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奚和闞佰健尚未進門,黑狗就連聲狂吠。入得門來,黑狗仍撲著咬,要不是韁繩拴得緊,早就竄到他們面前唬人的,黑狗,長大了,自覺的負起看家護院的責任?!肮?,狗,你可真是狗,見誰都要吼!”達奚惱怒黑狗不認識自家主人,闞佰健聞聽,卻有了另一層意思,心窩里暖暖的:我可也不算外人啦。只有黑狗倒霉,盡職盡責地做了本份之事,忠于職守倒換來了小主人的訓斥!
達奚介紹闞佰健是大學同學,要去敦煌的莫高窟玩,順帶著經過玉門鎮。奶奶,是吃素的么?老老達奚都不是奶奶的對手,何況他的小孫女,這點小把戲,怎能在奶奶眼前瞞天過海?家里來了客,要宰羊,何況來了貴客,就要挑最肥的那只下鍋!
誰,宰羊?奶奶,沒了力氣,達奚,曾經放過羊,可要宰殺,沒那個本事。只能指望后生家啦。可這個后生,古文背得,習題做得,圖紙看得,扳手、榔頭、撬棍也拿得起放得下,可這宰羊的刀,握在手里,怎么都不順手。這就是傳說中的重逾千斤么?闞佰健手足無措,知道奶奶定是低眼下瞧他的。
無計可施的奶奶,指派達奚請了鄰人幫忙宰殺。鄰人直就將羊摁到肚皮朝天,左手抓了兩只前蹄,右手將羊胸部毛扯掉六七公分圓形狀,把了刀將無毛處切了口,再將手從小口處伸了進去,胸前內摳破胸肌肉,脊梁骨處找到了大動脈,中指用力溝斷,羊血全流到羊肚里。羊斷了氣,鄰人用刀把羊的四只蹄子、胸部、尾巴挑開,就丟了刀,右手握成拳狀,左手把持了羊胸部,右拳伸進皮肉間,耳邊只響得二十來聲,八九分鐘時間,一張羊皮就完全地展現于眼前。鄰人再把了刀,在羊胸部前挑后割,羊胃、腸掏出來放入空盆,奶奶就端了肉盆,挑開羊胃,倒了雜物,用水沖凈了小腸、大腸,又割了羊肉剁碎,這個時候,鄰人已將心、肝、肺取了出來,鄰人把了勺子,從羊胸腔內舀出羊血,傾倒在已盛了蔥末、蒜頭、鹽巴、面粉和碎肉的面盆,奶奶這邊和面、灌腸,鄰人那邊就將羊皮收拾干凈了。
闞佰健瞧得目瞪口呆,心里砰砰直跳,再瞧達奚,咦,人呢?達奚,逢著宰羊時候,早遠遠的躲開去了。哪里還能瞧見達奚的身影!
鄰人洗了手,也不再寒暄,一聲招呼:“再要殺羊,隔墻喊一聲就行!”邊說呢,邊將羊皮摔到肩上大踏步向外走,鄰人出了門,門里面的駝鈴兀自響個不停。
奶奶望著鄰人的背影,嘟嘟囔囔的:“多好的一張羊皮!二十分鐘不到,就歸別人了。”闞佰健臉上十分的滾燙,一句自責的古語冒到口邊卻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百無一用是書生!
達奚不失時機地冒了出來:“奶奶,你把駝鈴掛到門后邊了,真好聽?!遍T后面掛了駝鈴,有人開門,駝鈴就叮叮當當,當然好聽??赡棠蹋奶鬯难蚱つ?,要是達奚引來的男孩子能宰羊,那張羊皮,定是達奚家的。
達奚,當然知道奶奶的心思,兩句話就讓奶奶不再想羊皮:“奶奶,鄰家的嬸子不是每年都向你討要薰衣草的么?哪一次來,人家不都送你血腸嘛。”奶奶就笑了,人家給你效了力,不給人意思,怎好意思?想著自己當著外人面倒小孩子氣,奶奶也不好意思了:“好,咱們今天也做血腸招待客人?!?/p>
奶奶不是小氣,只是覺得家里有男人呢連羊也殺不了,心里堵得慌。達奚明白,當然明白,可也知道旁邊的他從來就沒殺過羊,他們那地方男人即使摸過刀子,宰法和這邊也不一樣,奶奶還是要不滿意!
感覺吃白食的闞佰健忙生火燒水,柴禾嘛,并不陌生,小時候常幫媽媽的,眼薰不了眼,火旺得恰到好處,奶奶又不住的點頭。達奚心里好笑:奶奶啊,能燒火,就算會干活?你可真好打發啊。
婆孫兩個翻看鍋里的羊肉、血腸,還東家長西家短的嘀嘀咕咕,一個給奶奶訴說班里孩子的淘氣和小機靈,一個給孫子講村子里誰家的羊膘肥體壯,還有誰家的葡萄好,可最愛跟孫女提及的,卻是薰衣草:村子里,只有奶奶種的的薰衣草長得最好。
薰衣草,院子里就有的。藍紫色的花,麥穗一般的咕嘟,就是坐在鍋前燒水,闞佰健也能聞到薰衣草的香氣。自家院子,也有這般一個小園子,園子里卻沒有薰衣草,菊花、四季棠、月季零星期間,多的卻是小蔥、青菜、辣椒,母親也是一個人在家里,園子里的蔬菜足夠她一人食用。
這個時候,她,是在兄弟家里幫著帶孩子,還是在老屋一人獨處?
達奚放了假,帶她回到家里去,請母親面相面相,丑媳婦總要見公婆,何況,達奚不丑,不但不丑,還很漂亮。只是在戈壁灘長大,膚色,沒有那邊姑娘的白皙水嫩。
母親,她,現在也在做午飯么?肯定是在做面條,是油潑的呢,還是臊子的,要不就是韭葉的軟面胡亂的撒點鹽澆點醋?一個人的飯,可真難做,保不準母親忙著地里的活,到了飯時就瞎湊合!
成了家,就把母親接過來,一家三口同住。再有了小孩,母親幫著帶一帶,自家兩口就能專心工作,趁著年輕,多攢點錢,打個底,將來嘛,用錢的地方多著呢,自己沒什么家底,手里的工資,可須仔細的花。
那婆孫兩個的小爭執倒把他的心思拉了回來,一個要再煮,一個卻要收火,一個考慮奶奶的牙齒松,煮不熟就咬不動,一個卻想著肉煮老了后生家吃起來沒嚼勁。他呢,明白奶奶的好意,卻怎忍心讓奶奶吃著不痛快,忙就打圓場:“奶奶,多煮一會,我也習慣吃煮得爛爛的肉?!痹挸隽丝?,竟驚訝自己喊了“奶奶”。那兩個,卻并未注意到他稱呼的變化,一個滿意他能敬老,另一個呢非常滿意他對奶奶的好。
肉快煮熟了,他方才驚訝這邊煮肉和他們那邊截然不同,鍋里連調料包都不放,肉要出鍋時候,一把鹽撒進去,稍燜得三五分鐘,直接出鍋、上盤。
血腸,他是第一次吃,味道蠻好,也有嚼勁,可他這個時候方才感覺不對勁:沒見奶奶怎樣清洗腸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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