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由于天色太過昏暗，羅伯特和加西亞對周圍的情況看得并不是很清楚，但他們能明顯地感覺到腳下是一些破磚碎瓦。
“這里好像也發生了什么。”加西亞說。
羅伯特只是嘆了口氣，并沒有說話。他抬頭望了望前方，偶然間發現有一絲火光在閃耀，在這極夜中顯得更為耀眼。
“快看！那是什么？”羅伯特指著前方那令他驚奇的發現問道。
加西亞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在看到那些微弱的火光后他先是一陣驚奇，而后一股莫名的恐懼又籠上他的心頭。他看了看羅伯特，茫然地搖了搖頭。
“我們過去看看。”羅伯特說完大步朝前走去，加西亞緊隨其后。
很快他們就來到了火堆旁——火苗并不很旺盛，微弱的火舌在風中搖曳著，不時發出木頭爆裂的“噼啪”聲。在離火堆不遠的地方，一對年邁的夫婦相擁著躺在地上。
他們看起來大概60多歲的樣子，老人的眉毛和胡須都已泛白，上面還結著一層薄薄的霜。老人穿著棕色的皮大衣，老婦人穿著一件黑色的羽絨服，他們的眼瞼都自然地閉合著。
羅伯特走到他們身邊，慢慢俯下身子去看了看他們，他把手指放在老人的鼻孔處，想試試他還有沒有呼吸。但老人突然睜開了雙眼，羅伯特被嚇得退后了一步，老人也迅速從地上坐了起來。借著微弱的火光，他審視了羅伯特一會兒，然后他高興地大笑起來，笑聲把老婦人也驚醒了，老人興奮地將老婦人攬進懷中，激動地說道:“哦！上帝保佑！你絕不敢相信，除了我們，竟然還會有人活著！”他情緒異常激動，花白的胡須都上下抖動著。
老婦人回頭看了看，羅伯特龐大的身軀起初還令她害怕，但羅伯特隨后的問候和他的真誠也漸漸打消了她的疑心。
“請問，這里發生了什么事？”羅伯特問。
“現在回憶起來那可太可怕啦！”老人由喜轉悲地說道。
老婦人接上老人的話說:“那天，地震來得很快也很劇烈，從地下傳出轟隆隆的響聲，地面開始裂開，海水大量涌入，西邊那座沉睡了很久的火山突然噴發，巖漿像野獸一樣撲向人群，燒死了許多人，噴出的火山灰也嗆死了很多人，直到現在火山灰也沒有完全散去。”
“我們原本覺得反正我們也老了，沒有什么本事了，而且我們也逃不出去了，所以干脆一起死在這里，沒想到卻看見了你，這多么令人興奮啊！”老人說。
羅伯特想到了自己的處境，不禁深深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和我們一樣，都是受害者。”之后他想到了什么，又問道，“請問，這里是哪？”
老人疑惑地看了看他，問道:“你不知道？”
“額……聽我說，”羅伯特解釋道，“我來自美國，我還有很多朋友，他們的國家都發生了這樣的災難，聽著，這是一場不同尋常的大災難，我們都應該團結起來，要想逃出這里，您得先告訴我這是哪兒？”
老人和老婦人對視了一下，然后老人對羅伯特說:“這里是澳大利亞。”
“哦天哪！”羅伯特低聲驚嘆道。
這時加西亞走過來和老人與老婦人打了個招呼，對羅伯特說道:“嘿！我想我們是不是該回去了，媽媽她們還在等著我們呢。”
“是啊，正好帶我們去見見你們的朋友們。”老人說道。
“好吧，”羅伯特說，“我們走。”說著他把這對年邁的夫妻扶了起來，一起往回走去。老人還隨手帶上了他之前沒吃完的一條羊腿。
一路上，羅伯特和加西亞走走停停，從地上撿了一些枯枝爛葉，那對老夫妻走起路來也是步履蹣跚，所以他們走得很慢，在交談中他們之間也互相有了了解。
不久，他們來到了海邊。伊麗莎白和瓦妮薩還在照顧著上官櫻；托馬斯在一旁照料著虛弱的米勒；上官楓抱著六雪坐在姐姐身邊，用一種可憐的目光盯著姐姐看，盼望著姐姐能醒來。
看起來似乎并沒有發生什么，羅伯特心里的石頭也落了地，他走到人們身邊說道:“嘿，朋友們，我回來了。”
聽到聲音后，所有人都望向羅伯特這邊，同時也都注意到了那對年邁的老人。
羅伯特看出了眾人的疑惑，他沒有等人們發問，把手中的樹枝放在地上然后起身向人們介紹道:“這是漢斯夫婦，是我們在樹林中偶然發現的，他們很熱情。”
“嗨！見到你們真高興！”漢斯熱情地和人們打著招呼。
“我們也很高興能見到你們。”伊麗莎白走過來說道，然后她轉向羅伯特，“天太冷了，上官櫻快受不了了。”
“我這里有打火機，也許能幫得上忙。”漢斯說著從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個金色的，上面雕刻著一些已看不清形狀的花紋的打火機遞給羅伯特。
“謝謝。”羅伯特接過打火機向漢斯道謝。
這時，伊麗莎白攙扶兩位老人坐下，問道:“看起來你們也經歷了一些不幸的事對嗎？”
“是啊，我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下來的。”漢斯夫人說。
伊麗莎白裹了裹單薄的外套，上下兩排牙齒不停地打戰，呼出的氣體瞬間凝結為白色的水汽，她自言自語道:“怎么突然變這么冷？”
“現在是冬天當然會冷。”漢斯說。
伊麗莎白疑惑地看了看他，“冬天？”
“是的，現在入冬應該有一個月了吧。”
“現在不是才七月份嗎？”
“哦，對不起孩子，忘了告訴你，這里是澳大利亞，此時正值冬季。”
伊麗莎白聽后更加疑惑了，她愣了許久才問道:“澳大利亞？”
“沒錯，我知道你們來自北半球，但這是真的。”
伊麗莎白仍然很疑惑，但這時，羅伯特在一旁喊道:“火生好了，朋友們快過來吧。”
人們聽到他的號召很快湊了過去。托馬斯把米勒拖了過去，加西亞也抱著上官櫻來到火堆旁。所有人都緊緊地貼在一起，享受著這片刻的溫暖。
火焰在風中跳躍著，伴隨著一聲聲爆裂聲，從火舌中迸發出一陣陣的火星。
漢斯夫婦互相依偎著，他們共同撫摸著漢斯夫人手上的一枚戒指，兩人的神情都很愜意，似乎渾然忘卻了自己的處境。
伊麗莎白原本在另一邊和羅伯特議論著所處的是什么地方，此時她隔著火苗看著這溫情的一幕，她不禁感嘆道:“你們看起來是多么幸福啊。”
漢斯夫人笑了笑（笑容中似乎包含著別的什么苦澀的東西），她說:“事情發生的那天是我們結婚50周年紀念日。”
這簡單的一句話勾起了沒個人心中一絲隱隱的悲傷，伊麗莎白為自己引起她痛苦的回憶而向漢斯夫人道歉。
“沒關系孩子，我們現在都好好的，這已經很令人知足了。”
托馬斯看了看伊麗莎白，回頭問漢斯夫人:“你們相愛的故事一定很動人吧？”
漢斯夫人聽后笑著說:“是啊，說來也是一種緣分。那天是賽馬節，當時我走在街上，經過他身邊時立刻就被他吸引了。他穿著黑色的燕尾服，棕色的鬈發隨風飄動著，一雙澄澈的大眼睛是那樣勾人魂魄。”
“她在所有人中也是最耀眼的，”漢斯接上妻子的話說，“她那時戴著一頂大大的帽子，長長的帽檐下隱現著她明亮的眸子，藍色的連衣裙在風中飄搖，帽子上插著的那朵淡藍色的花因為她而顯得更加奪目。那一刻，我深深地迷戀上了她，在節日過后，我一路跟隨著她直到她回到了家。”
“一周后，我就收到了一個花籃，花籃中是一個粉紅色的小盒子，里面裝著一枚戒指……”
漢斯笑了笑說道:“和她接觸以后，我發現她的心靈和她的外表一樣純潔，一年后，我們就結婚了。”
“之后你們就一直生活在一起。”伊麗莎白補充道，“童話一般的故事。”
漢斯夫婦都不再說話，他們手牽著手依靠在一起，閉上眼睛沉浸在那段美好的回憶當中。
火堆還在旺盛地燃燒著，米勒和上官櫻也先后醒了過來。當發現自己的正靠在加西亞的肩膀上時，上官櫻的臉瞬間漲紅了，她立刻坐了起來，對加西亞表達了謝意后又迅速低下了頭。
“大家餓了吧，我這里還有根羊腿，不知道夠不夠分。”漢斯取出那條還帶著羊毛的羊腿說道。
“最起碼比什么都沒有強。”托馬斯說。
“當然，”漢斯說著從木堆中取出一根較尖的木棍，把羊腿插在上面，說道，“像這樣。”
托馬斯接過羊腿，清理了一下上面雜亂的羊毛，對漢斯表示了感謝，然后他開始烤這根羊腿。
米勒緩了緩自己的呼吸，問羅伯特:“那怪物呢，它沒有再出現吧？”
“應該沒有。”羅伯特回答道。
“那個混蛋到底是什么東西？”米勒摸了摸受傷的頭部，罵了一句。
“怪物？什么怪物？”漢斯夫人警惕地問。
“一個體型很大的怪物，破壞力極強，我們都沒見過這種生物，我們好不容易才逃脫到這里。”羅伯特回答道。
“哦，真可惡，怎么這么冷！”米勒抱怨道。
托馬斯聽后挪了挪地方，讓米勒離火堆更近了一些。
“會不會是天太黑你們看錯了？要知道，人在極度恐懼的時候會對事物失去一定的判斷能力。”漢斯說。
“絕不會看錯的！我看到過它那可怕的綠眼睛和恐怖的獠牙，它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托馬斯激動地說。
漢斯夫人嘆了口氣說道:“是啊！這世界有太多未知的東西了。”
此后是一陣沉默，只聽見怒柴爆裂的聲音。
“Red River valley.From this valley.”瓦妮薩嘹亮的歌聲又開始回蕩于寂靜的夜空中，“They say you are going .I shall miss you sweet face.And the grief you are causing.I have promised you,darling.That never will a word from my lips cause you pain.And my life,it will be yours forever.If you only will love me again.”
轉眼間，漆黑的墨色漸漸淡了下來，現出了布滿陰霾的昏暗天空，厚重的煙云比昨天壓得更低。撿回來的木頭很快就燒光了，在寒風凜冽中，幾個人互相依偎著睡著了。
忽然，托馬斯感到有一種冰涼的東西打在他臉上并瞬間融化了。他睜開雙眼，發現天空正下著雪，絨毛般的雪花在風中飄舞著落到地面，地上已經鋪上了一層薄薄的白紗。他抖落身上的積雪，并叫醒了其他的人。所有人都在欣賞雪花的同時感到很寒冷，四肢仿佛被凍僵了一般無法彎曲，沒有知覺。
人們都站起來到處走動著，使自己的血液能得以重新流動起來。上官櫻和瓦妮薩是最痛苦的——她們的腿全都裸露在空氣中，沒有任何衣物覆蓋。她們都竭力把腿縮進上衣的衣擺里，借此獲取一絲溫暖。
羅伯特環視了一圈，所有人都醒來了，人群中央的灰燼旁是昨晚吃剩下的羊骨，看上去昨晚一切正常。
羅伯特覺得呼吸有些不適（事實上所有人都有這種感覺），他問道:“大家都沒事吧？”
“是的，我們都很好。”所有人齊聲應和道。
漢斯夫人劇烈地咳嗽了幾聲后對羅伯特說:“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兒，否則我們會被憋死的。”
羅伯特嘆了口氣，來到海邊，茫然地望著海面，覺得一種孤苦無依的無助感涌上了心頭。正在不知所措間，羅伯特看到前方海面上隱隱現出一個東西，他首先感到的是恐懼，但隨著那東西慢慢地向他這邊游來，他也漸漸看清那是昨天自己乘坐的游艇，雖然甲板上已空空如也，而且已經嚴重損壞，但依稀還可以辨認的出。
他異常興奮，回頭喊道:“嘿！快過來！我們的船回來了！”
聽到他的喊聲，所有人都跑到他身邊。他們先是一陣激動，但隨后他們就意識到了新的問題。
“我們怎么把船弄過來？”托馬斯問。
羅伯特臉上瞬間現出一絲焦慮，他搖了搖頭，憂心忡忡地看著不遠處的游艇，擔心這唯一的希望會突然沉下去。
“看看這個，你們是不是用的到？”漢斯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根粗麻繩對羅伯特說道。漢斯夫人正站在漢斯身邊氣喘吁吁。
“十分感謝！”羅伯特向他道過謝以后激動地拿過繩子，他把繩子一端交給托馬斯，對眾人說道，“等一會兒我讓你們拉的時候就用力拉，記住，用力！”交代完以后，他拿著繩子的另一端跳進海里，向游艇游去。
岸上的人都擔心地看著他，擔心那怪物會突然從海中出現。但慶幸的是，羅伯特很快就游到了游艇旁，不一會兒，前方就傳來了羅伯特的喊聲:“朋友們！用力拉！”
“來吧朋友們！”托馬斯聽到羅伯特的喊聲后指揮著眾人一齊用力拉。另一邊，羅伯特看到游艇的底部有些缺口，他一邊催促著岸上的人再用點力，自己同時也拉住了繩子。
雪下得越來越大，天地間萬籟俱寂，只聽見幾人相互鼓勁的聲音。
游艇漸漸靠近了海岸，最后，羅伯特爬到海岸上，在他的帶動下幾人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把游艇拖上了海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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