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陰陽一線
益西拉姆和應秋泓一行人,馬不停蹄趕到成都時,已經是五月十九日下午四點多鐘。一路上應秋泓和丁莉華保持著電話聯系,知道此時羅布的手術正在進行中,丁莉華已經在醫院附近訂好賓館,大家到賓館后,匆匆清洗征塵,簡單吃了點東西,立即趕到了醫院。
剛走到住院部門口,丁莉華就迎了上來,向應秋泓問候:
“董事長,您好?一路上辛苦了!”
“小丁,辛苦了,謝謝你!來,我給大家介紹一下,她就是我先期安排到成都,專門為哥哥手術事宜負責的丁莉華副主任……”
應秋泓的話還沒講完,益西拉姆立刻上前,一把抓住丁莉華的手,迫不急待地問道:
“丁主任,謝謝你親自從重慶趕過來料理羅布的事情,不知羅布現在的情況怎么樣?”
“阿姨,您不用著急,我聽醫生講,羅叔叔的手術很順利,頭部的腫瘤已經切除,目前手術已經進入創口縫合階段。估計再過一個多小時,手術就可以結束了。”
大家乘電梯來到手術室外面的走廊,羅珠跑過來,抱住益西拉姆大聲地哭喊:
“阿媽,我好想你……阿爸上午九點多鐘就進去了,現在還沒出來,我心中好害怕。阿媽……”
“羅珠,媽媽的好女兒,你不要害怕,阿爸不會有事的。丁姐姐聽醫生講,阿爸的手術很順利……這位是秋泓姑姑。”
應秋泓剛出電梯時,羅珠就認出誰是秋泓姑姑了,聽了益西拉姆的介紹,馬上走過來,對應秋泓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說:
“秋泓姑姑,多虧您派丁姐姐到醫院來,她不但幫阿爸繳了手術費,還給阿爸請了最好的醫生,及時進行了手術,我不知道應該怎樣感謝您。”
“傻丫頭,這是姑姑分內的事,怎么能說感謝的話。要謝你應該謝關叔叔、劉叔叔、武岳哥哥和黃英姐姐,他們這幾天風雨兼程一路辛苦,都是為了你的阿爸。”
羅珠依次向每個人行禮致謝,益西拉姆突然覺得,才幾天的時間,這丫頭怎么突然就懂事了?
應秋泓仔細地打量羅珠,發現羅珠的五官很像益西拉姆,但頭型還是像羅布。這丫頭雖不及她母親年青時漂亮,但一對大眼睛上長著又黑又長的睫毛,一口整齊雪白的牙齒和益西拉姆一脈相承。應秋泓不由暗自思索:“聽嫂嫂講羅珠喜歡唱歌,不知她的嗓子怎么樣?她有一對會說話的眼睛,還有一口漂亮的牙齒,如果站在舞臺上,口一張就先勝人一籌。我要想法讓她有展示才能的機會,如果她日后能成為歌星,也不辜負哥哥的一片苦心。”
益西拉姆一行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等待……在焦慮的期盼中等了約兩小時,手術室的門終于打開了,推車載著病人出來,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當看到護士推著輸血瓶、輸液瓶和氧氣瓶一起出來時,人們總算松了一口氣,這意味著羅布闖過了手術關。還沒等眾人回過神,車子已經推進重癥監護室,親屬被擋在門外,只允許到隔壁的房間,通過玻璃墻觀看病人的情況。
在被玻璃隔離的房間里,益西拉姆看到羅布靜靜躺在推床上,頭上裹著厚重的紗布,鼻孔插了一根氧氣管,架子上吊著輸血袋,紅色的血液正一滴滴進入羅布的血管中……監護室里有不少的儀器,從這些儀器提供的各種參數中,可以隨時觀察羅布的生命體征。見羅布昏迷不醒,益西拉姆心情沉重,她默默地在心中禱告:“羅布哥哥,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在一片白莽莽的雪原中,你也是這么躺著昏迷不醒,阿爸阿媽和我一道,把你抬回了家。房間里面燒著火盆很暖和,到了晚上你好像醒了,張了張嘴想喝水,我給你喂了點牛奶,你又昏昏迷迷地睡過去……你靠著頑強的生命力,一天天地好起來……如今你又走到了生命的十字路口,這一次連你日夜思念的秋泓妹妹,也及時出現在你的身旁,向你伸出了愛的雙手。你知道嗎?這幾天你的親人和朋友,為了找到你,他們在不停地奔波……他們不愿看到你這么躺著,你不能辜負大家的一片愛心,什么時候你才能睜開眼睛,看一看他們?”
應秋泓已經三十多年沒見過羅中盛了,當他真正看到羅中盛時,心中頓時感到一種無法用語言替代的痛楚:“躺在里面的哪個人,就是我從小叫哥哥的人嗎?他和我記憶中的哥哥差別太大了!他現在的模樣,就像是在一尊古銅色的老人塑像上,纏繞著厚厚的繃帶。我的哥哥呀,三十多年的風風雨雨雖然改變了你的容顏,卻不能改變你那顆善良的心……你心里惦記著秋泓妹妹,曾經悄悄來到我的身邊,在一旁默默地注視著我,看到我的成功,你心里一定為我自豪。你不愿意招呼我,是怕我見到你的模樣心里難受嗎?可是你不知道,你越是這樣做,我知道真情后,心里就越難受。我渴望報答哥哥,并不僅僅是因為你對我家有大恩大德,我更看重的是哥哥像水晶一樣透明的人品。你想這一生一世永遠躲著我,只讓我保留對你童年的記憶,沒想到蒼天有眼,還是讓我找到了你,但愿你的病能很快地康復,我一定要讓哥哥的后半生過上幸福的生活。”
丁莉華見大家都擠在一起,時間長了也不是辦法,于是找到張醫生,向他打聽羅布的狀況:
“張醫生,請您給我介紹一下,羅布手術后的情況”
“羅布的病況,從手術的角度講,應該是非常成功的。但是他的腫瘤部位特殊,給手術造成了較大的難度,所以手術的時間較長。如果過了今天晚上羅布的生命體征正常,明天就可以回到病房。但是他什么時候能醒過來,我也說不準,但愿他早一點醒過來。”
丁莉華明白羅布只是渡過了手術這一關,能不能醒過來,以及醒過來后,還有沒有后遺癥,現在誰也說不清楚。丁莉華問明情況后,來到探視病人的房間對大家說:
“各位叔叔和阿姨,剛才我問過醫生,羅叔叔的手術很成功,現在最麻煩的問題,是不知他什么時候能夠醒過來。大家已經看見了病人,這一段時間,你們都非常的勞累,不如先回賓館休息,有什么情況,我會電話通知大家。”
益西拉姆覺得丁莉華的建議很好,于是對大家說:
“小丁的話沒錯,你們全都回賓館休息吧,我和羅珠留在這里就行了,反正病房現在也空著。我跟你們跑了三天都覺得累,你們連續跑了十多天,就是鐵人也受不了。大家對羅布的愛心,我益西拉姆會終身銘記!你們放心,羅布不會有事的,我有這個信心,大家先回賓館休息吧。”
剛回到賓館,應秋泓就對丁莉華作了交待:
“小丁,你安排黃英和武岳各住一個房間,這幾天他們開車太累,讓他倆好好休息,你和我住一個間房吧。”
和董事長住一個間房,這讓丁莉華大感意外,因為過去董事長出差,從來都是單獨住,董事長今天的舉動,無疑是對自己的一種嘉獎。丁莉華拿出攝像機,把這兩天錄的像,在筆記本電腦上放給應秋泓看,當看到羅布額頭上的疤痕,應秋泓心中一沉,對中盛哥躲她的原因,有了更深切的了解。當羅布被剃成光頭,在手術室門前招手微笑的鏡頭出現時,應秋泓突然驚喜地叫了起來:
“我看到了,我終于看到了從前的哥哥!他的模樣雖然改變了,但他剛才那輕松地一笑,我立刻就認出了他。他微笑的神態還是和過去一樣,一點都沒有改變,還是那么謙和,那么自信。小丁,我謝謝你,你想得真周到。”
“董事長,這是我應該做的,這兩天和羅叔叔相處,我才知道他真是一個心地善良的老人。”
“他還不能算老人,他今年才滿六十歲。啊,哥哥的生日快要到了……小丁,我走后公司有什么情況沒有?”
“董事長,公司的各項經營活動運轉正常,只有周總經理向我打聽過羅叔叔的事。”
“周培年是從我的電話中知道羅布這名字的,他過問一下也很正常。他這個人雖然辦事干練,總有那么一點小肚雞腸,有時候讓人覺得不是滋味。小丁,你和羅布在一起呆了兩天,你拿他和周總作個對比,談談你對這兩個男人的印象。”
“董事長,你給我出了一道難題,這兩個人怎么比?”
“怎么就不能比?你不要有顧慮,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說,我不會介意的。
“這兩人的經歷和社會背景完全不同,只不過都和董事長有關,如果一定要比較的話……羅叔叔這人,看他的外表,就知道時代的滄桑,在他身上留下深深的烙印。他對人和靄,說話也很幽默,聯想到他前年在賓館的舉動,我覺得他淡泊名利,好像是小說中的那種藏而不露的世外高人。對周總經理我就不敢妄加評論了,但是他一直關心著你,愛人因車禍去世好幾年了,從來都不提再婚的事,董事長難道真不明白他的心思。”
“你為什會產生這樣的想法?公司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有這樣的想法?”
“我有這種想法,是因為我天天和周總經理打交道,憑著女人的直覺,我發現周總經理對您很在意,公司內部我還沒聽到什么議論。”
“小丁,如果我現在不是董事長,而是一個靠吃低保生活的貧窮女子,這兩個男人誰會要我?”
“董事長,您的‘如果’是不能成立的,您作這樣的假設,是因為您心中還有羅叔叔的影子,但羅叔叔早已結了婚,現在兒大女成人,您不能以羅叔叔為標準,來要求其它的男人。平心而論我覺得周總經理是個很優秀的男人,雖然比董事長小兩歲,但年齡問題我覺得不應該成為您和周總經理之間的障礙。”
“小丁,你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其實你已經給出了答案。我為什么要用羅布和其他的男人作對比?因為我過去自認為非常優秀的男人,后來都證明他們是卑劣的小人。但羅布不同,從小到老他始終如一的關心著我,對我只想付出而不求索取?能這樣對待我的人,除了我的父母,就是羅布哥哥。”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應秋泓不經意間的一句話,卻引起丁莉華的思索:“董事長指的卑劣小人,肯定有他的前夫,但‘他們’至少應該是兩個人,另外一個人會是誰呢?”
在賓館的另外一個間房里,關仲友和劉吉人也正在討論有關羅布的事情。
“劉老幺,看到羅中盛現在的情況,我心里好難受,幾十年不見,和我印象中的羅中盛,簡直判若兩人。很難想像這些年來,他在西藏是怎么熬過來的?”
“老關,我跟你的想法不同,我覺得羅布好幸福,有兩個出色的女人和這么多朋友圍著他轉,就是死了,這輩子也值得。將來我升天的時候,還不知誰會陪著我?”
“劉老幺,你一向都是樂天派,怎么突然之間也多了傷感?變得來像寫葬花詞的林黛玉,這可不是你的性格。”
“人的性格也不是固定的,別看我整天窮快樂,有時候也是裝出來的。現在很多人都是戴著面具生活,誰知道他們內心的苦衷?當年羅大哥雪山遇險,我們幾十個人在山上山下找了他三天,都以為他必死無疑,誰會想到一個小小的藏族姑娘,將他保護得如此之好?前天在車上,當我聽到益西拉姆為羅布唱的歌,我的淚水只能往心里流,因為次里瑪加也有那么優美的歌喉,要是我當年聽了頓珠的話,娶了次里瑪加,我現在也有一個會唱歌的女人……”
關仲友沒想到益西拉姆的一首歌,會再次引出劉吉人對次里瑪加的回憶。
“初戀的情人,有時候真的讓人刻骨銘心。我在康定朗誦的詩,有一半的原因也是為了初戀的情人,情這個東西,真是說不清也道不明,即便是老了,也同樣讓人難以忘懷。你劉老幺為情所困,應秋泓堂堂一個大公司的董事長,何嘗又不是為情所困?問題是要能夠擺脫這種困擾,回到現實當中……”
“當然要回到現實中,我們兩個人當前最大的現實,就是早日修好托卡的水電站,這樣既對得起應總對我們的信任,又幫助羅大哥完成了他多年的心愿。”
“修建托卡電站其實是很簡單的事情,因為工程小,只要資金到位,我估計就兩三個月的事。但羅布想靠個人的力量,為鄉親辦好事,足見他早已把托卡當成了自己的第二故鄉,雖然電站沒有完工,但其心可嘉。如今由應秋泓出資,我們兩個老西藏來協助,共同幫助羅布完成心愿,這應該是最好的結局。”
“我剛才突然想起了一個人,他是我老婆的侄子,我老婆是萬州人,她哥哥的兒子是萬州水電學校畢業的,這個學校專門為小水電站培養人材。回重慶后我立即和他聯系,如果他愿意同我們去一趟托卡,叫他給我們搞個簡單的設計,我們照圖施工就行了,這叫合理使用人材。如果去水電設計院請一個工程師,肯定開價不菲,這叫用高射炮打蚊子——得不償失。雖然修電站有大老板出錢,但是能節約的錢,我們還是應該節約。”
“劉老幺,你有這樣的關系,為什么不早說?害得我這兩天煞費心思,不知到哪里去找這么合適的人材。既然萬州有個水電學校,就是你侄子去不了托卡,他也會為我們找到合適的人選,你這個副總現在是實至名歸了。”
“老關,你得了好處就賣乖,少在我面前裝大,如果應總叫我負責修這個電站,我照樣把你調動得團團轉。”
第二天一早來到醫院,大家立刻趕到重癥觀察室,羅布還是靜靜地躺在里面,不同的是架子上的輸血瓶,已經換成了輸液瓶。丁莉華從醫院得到的消息有點不妙,羅布腦子里的腫瘤,經過化驗有癌變跡象,羅布手術后還需要配合化療,這樣才更保險。丁莉華告訴醫生,這消息目前不能對任何人講,即便對董事長也要保密。
丁莉華來到重癥監護室,什么話都沒說,大家目前最關心的是羅布什么時候能夠醒過來。益西拉姆望著應秋泓內心非常焦急地說:
“秋泓姐姐,醫生說羅布現在的生命體征正常,如果沒有新的變化,今天就可以回病房,什么時候醒過來,要看他的造化。按正常的情況,他早應該醒了,如果三天之內不能醒過來……羅布就有麻煩了,他也有可能成為植物人。”
應秋泓聽了益西拉姆的話心頭一懔,立刻多了一份憂慮。但她確信羅布性格堅強,決不會輕易向命運低頭。
“嫂嫂,羅布出手術室才十多個小時,他動的是腦手術,腦部的其它組織,不可能一點都沒受到損傷。這種損傷要依靠人體的自我保護功能來調劑,才能慢慢地恢復。但這往往需要時間,我相信羅布哥哥一定會醒過來的。”
“我也是這樣想的,但心里總覺得不踏實,我知道羅布已經來到陰陽的分水嶺上。陰陽之間只有一線之隔,這一線……這一線我真的好害怕,秋泓姐姐,我希望你能夠給羅布力量,他現在多么需要你的幫助啊……”
“嫂嫂,你放心,等哥哥回到病房后,我會和你一道守護在他的身旁。我相信在這命懸一線的關鍵時刻,愛的力量一定能夠創造出生命的奇跡!”
關仲友覺得大家都等在這里也不是辦法。
“應總,我想和劉老幺到成都的生資市場轉一下,把修電站所需要的各種物資,作個市場調查,以后采購這些物資時,才能做到心中有數。”
“老關,你想得真周到……回到重慶后,我立即給你辦一張銀聯卡,修電站的事就拜托你和老劉了……武岳沒什么事,陪老關老劉一起轉一轉,這幾天你也夠辛苦。”
“應阿姨,千萬別這么講,羅叔叔對我有再生之恩,我辛苦一點是應該的。昨天晚上我就想給羅叔叔輸血,我去問醫生他是什么血型,醫生說羅叔叔只是補充手術中的失血,架子上的血輸完后,就不需要輸血了,我好想幫羅叔叔做點什么。”
“武岳呀,你有這個心,就是最好的報答。羅布看到你不知有多高興!……小丁,你和黃英陪羅珠到商場轉轉,幫他選購幾件衣裳,這么大的姑娘,應該好好打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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