”
“今日所言,出自肺腑,愿死者安息,生者幸福。阿門。”
加西亞拍拍莫拉的肩膀,隨即也跪下來:“我愛我的妻子,主啊。可是我配不上她。我愿意把我所有的幸福都給她,請讓我自由,和莫拉長相廝守。阿門。”
兩人的頭上隨即都亮起了美麗的光環。沒有人可以原諒他們所做的一切,除了上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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