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
高宗六年春。
此時14歲的素杳正跪在街尾處抱著母親冰冷的尸體無助地痛哭,一個白影在她的眼前一晃而過,隨即白影立于她身旁。17歲的他面容何其俊美,溫潤的語氣叫她畢生再難忘:“你可是舞姬?”他瞥了一眼她的素衣,見她發飾高綰,妝面華麗,眉目間難得的透著純凈,身上一股淡雅的香氣。照她一身素衣的尋常人家模樣,斷斷是不會買的起長安城內較為昂貴的紫粉的,定是舞姬剛死了親人換了衣衫偷跑出來。他輕輕扶起她,腰間麒麟玉佩上的絳色流蘇在風中飄蕩著。
“嗯,娘親??????娘??????親說我跳劍舞最美了。”她斷斷續續地道,“我仿佛在哪兒見過你?!彼檬制疵膩砘厝嘀劬?,試圖抹去淚水。
“我會命人幫你厚葬了你娘?!彼b作沒有聽到,自顧著溫柔的替她拭去淚珠,對她展露出和暖的笑容。我們確實見過。
“切,我才不信,男人的話最不可信了?!彼辛ζ鹕?,邊抹著淚。若要信,我也只信啊顯的。然而,她竟不知眼前這名男子就是她這一年里每日心念著的心上人兒。
“和殊。”他背對她向隨侍發號施令,已儼然一副當家的架勢。
“是!王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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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他將她帶回了王府,然而王府不便養非親非故的女眷,他便托清河崔家的小姐崔子夜幫忙打點素杳的起居,崔家一家之長乃當朝開府儀同三司崔旸,子夜當日就前去求自己的父親崔旸收養素杳,讓她好光明正大地遷進崔府生活。
“你長我一歲,以后我便將你喚作姐姐,就像自己親生的姐姐一樣可好?”13歲的崔子夜牽著14歲的蘇素杳的左手,右手拿著絹帕,兩人面對面,為素杳擦去臉頰的淚水。
素杳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眸子里的水珠就像是斷了線似得,怎么也串不起來,一刻不停地往下墜,子夜可嚇壞了,急忙用絹帕兒接著那小水珠子:“啊呀呀,你別哭嘛,你想要吃什么,我都給你就是了,把我最愛的餅餒也給你好不好?”
素杳“噗嗤”一聲破涕而笑。
而后蘇素杳更名為崔素杳,隨崔家姓,由于是養女而不能納入族譜,因崔家育有一子一女,加上崔素杳一共是一女兩女,于是清河一帶均尊稱其二小姐。
這一年的桃花開得很是旺??????
又一年,高祖逝,新帝新制,商序佳節葉紛紛。
公子武顯已成年,聽著街坊間傳言公子顯貌勝蘭陵王,很是柔媚,詩詞歌賦樣樣精通。她卻將繡繃暫擱置在一處,從懷里掏出一枚麒麟玉佩莞爾一笑,見她停頓了下來,一名中年婦女趕忙放下手中的米籮:“快點繡,繡完好吃飯啊,二小姐你已臨出閣之年,怎的還不好生準備自己的定情信物?”她一想著有一日能夠將親手繡好的絹帕交給他,心臟就跳動得漏了節拍,
“我這就繡好呢,只要他一人便好?!彼p聲細語地嘟噥著,竟不料被那耳尖的婦人聽了去,婦人捂嘴打趣道:“我們家二小姐想著嫁人啦?那明日老嫗我便準備起來,好稟告夫人替小姐尋個好夫婿吶。”
“于媽媽可是閑了的?我可是餓了等不得呢?!彼倚χ?,臉頰卻像是上了胭脂一般。那老嫗樂呵呵的笑著指了指眼前這情同閨女的佳人:“你呀!”拿起米籮進了屋里。
于媽媽是隨著崔夫人嫁進崔府的隨身侍女之一,在這府內快要20年,對主子們的秉性生活習慣極為了解,由于一生未嫁膝下無子女,跟剛來府里一年的二小姐很合得來,便也很是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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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商國新帝二年春,梨園民間征秀。
車馬如流水,來往返去,百姓無不安居,正值商國新帝盛世。孩子討糖兒的啼哭聲中,“來來來,快來看皇榜了,朝廷梨園征秀了,凡雅善鼓琴音律,舞曲,面容俊秀,出身清白,豆蔻之女方可參與?!?/p>
她看著皇榜,雙手直捏緊了衣袖,暗自高興。而她月白的齊胸襦裙的裙裾上,精致的繡著梨花,蜿蜒至裙尾。微風拂過,裙擺隨風盈動,她將散落的發絲攏于耳后,微微勾起唇角,莞爾一笑??????
新帝三年秋,他獨自前去梨園看新曲排練,一如既往的白衫,未及習慣的著裝,眉宇間有著男子本不該有的柔美。
四角飛檐琉璃瓦,麒麟金龍盤繞,或雙龍吐珠,或一龍戲珠,龍須彎曲如實,無不齊宇軒昂。
戲臺之上,她鮮衣彩繡,嫻熟的演著歌舞戲。
手里邊抓著彩緞子,身子邊輕盈的輕彈一下,一躍而起,落地后對著臺下轉視一笑。戲臺中央獨她一人,伴舞侍者皆都散去了一邊看著。
臺下的他雙手擊掌,樂者們見了來人皆停下動作,讓置兩側,掌中發出“啪啪啪”聲貫徹梨園。他望了望她眉心的梨花花鈿,眉頭微皺,深思良久,復展眉,露出了近年來難有的溫和目光:“可是喜梨花?”
“我不喜呢,倒是姐姐甚愛。她妄想少年的眸子里毫不保留的流露著仰慕之意。
“哦?那為何你的花鈿及裙裾皆是梨花圖樣呢?爾等小小梨園弟子,竟敢如此大膽自稱?”他漆黑的眸子里帶著一絲疑惑,饒有興致的問道。
“喏,這是姐姐的衣衫,穿在我身上還是有些過大呢。公子可喜梨花?”那女子邊言邊轉了一圈,反問道。
“我素不愛花,花開花敗,僅一時貪歡,倒是甚愛麒麟珮,前日小童整理衣櫥,怕是遺失了去,想起前日來此觀戲,想是在這可以尋得?!?/p>
“花開花敗實乃常情,卻要開的璀璨,若花時正美而不盛放,豈不徒負了此生?”她擺弄著胸前的衣帶,垂首稍有沉思,復抬眸,眼神飽含純真:“我并非梨園弟子呢,家父乃當朝開府儀同三司崔旸?!?/p>
他再三暗示,直見那女子毫無反應,眸子里的微光一點點淡去。
心想,素杳,你在哪里呢?素杳??????
遠處墻角,一名女子正握著麒麟珮,用深情的眼神將一切盡收眼底,咬了咬唇,呢喃著愛郎名字:“阿顯??????是你嗎??????”
若非推辭說今日腿傷著了,而崔子夜又對歌舞極感興趣,大概日后是會被教坊司推去伺候圣上了。若是這般,哪對的起阿顯的恩情。怕只怕子夜與她一同愛慕阿顯,素杳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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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后,崔府家宴,宴請的是賢王武顯與其母睿王妃。
推開金漆金環門,有正對著的是一株盤旋在水泥柱子上的葡萄藤,那柱子上刻著精致的云紋與荷花圖樣。一路越過,是崔家門廳,門廳上方掛著一塊金匾,匾上以行書書寫的四字“忠勇之家”精致搶眼,落款是一小行隸書,寫著“元年商御筆”,商御正是高宗之名,這塊牌匾是高宗念崔旸開國有功親自撰寫賜予的。堂前正中央對著一張紅酸枝制成的板足案,其余四張分別排列,置于兩側,案腳上皆是雕刻祥云圖紋。
此時正值申時,夕陽斜照進屋子里,正中的主位上是崔旸,只見他一身黛色官袍,腰間配的是一塊兒利于狀的金符,別在腰右,官袍上黑色的云紋蜿蜒而上,顯得尤為精致,那是出自于朝廷繡院的繡娘之手。
而坐于他旁側的是崔夫人楊氏。左側的板足案正坐的是睿王妃,賢王隨后才至。
“微臣,崔旸見過賢王,賢王千歲千千歲?!贝迺D見來人一襲素裝便衣,連忙起身拱手,欲要跪拜行禮,卻被武顯扶起。
武顯以雙手扶起崔旸,唇角上揚,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含笑:“崔公免禮,免禮就是。小王來遲了,恰逢圣上召見商談政務,還望崔公崔夫人擔待。”
“老爺?!睏钍蠈子窬票f過去,輕聲喚道。
崔旸點了點頭,爽朗地笑:“哈哈哈哈,那這么說,親王千歲可是該自罰三杯呀?”
武顯只當做是玩笑話,微笑附和著:“是是是,小王自當自罰?!彪S之,接過楊氏遞來的另一只酒杯。
“什么自罰三杯呀,是爹爹該敬王爺三杯吧?”崔子夜攜著隨身侍女勻書與郁墨就進了堂內,崔素杳攜侍女盼兒尾隨其后。子夜的臉上樂開了花兒,肆意開著玩笑兒,毫無官宦千金的傲氣,而素杳則不言不語,甚是溫婉。
“子夜,快來見過賢王與睿王妃。”崔旸佯裝嚴肅地喝斥,眼里反而是包含寵溺。
“臣女崔子夜見過賢王,睿王妃,賢王千歲,王妃千歲。臣女方才多有得罪實是愛父心切,家父老邁病痛纏身,不便多飲酒,臣女代父親以茶代酒敬王爺王妃各一杯,還請海涵。”崔子夜福了福身,一雙桃花眼微垂,一條淡遠細長的遠山黛襯得臉龐很是精致秀氣,又不失嫵媚。細語唔噥。崔子夜打量了下武顯,尋思著:這不是當日在梨園見到的那位公子嗎?當日只道是以為哪位看熱鬧的王孫公子,也就沒有行禮,近日定要禮到,萬萬不可讓人抓住我的把柄,以為我崔子夜是個不懂禮數的小妮子呢。
說話間,府上侍婢送來了兩盞茶水,是用一張酸枝木端著的。崔子夜倒也爽快地拿起一盞向睿王妃呈了呈,繼而又迅速以袖掩面喝了下去:“這杯,小女代父親敬王妃,望王妃福壽安康。”頓了頓,接著又拿起另一盞:“這杯,小女代父親敬王爺,與王爺曾有一面之交,小女有眼不識泰山,多有得罪,還望王爺不要掛心?!?/p>
“小女崔素杳見過賢王,睿王妃,賢王千歲,王妃千歲。”素杳溫雅地福身行禮,唇角含笑,一頭烏發挽作反綰髻。掐絲銀釵點綴,一襲月白色的齊胸襦裙搭配煙灰色披帛,很是清麗。
茶空盞去,武顯倒也沒有在意當日崔子夜欠缺禮數,他倒是在細細打量素杳,他眼神里灼熱的期待之意,仿佛要將她融進眼里一般,他期待著她能夠認出自己,期待著當年青澀的情愫能夠回到他們倆之間。
“小王,武顯。娘子免禮,這位是??????”他用自己的名字試探著,試探著他心中日夜思念的那名姑娘是否還記得自己,試探著彼此煎熬了四年的心是否仍然堅定。
然而三年間,她早已不記得當年那名救了自己性命讓她免于危難,好安生活在世上的恩人的模樣,那兩個字牽絆了,折磨了她四年的思念,現在從耳膜穿過,像是隨時都能“砰”的一聲在一瞬間爆發。武顯啊武顯,你說五年后我們見面的,為何現在才來找我。如今你是長安人人都知曉,都夸贊的賢王,難道是嫌棄我出身貧寒,配不上嗎?
四年后重遇,你竟問我是誰,你竟把我忘得一干二凈。
剛才突然穿過耳膜的那兩個字——“武顯”,倏地打破了她那日所有的疑惑,她確定了,她確定了是他,就是她日思夜想的啊顯。她強忍著淚水,絕不讓那兩行液體不聽話地逃竄出她的眼眶。
“喔對了,這位是微臣四年前收養的女兒素杳,虛長子夜一歲,所以是二小姐。素杳啊,敬王爺一杯吧?”崔旸佯裝出來的慈愛,素杳盡收眼底,這四年來許是習慣了,許是麻木了,崔旸僅是不怎么疼愛罷了,然而楊氏時常命手下的李媽媽使盡刁鉆刻薄的法子。
“那也請二小姐以茶代酒吧?!蔽滹@的關切使她動容,她專注地望著他,他則與之相視。
“不用麻煩啦,素杳是會飲酒的,她常日在梨園練舞,想必這些把戲難不倒她的,否則來日如何侍候圣上吶,素杳,你說是不是?”楊氏插嘴道。楊氏狠戾的眼神由不得她拒絕,愣了愣,點了點頭:“母親說的極是,王爺請。”只見她取過案上的酒杯,掩面一飲而盡,將杯子翻轉,一滴殘酒由杯沿滑落至地面。
幾番客套之后眾人入座,子夜也早已習以為常了母親的作為,曾幾何時因此大吵大鬧過,皆是徒勞,此后她再也不跟母親鬧了,母親總說是為她好,生怕崔家被素杳搶去似得,這不是還有長兄崔丘治么,何必多心于此呢,婦人就是婦人。楊氏常命李媽媽毒打,說得好聽些叫做管教,子夜也只好每次都偷偷兒地借著月色給素杳送些吃食,藥酒過去,好作安撫。
下期預告:武顯與素杳分別后重聚后,為何有情人難成眷屬。崔子夜竟要與武顯成親,為何成親當日卻迎來圣旨?究竟是商秉賜婚還是有所變故?她們姐妹二人的命運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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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兆府崔家與武家的聯姻選在了戊寅,正巧是崔子夜的生辰。
崔府紅緞掛起,她夜鳳冠霞帔,芙蓉花鈿紅蓋頭,盤恒髻高綰,鳳凰金鈿金釵金步搖。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發齊眉,三梳姑娘兒孫滿堂,四梳老爺行好運,出路相逢遇貴人,五梳五子登科來接契,五條銀筍百樣齊??????”于媽媽是崔素杳的養母,京兆府有名的好命婆,年輕時候還在宮里做過司織,因偷拿絲帛而被遣出宮,原是要砍頭抄家的,念在是皇太后身邊的老人,便從輕發落了。
“小姐可是要嫁作武家婦了呢。”勻書正樂呵呵地替她貼鵝黃。
“可還沒嫁,就這般胡謅?哪天定要將你許了人家。”崔子夜伸出纖纖食指輕點了下勻書的鼻尖。
“勻書定是想嫁人了,小姐呀,你以后可要將她許給一個滿臉麻子,缺胳膊少腿的人兒,怪叫她好生取笑小姐的?!币菲逖谂凛p笑道。
“小姐小姐!小??????小姐!”家仆喘著氣兒,疾步跑來通報?!笆窃趿耍窟@么著急?”崔子夜一邊對著銅鏡插上金釵手里還拿著其余的幾根放在發髻旁比劃,邊笑著問道?!盎??????回小姐!圣???????圣旨到了!您快去接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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