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總是萬籟俱靜的,所以心會騷動。
多年前我媽和我爸吵架的時候,我蜷縮在被窩里,聽他們一陣又一陣憤怒地嘶吼,從小的教養(yǎng)讓我學(xué)會不輕易在無助的時候掉下眼淚。十二月寒風(fēng)飛舞,我咬緊被角的一個個晚上,父親低低的嘆氣聲,母親持續(xù)而尖銳地哭泣和咆哮,冷意總能順著被子漏開的一角,毫不猶豫地滲透進(jìn)來,凍得我全身戰(zhàn)栗。
后來,這股冷意終究在我的身體深處,形成一股風(fēng),一股凜冽,刺骨,尖銳,橫沖直撞的風(fēng)。呼啦啦從我的心臟涌到頭部,滲透進(jìn)一種不知何為的東西。后來有人說,那叫成長,叫仇恨,叫刺骨寒心。
或者在并不懂得“長大”為何物的年紀(jì),是不會擁有這么多情緒的。但我在心底,確實(shí)恨我爸。
那天,他走了的那天,很多人哭了,但是我沒有。
我抬頭看了一下灰色的天,有好多沉沉的烏云被錯落有致地分割成一塊又一塊。我在想,如果我爸成了那朵云的話。大概他會過得更好。
我翻來覆去,黑暗中又想閉上沉重的雙眼,突然聽見,門開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方丹丹。
她躡手躡腳地進(jìn)來,輕輕關(guān)上房門,悄聲鉆進(jìn)我的被子里。
我閉著眼,假裝沒有發(fā)現(xiàn)。
十秒鐘后,我漸漸聽到了她穩(wěn)重的呼吸聲,大概是真的睡著了。我睜開眼,猛然撞上一對眨巴眨巴的大眼睛。
“靠!”我被她嚇了一跳,差點(diǎn)暴走。“你干嘛!”
方丹丹悶悶地看了我一眼,出奇地沒有吼回我。她蜷縮著身子,像條蛇一樣地鉆進(jìn)我懷里來。
“怎么了?”我知道她想哭。
她沒有回我,只是不停地抽著鼻子,全身顫抖。
“想哭就哭出來吧。”
她沒有。她停了好久,突然間仰起頭看我,“陳華。”我確信,她眼睛閃著光。“你剛才是不是看見了。”
我一時無言,我弄不清楚,她到底是希望我說,有,還是沒有。
“沒有。”我說。
“你明明就看見了。”她捶我,用盡了全身力氣砸在我的肩膀上。“你明明就看見了——”她語無倫次,“你怎么可以騙我——”
“好好好,我看見了我看見了。”我哭笑不得。
“怎么辦。”她發(fā)泄了好久,終于肯哭出聲來,“哥,你說我該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
她不回我,一個勁把頭砸進(jìn)被子里,悶聲哭泣。
過了好久,她才在被子里抬起頭來,“哥——”她怯生生地叫我。“你有沒有試過,很愛很愛一個人的時候。”
她臉上的淚痕還沒有擦干,懷里緊緊攥著被子,像抱著一只特大號的娃娃熊。
“沒有。”我干脆果斷地回答她。
“就知道不能跟你說這個。”她憤憤地鄙視我,“我都說了,你果然是天生的一個木頭。”
我啞然失笑。“你怎么知道我就是一塊木頭。”
“哼——我就知道。”她咬咬牙,“你肯定不會對哪一個人有很深的感情的,不然你怎么會這么久都不回家。”
“我沒有家。”我說。
她愣了一下,大概她真沒有想到我這么回答她。
“好啦——”她有點(diǎn)害怕地扯了一下我,示意我靠過去。
“這是你家,知道嗎?”
她揉我的頭,亂七八糟地用力。“快點(diǎn)頭啊你。”
我只好“嗯”一聲。
“真是的。”她嘟嘟囔囔地捏我,“像個孩子。”
我笑了,好像剛才像個孩子一樣趴著哭的人不是她。此刻她又生龍活虎起來,像個剛別了蝴蝶結(jié)的小姑娘。
“你笑什么——你笑什么。”她用枕頭砸我,“你笑我被人弄得這么窩囊是不是!”
我看著她氣急敗壞的樣子,又忍不住哈哈大笑。
“要你笑!要你笑——”她張牙舞爪地?fù)溥^來,就要咬我。
這個時候,敲門聲突兀地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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