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遇見（五）

十七

次日早晨，紫夜海坐在城樓之上望著遠處的一片沙海，昨晚幾十里之外刮起一陣沙塵暴?，F在看去，城外的沙丘也都變了模樣。

他右邊的臉頰挨了重重的一記耳光，不過早就沒有痕跡了，可是他依然托腮坐著，像個十足的傻瓜，口中念道著：“我又不是葉老三那個混蛋！”

你個老鬼，去你的！

他不小心就將驚慌錯亂的公主殿下拉到了自己懷里，松綁后的喉嚨將他一直憋住沒發出的笑聲發了出來，這讓慌張的公主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上古妖靈是什么玩意兒，和其他混蛋也沒什么兩樣。

這一巴掌，反而把嘲笑凡人的妖靈打得落荒而逃，不過我猜公主那夜一定睡得不錯，沾染了紫夜海一身臭味的睡袍一定被她攥得緊緊的。當然這只是我個人的亂想，雖然瑾喜歡把每個人的心腸都想的極壞，但是紫夜海的確讓她時常都放松警惕。

至少我知道此刻假裝看遠方托腮而坐的紫夜海，一定在回味昨夜帶有溫度與觸感的香氣，他裝作罵我依然掩飾不了。

據說他落荒而逃之后就到了維國的營地來找我，這樣冰冷的月夜，他預知到了某些不速之客會來探望我。他說看到了我像個畜生一樣狂吞黑烏鴉的一幕，感覺我和那只金烏鴉好像也有些交情，看來一時半會死不了，白跑一趟，于是就回了空城，一直坐在城樓上托著腮。

永安宮寢殿里的瑾開始起身梳妝，茶慧幫助她褪掉深藍色的絲質睡袍，一身奢華的深紫色衣裙一件一件穿戴完畢，然后開始梳頭，這一次她沒有選擇那些白色或者淡紫色的珠子，而是用深色的珠釵點綴高貴的發髻，眼睛畫得更加嫵媚厲害，唇如烈焰在白皙的臉上燃燒。

她平日里穿淺色的衣服，只顯得那些過分添加的珠玉有些累贅，今天換上了一身深色的裝束，纖弱的身軀像是套進了沉重的枷鎖，更加美麗更加嫵媚，卻讓人一看就知道有毒。

她去赴蔣希的約。

“公主單獨去見的？穿的這么漂亮……”說完紫夜海的一個巴掌又拍到我頭上。

“那他們說了什么呀？”

“你覺得我會告訴你？”

“不會。”

“那你還問我？”

“神經??！你偷聽?！?/p>

那天傍晚，瑾來到紫夜海托腮坐了一天的城樓上。

“你怎么還在這里？”瑾問。

“嗯？”他有些詫異。事實上他的思緒還集中在瑾和蔣希的談話中，他天生并沒有異于常人的聽力，但是一不小心竟然聽到了宮殿里的談話。

“公主有什么事？”

“我不知道你和我母妃有什么關系。”瑾沒有力氣和紫夜海再裝瘋賣傻，“你也知道我的事，我不是真的公主。”

她等著紫夜海的反應，他很平靜，于是她接著說：“左將軍的事想必你也知道，有個大秘密，能把整個左氏一族牽扯進來。若是瑾沒猜錯，如今左氏一族應該已經大難臨頭，左將軍與我同樣天涯淪落，但是現在……”

“公主說重點就可以了。”紫夜海不得不回憶起二十一年前的事情，那些亂七八做的兒女情長，凡人就是麻煩！

“想聽聽我和蔣希說過什么嘛？”

其實我已經聽過了！

紫夜海剛剛一直在想他們的對話，雖然他根本不用為這件事情費什么心。

蔣希接下這道旨來到空城，為的是傳說中空城中要守的東西，他知道空城里藏得不可能是世俗中的財寶，能讓皇家一直牽腸掛肚的——寶物。

蔣希到空城，也是希望自己可以死里逃生，這道旨，沒人敢領，估計是有去無回的。而當今的圣上，早就想除了這個一直讓他頭疼不已的人。他不是特別大的貪官，也沒有功高蓋主，他唯一的缺點，就是知道得太多。凡人的秘密，官員的秘密乃至皇家的秘密，他大多都知道。白帝盼著他早點死。

他本打算領旨后半路逃走，從此隱世。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使他逃得過凡間皇帝的追捕，也逃不過天庭的殺戮，神仙魔域的事情，這個奸賊也略知一二。

空城是他唯一的去處，得了龍脈，或許不僅能免于一死。

他當然知道些瑾的身世，但他根本無心殺瑾。

“我們都是朝廷要殺的人，應該站在同一個陣營里?！笔Y希很坦白，但這句話說的一點都不真誠。

“公主對于蔣希來說，只是一個籌碼，和他站在同一個陣營里，太危險了?！弊弦购＿€是耐心聽完了瑾的轉述，“能不能告訴我，你最想要的是什么？”

蔣希的愿望太簡單了，他想要活命，想要金錢，想要權利，甚至想要法力，想要成仙。對于瑾來說，她沒有任何說自己想要什么的權利。她已經走到了這樣的地步，非生即死。

“我想要什么和你有什么關系！”瑾轉身走了，她感到紫夜海管的事情太多了。是她來找他，她也不知道為什么。也許瑾想著明天要踏上另一個戰場了，她做出的決定總要告訴一個人，要不然她就被那些莫名捆束住她的東西勒死了。

她不告訴阿烈，他對她言聽計從，她的決定他永遠追隨，可他太沖動。

左巖的那個副將，瑾覺得他其實并不像他的外表那么無能，有一種直覺，讓瑾無法相信他。

瑾想到一路陪伴在她身邊的左巖，左將軍愿意一生守護她，但是他并不愛她，他的命運和她一樣受人擺布，可他實在太懦弱了。

紫夜海的突然出現，完美的像個真正的神，但是這樣的時候，她很難完全地信任他。

“我會幫你！”瑾走遠后，紫夜海喃喃的耳語，即使在身邊的人也聽不到他說什么。

他嘲笑那些為權勢金錢女人庸人自擾的凡人，也嘲笑在迷霧之中看不清真相的瑾。但他卻因為瑾的執念而被打動了，瑾的掙扎只為了一件他完全不需要去想的事情——努力活著——她始終高傲的抬著頭，沒有男人喜歡這樣的女人，但是他崇拜這樣的女人。

紫夜海又想起他不敢想的那個名字，如果瑾生在三千年前，她是否也能有和她一樣的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