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是那么不緊不慢令人擔憂,好像瀑布還沒來到山崖前時,不過是潺潺流過的一條小溪,雖然清澈見底卻也前途未卜。莫拉雖是一條靈魂,卻也是和活人沒有兩樣。早晨起來,洗漱,做早飯,和加西亞磨磨嘴皮子,四處游玩一陣,晚上依舊回來。按部就班,一如幾千年來人們所做的那樣。
“加西亞,我要去一個地方。”一天早飯后,莫拉對加西亞說。
“悉聽尊便,女士。”加西亞幽默地回答。
“別笑,我是去復仇的。”莫拉收拾了一下頭發,“你去不去?”
“你有什么仇?”加西亞一笑,然后慢慢收起笑容,“好,我陪你去。”
兩只靈魂默默地走在路上,經過刺青的小巷,經過死去黑貓的下水道口,經過他們自己的墳地......然而他們的內心卻不在這里。加西亞漫無目的,擔心莫拉做出什么要下地獄的事兒;此時莫拉的心中烈焰燃燒,燒焦了溫柔也燒焦了滿足,理智負隅頑抗有幸存活,而未熄滅的火焰化作淚水奪眶而出。
“她是一個惡魔,”莫拉恨恨的說,“一個假慈悲的圣女,一個撒旦的終身奴隸。我恨她,我要讓她嘗嘗我的厲害。”
“這怎么說?”
他們停在一間別墅前。
那是一間奢侈壯觀的別墅,臺階和地面由威尼斯大理石鋪就,閃爍著沉寂和詭異的光芒;石膏天花板雕刻著圣經故事的場景,在白天和夜晚看去截然不同;壁燈是勝利女神舉著火炬的造型,分奇數日和偶數日輪流開滅,只有圣誕節、感恩節和復活節全部亮起。大廳里終日回響著贊美詩,有一種死氣沉沉而又無比圣潔的氣氛。這是邁克父母的老宅,邁克和莫拉結婚的前兩年都住在這里,在這里還夭折了他們的第一個兒子——湯姆。
那個女人名叫薩莎·布萊克,是一位完全的**,不僅在禮拜天去做禱告,每天用餐前和入睡前都要念一段禱詞,還要求周圍的所有人遵循這些規矩,甚至要監視莫拉的告解(即在上帝腳下懺悔)。當初當邁克·布萊克進入婚齡時,薩莎就以挑選牧師妻子的眼光為她的大兒子挑選合適的對象,而當莫拉和邁克表示出想要結合的愿望時,薩莎顯示出不容冒犯的威嚴,在種種勸誘無效的情況下,薩莎放棄了對這段婚姻的所有希望,轉而對布萊克家族的后代寄予了神圣的厚望。然而你無法想象的是,這么大的一間房子,竟然只有五、六個仆人打理,而且各人分工明確互不干涉。在莫拉嫁過來之后,薩莎辭退了專門照顧她的女傭,對莫拉頤指氣使呼來喝去,不僅對洗臉用的水溫和清澈程度有嚴格的要求,對莫拉的就寢時間也做到了一絲不茍的嚴苛。在家里,全家人不得不遵循復雜的用餐禮儀,有客來訪時客人必須寫下來訪目的放在傭人的托盤上,由他們送至主人面前再由主人出面接待。如此種種,不勝枚舉,使得這家的訪客越來越少,遠近的名聲也不很好。
但讓莫拉無法忍受的是當她懷上第一個孩子時,薩莎仍然讓她繼續做那些繁復無聊的工作,調洗澡水、放66片新鮮花瓣(《圣經》分為66卷),最后親自試水溫,把薩莎請過來......在莫拉疼得要命時,薩莎不曾同情,邁克的弟媳也沒有幫忙,她忙于生意借機躲過圣女的指使,最終小湯姆早產并且三個月后死于傷寒。薩莎表示了哀悼并向當初為小湯姆行洗禮的長者們表示抱歉,甚至向已經選好的孩子的教父表示了深深的的歉意。唯獨對莫拉卻表示鄙夷,認為她是不祥之人。
最后莫拉用自己的嫁妝和夫妻兩個的一點積蓄在近郊的一間小公寓里定居了下來,從此與薩莎就不再有來往,甚至里昂出生時薩莎也沒有來探視。當然邁克的侄女米莉就接受了最完整最傳統的**培養模式,并進入了學校的唱詩班,儼然一位年輕的修女。當然,老薩莎收入甚少,莫拉夫婦每個月給她寄錢,還找回了從前侍奉她的女傭為她**,試圖在免受壓迫的情況下盡一點贍養義務。米莉七歲那年,她的父母也終因無法忍受老巫婆的壓制離開了那**的別墅。
“莫拉,我從不知道你受了這些苦。”加西亞憂郁地看著莫拉。
“我要讓她付出代價。”莫拉大步流星地走進別墅,“知道城北公墓被破壞的事件嗎?”
“好像是幾個**的墓地。不過沒有大規模報道。”
“老圣女生活在教皇橫行的時代,沒有看報的習慣。”莫拉嘴角上揚,“讓我提醒她。”
荒蕪的庭院里百合花光彩不再,雜草瘋長仿佛流浪漢的胡須,盡管是春天,沒有一只百靈鳥停在枝頭。房間的窗戶緊閉,各種樂器齊聲鳴唱,眼花繚亂的《圣經》人物神情憂郁,舊式的床帳飄飄搖搖,那慈悲的圣女正坐在里面閉目養神。
“誰見過這樣的奇事!大下午的什么也不做在這兒睡覺。也不過是63歲而已,我倒要看看她對上帝多么忠誠。”莫拉走到這女人面前,只消一刻鐘就進入了她的夢境......
“親愛的薩莎,上帝的子民,慈悲的圣女,虔誠的**,上帝派我來告知你一件事情。”
可憐的薩莎,十八年過去了,她早已忘記了大兒媳婦的模樣,見到這黑裙的中年女子,以為是天堂的大仙女下凡了,激動得瑟瑟發抖:“真的嗎?主啊,我虔誠的作為終于得到了回報,主顯靈了!顯靈了!50年來我沒有一天不祈禱能接到您的訊息,我遵守戒律,種植純潔的百合花,也要求身邊的您的子民接受戒律......”
“看得出來,你一點兒也不想聽主到底說了些什么。”莫拉說。
“不不,請您說吧。我太激動了,原諒我的魯莽,我正聆聽您的教誨。”薩莎嚇得直畫十字。
“好,那么,你聽著,”莫拉挺直了背,“最近幾次我下凡巡視人間,發現如今我的地位大不如前......”
“是啊,是啊!”薩莎感同身受,“我的虔誠行為受到了人們的誤解和鄙夷,身心俱疲而初衷不改......您,您請繼續。”
一瞬間加西亞喚來許多虛假的影像,黑壓壓的站了一大片。
“我知道,我的子民,我虔誠的孩子們,正在忍受前所未有的苦難。人們漠視基督教的存在,在我的節日里放肆玩樂而毫無憂患意識。以至于你們之中一些可憐的孩子靈魂不得安息,墓地竟為他人踐踏損毀......我已然看到了你們心中的火光!它正日益蔓延,正如同我心中那熊熊燃燒的烈焰一樣!我們不應當再這樣坐以待斃,為了我們的明天,我受苦受難的子民們,奮起吧!誰愿意做我的戰友?”
這老圣女果然第一個站起來表示忠誠。之后那些影像全都振臂高呼“阿門”,鬼哭狼嚎,經久不息。
“這樣真的沒關系嗎?”加西亞又問了一遍。
“她是假慈悲的噩魔,我懲治她,并沒有冒犯上帝,我也不會傷及其他**。你放心吧。”
第二天,當莫拉往碗里盛飯時,正在看報的加西亞突然抬起頭來:“莫拉,你來看。”
“你讀來聽聽。”莫拉淡淡道。
“昨晚城北公墓前發生聚眾**。數千名**圍在受損的墓地前,受一名老年**的**,要求警方查出破壞者予以死刑,并出資修繕受損**公墓,還同時提出了保護**活動的十余條條款,其中甚至包括定時給**發放助教資金......莫拉,她還真做得出來啊。”
“警方怎么處理?”
“當然出面**了。不過,除了拘留觀察以外沒有處罰。當然也沒有答應他們的條款。重要的是,他們被稱為‘迷上金錢的**’,你的目的達到了,莫拉。該收手了。”
“上帝在天,保佑這慈悲的圣女別下地獄。”莫拉在胸前畫了個十字。
莫拉最后也沒有說“阿門”,可見她并非基督徒。 嚴正聲明:本篇僅為諷刺“形式主義”和“拜金主義”而作,對真摯的基督教群眾懷著崇高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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