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在坤儀宮陪王后說話,王后的侍女竹青突然慌慌張張跑進來,竹青一向穩重,我和王后都是一驚,定是出了什么事。“竹青,怎么了?慌慌張張的,成何體統”王后斥責竹青。
“王后,陛下,陛下他….”竹青跪下,慌張的話也說不完整。
“陛下怎么了?”王后一下子站起來,眼睛里全是慌張。
“娘娘,陛下,陛下駕崩了。”竹青說完,頭抵在地上沒有抬起。
“你胡說什么?前天才接到鴻雁傳書,說陛下已在返回亳的途中,不日將到達亳山。”王后的臉色白的嚇人,她緊緊抓住竹青的肩膀搖動著,竹青也被王后的樣子嚇得臉色蒼白。
我忙過去扶住王后:“母后,你不要激動,聽竹青慢慢道來。”
王后猛然轉身抓住我的手,她的眼神像個無助的孩子一般:“清揚,陛下他一向身體健康,他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先扶她坐下來,讓竹青慢慢說。
竹青說:“據先來報喪的信使奏報,陛下身子偶感風寒,眾人都覺得不是什么大病,陛下命人繼續趕路,不想第二日病勢加重,突然駕崩。”
竹青說完,我正想著怎么安慰王后,卻不想王后一口血噴了出來,人已經昏了過去。我忙叫太醫,人留在坤儀宮照顧王后,又命馨兒到上乾宮打聽消息。
信使同時帶來的還有一道帝嚳臨終時的遺旨,傳位于太子青陽摯。整個朝堂上像炸開了鍋一般,支持太子的一派立即跪下恭請太子立即即位,以防帝崩后引發禍亂。支持四王子堯的一派持懷疑態度:“四王子仁愛賢明,又躬親處理政事多年,連陛下都親口夸贊過‘放勛,其智可為君矣’。況且,陛下既然是突然駕崩,又怎么留下遺旨?。”而手握兵權的契一直沉默了,沒有表態要支持哪一方。
朝堂上,兩派大臣各持己見,爭做一團,摯和放勛卻都面無表情。后來摯發話:“帝位之事稍后再議。眾人準備迎圣體、治國喪。”
馨兒從朝堂上奉職的宮人那里打聽來消息,一五一十的向我講述著朝堂上的情形。我靜靜的聽著,眉頭漸漸皺起:這位普施利物,聰以知遠,明以察微,順天之義,知民之急,仁而威,惠而信,脩身而天下服的偉大帝王走得這樣匆忙,讓眾人猝不及防、措手不及。他真的把地位傳給了摯嗎?可是摯的心思根本不在王位之上,他本打算在合適的時候辭去太子之位。倒是放勛,那個位子一直都是他的夢想。可是現在,所有的一切都亂了......
王后悲傷過度、臥床不起,我一直留在坤儀宮照顧王后,前朝之事依舊由摯和放勛兩人共同處置,后宮之事由慧妃簡狄與賢妃廣都暫代。
王后時睡時醒,醒時不停地流淚,睡時也是緊皺著眉頭,人顯得蒼老了好多,曾經的端莊高貴都不復存在,她拉著我的手絮絮叨叨的訴說著曾經的往事:“本來是為了家族才嫁給他的,出嫁之前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自己會嫁給怎樣一個人,可是當他掀開我的紅蓋頭的那一刻,心一下子便安定了,他看上去那般的儒雅溫和,似是一個手不釋卷的書生,可是待看清楚了,才發現他的眼睛里有無限威儀,那威嚴會讓任何一個女子覺得心安可靠。他對盯著他看的我揶揄一笑‘可看清楚了?’我這才臉一紅低下了頭,可是他那一笑已經深深刻在了我心里,即使后來知道他最愛的不是我,即使他一次次的傷了我的心,我也一次次的原諒了他……”王后說著睡了過去,嘴角掛著笑,眼角卻有一滴淚悄悄滑落。
我嘆了口氣,她一直愛著他,可是她太驕傲,她不屑去爭寵、不屑去表達,只是用最高貴的姿態維持著自己的尊嚴,可是也隱藏了自己心底深沉的愛,現在那個人去了,她再也無需用高貴來掩飾自己的愛意。
我身后也傳來一聲輕輕地嘆息,轉身一看卻是哥哥,我一下子站起來,哥哥指了指熟睡的王后,將手指放在嘴上做了一下禁聲的姿勢。我急忙跑過去,無聲的抱住哥哥。許久才發現哥哥身后還站著一個女子,一襲火紅的衣裙,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正笑看著我和哥哥。
三人走出殿外,我正要問哥哥這個紅衣女子是誰,不想她先開口笑著對我說:“你就是清揚吧?我常聽后稷說起你,你比他說的還要漂亮呢。”沒想到他這般熱情爽朗,我倒是被她贊的有點不好意思了。笑問:“這位姐姐是?”
不等哥哥開口她便自我介紹道:“我叫丹心,是流黃辛氏的族長的女兒,后稷培育了新種,幫我們氏族解決了饑荒的大問題,是我們氏族的大英雄呢。后稷他聽聞帝嚳陛下駕崩的消息,便匆匆趕往亳山,我是奉父親之命來為帝嚳陛下奔喪,也是來看王后和你的。”丹心說話豪放直爽,可發現哥哥一直看著她后卻一下子紅著臉停了下來。她看上去可不像個容易臉紅的女子,再瞧瞧一直沉默著的哥哥,心里有幾分了然,也暗自為哥哥高興,也唯有這樣熱情似火的女子才能捂熱哥哥早已冰冷了的心。
聽到屋子里王后的咳嗽聲,我們忙走進去,剛剛醒來的王后看到哥哥眼淚又下來了,哥哥忙過去請安,王后強撐著起來扶住跪下的哥哥:“后稷,你終于回來了,你父王他…..”
說著已泣不成聲。
我拉著丹心悄悄退出殿外,讓王后和哥哥好好聚一聚。
“流朱,這些年,哥哥他好嗎?”我拉著流朱到了我的清悅閣后方問道。
“不好。”丹心輕輕嘆了口氣,明亮的大眼睛里也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憂傷,“他一直都很憂傷,雖然他一直掩飾的很好,可是瞞不了我。他剛到流黃辛氏的時候一副很清冷的樣子,我以為他因為自己是王子所以那么驕傲、疏離。后來我才發現其實他一點兒也不高傲,我們流黃辛氏的百姓過得很苦,辛辛苦苦忙碌一整年,收獲的糧食卻連肚子也填不飽。后稷他每天都去田里和百姓一起勞作,研究土壤、種子,經過多次試驗,終于培育出了適合流黃辛氏土壤的種子,他還幫我們改良農耕工具,百姓農作也不是那么辛苦了。他工作的時候很認真、又有耐心,絲毫沒有王子的架子,對任何人都很溫和。可是當他一個人的時候,我便覺得他很孤獨、清冷,仿若世間只有他一人,他總是站在很高的地方朝一個很遠的地方望著,似乎在思念著誰,身影無比清冷孤單,看得我特別心疼,卻不忍心上前去打擾他。
后來我便總是纏著他,想逗他笑,想逗他說話,可是即使他笑也是淡淡的笑著,似乎連微笑里都是憂傷,看著他我也會覺得憂傷。
后來我阿爸看出了我的心思,便去向后稷提親,可是他拒絕了,我很傷心,卻又不甘心,跑去問他為什么。他望著遠處給我講了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我聽著聽著便哭了,我知道了他為什么總是那么憂傷,知道了他思念的那個人叫可人,他一直眺望的那個方向是西澤的方向,在西澤有他思念著的可人。”
“然后呢?”我望著流朱問,他美麗的大眼睛里有淚光閃動。
“然后,我覺得我應該忘了他,阿爸也跟我說,嫁給一個心理裝著別的女子的男子是不會幸福的。可是我發現我越發忘不了他,一想起他一個人孤零零的樣子我就覺得難受。再然后我便厚著臉皮纏住了他,他怎么趕我離開我也不離開,還死皮賴臉的跟到了這里。有時候,連我都覺得自己臉皮好厚,人家都是男追女,只有我是女追男。清揚,你會不會也覺得我臉皮好厚?”丹心笑著問我,眼睛里卻分明有淚。
我握住她的手,笑著搖搖頭,眼睛里也有淚。
晚上我去昭陽宮看摯,白天只遠遠的看到他,雖然他神色鎮定,卻憔悴了很多。
他不在月室殿,我便去了凝慧閣,他靜靜地坐在琴案前,卻沒有撫琴,身形幾分憂傷、幾分蕭索,連我進也沒覺察。
我靜靜地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來,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冰涼。
“父王他最喜音律,我彈的第一首曲子便是父王教的……清揚,他走的這樣急。”摯抱住我,有淚滴滴在我的臉上,我也緊緊抱住他,想溫暖他冰冷的身體。
第二日,帝嚳生前最信任的大臣易、四大護衛白虎、青龍、朱雀、玄武,及犬戎氏族長盤瓠、后土氏族長幽都,曦妃常儀、帝女藍凌扶帝嚳靈柩入亳城。據說帝嚳靈柩所過之處,百姓無不跪道哀慟。太子摯親自帶領亳山王子、王姬、王宮大臣到亳城城門迎接帝嚳圣體。
遠處一條白色長龍一般的車隊愈來愈近,等在城門口的隊伍也是一例白色,肅穆、莊嚴中洋溢著讓人窒息的哀傷氛圍,王后已經站立不住,全靠哥哥扶持著,慧妃和賢妃也是哀慟不已。待到靈柩靠近,整個哭喪隊伍都大聲嚎哭起來。
待到城門口,整個喪隊停下來,先從靈柩后面的鳳輦里走下藍凌,她的眼睛紅腫,之后她從鳳輦里扶下一位憔悴的婦人,待看清楚,我吃了一驚,這個頭發花白、面容蒼老的婦人竟是曦妃,我絲毫也無法將她與嬌柔美艷的曦妃聯系起來,她就像猛然被暴風雨摧殘了的嬌花,竟是瞬間蒼老了。我輕輕嘆息,惜花人去,花亦凋零,她曾經的嬌艷都只為那人而綻放,那人已去,她亦老去。我看著曦妃的眼神,竟是絲毫生氣也無,曾經的她爭來爭去,直到臨了才發現她最珍貴的一直都在自己身邊。
喪葬舉辦的格外順利,前來吊唁的除了大荒內的各大氏族族長、各國國王,還有各大神山的神族,期間誰也沒有提起王位一事。
直到帝嚳圣體安葬之時,曦妃突然將匕首刺向了自己的心臟,眾人驚呼,沒有人料到曦妃居然會那樣做,摯抱住倒在血泊里的曦妃,身體微微顫抖著,曦妃看著摯虛弱的笑著:“摯兒,現在我才知道….知道我曾經忽略了怎樣的…..怎樣的幸福。我….我去找他了….”
我站在遠處看著慢慢閉上眼睛的曦妃,只是不停的流淚。雖然她一直不喜歡我,可是看著摯那樣的難過,我還是很傷心、很傷心。
上乾殿內,大家靜看著殿前站著的易,易鄭重說道:“陛下口諭,傳位于太子青陽摯。”大殿內古怪的沉默著,大家都知道易是帝嚳最信任的大臣,素有帝師之稱,而易為人忠厚耿直,沒有人質疑易親口宣布的遺旨。
“恭請新帝即位。”太子一派的人已跪倒齊呼,契、臺璽、哥哥亦跪倒,最后放勛一邊的人亦先繼跪倒,大殿上只有摯和放勛站著,站立著的放勛給人的感覺格外突兀,我卻覺得他的身影格外的孤單蕭索。
“臣弟恭請陛下即位。”放勛緩緩朝摯跪下,頭深深的低下去,看不清他的表情,可是他的樣子讓我覺得沉重。
摯沉默的看著大殿上朝著跪著的人,默默走上殿前,緩緩說道:“眾所周知,三王子唐堯仁愛賢明,我愿禪位于三王子唐堯。”眾人驚訝的抬起頭看著他,唯恐是自己聽錯了。
“我愿禪位于三王子唐堯。”摯看著放勛又說了一邊,放勛也神色復雜抬頭看著摯,轉瞬,眼中居然有委屈,決斷說道:“還請王兄收回諭旨。”儼然已將摯當做帝王,他是那樣驕傲的一個人,居然把摯的禪讓當成了施舍,所以斷然拒絕。摯微不可查的嘆息了一聲,他亦沒想到放勛對他的誤會如此之深。
“請陛下收回諭旨。”易帶頭叩首,殿堂內跪著的群臣齊叩首、齊山呼,摯沉默的站在龍椅之前,眉頭微皺。
“陛下,我等恭賀陛下登基。”昆侖山陸吾、鐘山燭陰、敖岸山熏池、和山泰逢、還有招英、武羅、欽原等神族進入上乾殿。神族見了王族只相互行平禮,神族也很少插手王族之事,可是此時他們明明表明了態度只支持摯即位。摯眼中墨色更重,看了招英一眼,招英難得的表情一訕。
殿堂之上,眾人一陣陣的山呼:“請陛下登基…..”一陣比一陣更加響亮,我站在殿外遙遙看著殿內站在高處的摯,感覺此時的他是那樣遙遠,我們明明只有一殿之隔,卻似隔著千山萬水,他孤零零的站在那個高高在上的位子,我再也靠進不了他,他的眼神越過眾人、越過殿堂看向外面,迎上了我看著他的目光,我朝他點點頭,此時已是大局已定,他將是人間的帝王,不再僅僅是我的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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