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答應齊樂經常去看明哲。下午時分,當熱氣散去后我就會去他家里找他。克里奧有時跟我一起去見它的“前任主人”,但更多的時候它只在我出門時睜開眼睛看我一眼,然后倒頭繼續睡大覺,也不知道它整天哪來的這么多瞌睡!
明哲一下子消瘦了很多,短短幾天,看上去卻像老了好幾歲。他整天坐在床前陪伴著他的媽媽,兩眼呆呆的望著前方,不一會就會噙滿眼淚。李阿姨在醒著的時候總是滿臉微笑,跟別人說這個說那個,根本不像是重病中的病人。
沒人明白明哲心里的痛苦,就像沒人明白李阿姨微笑中藏著的恐懼。明哲總是在夜里莫名其妙的醒來,睜大眼睛看著眼前的黑色,黑色是恐懼也是迷茫。他害怕他的媽媽離他而去,更對自己的未來感到迷茫。“天啊,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你為何對我這么殘酷!”他在夜里大聲嘶吼,失聲痛哭……
李阿姨內心也是極度痛苦的。她對自己所患的病先是震驚后是絕望,然后才慢慢地感到害怕。誰不害怕死亡?她只是不想讓自己表現得過多痛苦而讓感到明哲難過。她的堅強只是給明哲看的,明哲還小,失去母親對他的打擊是巨大的。因此她總是把情緒釋放在李叔叔一人面前,咒罵上天的不公,咒罵人生苦短……但后來,清醒的時刻越來越小,內心開始變得無比寧靜。她漸漸明白死是一個無法改變的節日,誰也躲不開它的到來。
其實那天齊樂在橋上見到明哲時,明哲已經在橋上站了一個下午。明哲絕望的望著遠方,曾經離他那么近的夢想如今一下子變得模糊,他再也觸及不到它的存在,“夢想”真真正正的成為了他在夢里的空想。他站在橋頭突然產生了從這跳下去的想法,口中不停地重復著后來他對齊樂說的那句,“我已經看不到希望了……”他很快就下定了決心,決定結束這種無比痛苦的狀態。但在他一步步往護欄外靠近的過程中,腦海中突然出現了齊樂的臉龐,他猶豫了,也恍然清醒了,他舍不得這位可愛的人。于是他退了回來,隨即撥打了齊樂的電話……
雖然明哲不像齊樂那樣把心事寫在臉上,但我仍看得出他滿肚子的苦悶。于是我盡量尋找一些比較輕松的話題,來舒緩他現在苦悶的心情。
“別看克里奧個頭小,吃東西時就像一只小豹子,誰在它旁邊它就會跟誰急!”
“哦。”
“昨天晚上它不知從哪抓到了一只老鼠,你沒看那只老鼠的個頭有多大,沒想到克里奧這么小卻這么能干!”
“嗯。”
“還有……”
“雨生,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正當我想繼續說下去時,明哲打斷了我的話,也許他聽出了我話里的牽強。
“嗯,你說吧。”
“我是不是很傻,很自以為是,很讓人討厭?”說完后他看著我,等待我的回答。
“你怎么突然問這個?”我被明哲的這個問題嚇到了,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你盡管回答我!”
“沒有啊……怎么會有人覺得你討厭呢?”
“那她怎么不喜歡我?”
“誰?”
“我看的出來她喜歡的人是你!”
我被明哲的這一連串話弄得昏頭轉向,我還在他上一個問題中思索,卻被緊接著的這句嚇到了。他口中的“她”是?等等,她喜歡……我?可是,為什么會這樣?
我腦子里“轟轟”直響,就像誰在背后重重打了我一拳。明哲一定是在跟我開玩笑,這怎么可能!
“難道你還不懂嗎?這是事實!曾經我天真的以為只要她在我身邊了,我們就會好好的,但是我太傻了,這根本不可能!不管我怎么用心她的心卻不在我這里,這種感覺太痛苦了!”明哲沖我低聲咆哮,每一字,每一句都深深地擊打在我心里。
“明哲我想你是誤會了,這……”
“誤會什么?那天你背著她下山時我就看出來了!”
“你不是回去取包去了嗎?你怎么……等等,難道你一直在我們后面跟著……”
明哲狠狠地回過了頭,讓我看不清他的臉。
“你知道的,我背她下山是因為她腳崴了,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我慌忙解釋道。
“你不用解釋了!”明哲打斷了我的話。“為什么不早不晚,她偏偏在那時崴到腳?”
“那是個意外啊,意外什么時候都可能發生!”
“在我看來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意外!”
“等等,你的意思是……齊樂是故意崴到自己腳的?!哼哼,不可能,哪有人會傻到崴到自己的腳!”
“我也想不到有人會這么傻。”明哲起身離開,留給我一個捉摸不定的背影。
我們的這次談話不歡而散。本來我是給他帶來安慰的,沒想到卻使原本混亂的場面變得更加混亂。我的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漫無目的的往前走著,沒有方向。我不敢去想明哲說的那些話,剛去觸及心里面就會泛著洶涌的波濤。我能感受到它們在逐漸向我靠近,快到達我身邊時形成了一道海水做成的巨大的墻,我無處可躲,被撞得頭破血流。
大海啊,你究竟是什么樣子?我對大海的想念之情變得更加強烈。
我決定找齊樂問個究竟,我只想把事情弄清楚后把真相告訴明哲,親口對他說事實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樣。于是我向齊樂家走去。
齊樂對我的突然到訪感到很意外。雖然我們是鄰居,但我不經常去她家里找她。
不等齊樂開口我就開始問了,“你能不能把那次咱們下山時的經歷再說一遍。”
“說這個干嘛?”
“我想聽!”
“可我不想重提那段痛苦的經歷!”齊樂象征性地望了一眼自己的腳,似乎不想回憶那段疼痛的記憶。
“那好吧,讓我來說一遍那次都發生了什么。”我怔了怔,然后開口道,“那時你和明哲一道下山,但是在下山的途中你們發現他的背包落在了宿營的地方,于是明哲掉頭回去取包。在明哲回去的途中你卻崴到了腳,情急之下我只好陪你趕快下山,其他人在原地等著明哲趕回來。”
我望了一眼在一旁心不在焉的齊樂,繼續說道,“這些事大家都很清楚,現在我只想請你告訴我,下山之前明哲的背包是你拿著的,還是他自己拿著的?”
齊樂的臉開始微微發紅,目光也找不到一個合適的“落腳點”,因而整個人顯得更加慌亂。
“好吧,你不回答,那我就替你回答。明哲的背包一直都是由你保管,但是你卻在出發時故意把它丟在了地上,明哲發現背包沒帶后,不得不返回去取,在大家等待他取包返回時你卻故意的崴了你的腳……你為什么要故意崴了你的腳,為什么要故意把背包丟在原地?”
齊樂的防線已經全部瓦解,她向來都不是一個很能說謊的人,至少在我面前是。她的眼睛就是她的靈魂,她的眼睛能折射出她內心的一切。她眼神已經由原來的慌亂,震驚,變為冷靜,看來她也不打算繼續隱瞞下去,她苦笑了一聲,對我說,“你真的想要知道為什么嗎?”
“是的!我不明白一個人能如此摧殘折磨自己,她的內心到底是怎么想的!”
“是,是我故意把他的背包丟在了那里,也是我故意把自己的腳崴到。我以為他不在的話我們就能并肩走路,但我發現我錯了,你仍離我遠遠的。我心想如果我受傷了你是不是就會靠我近一點,于是我崴了自己的腳。我這樣做只是想和從前那樣,在一起開各種玩笑,一起打打鬧鬧,但是這種感覺再也找不到了……”齊樂滿眼的淚水“嘩嘩”得流了出來,就像一個堤壩,瞬間絕了堤。
我愣住了,同時也想起了齊樂口中說的以前的場景。我和她以前是多么的能斗嘴,幾乎每天都要大吵小吵一頓。我肆無忌憚的在她身上開玩笑,她嘟起小嘴表面上很生氣,但她內心一點都不生氣。多少次我因上課跑神錯過聽講而懊惱萬分時,她把她的筆記拿來讓我抄,又有多少次我正因某道題焦頭爛額抓耳撓腮時,她準能猜出我的心思及時的前來慷慨相助……這一切都是多么的美好,每次想起這些心里面都跟蜜一樣甜。可是,這種感覺很久都沒有再體會到了,具體從什么時間它開始逐漸消失的呢?好像是和明哲……是的,正是從齊樂和明哲正式在一起時開始變化的。
“齊樂,也許我們還能像以前那樣……我們是朋友,不是嗎?”我試著安慰齊樂,也是在安慰自己。
“朋友,你一直都把我當朋友?”齊樂紅著眼睛看著我。
“是啊,我們從小就是,因為我們是鄰居,幼兒園就開始一起上學,然后初中……”
“你就是個傻子,你自以為你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但其實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明白!”齊樂咆哮道,“你走吧!”
“我……”
“別說了,我不想聽你說,你快走吧!趕緊走!”
我傻頭傻腦的轉身走了,我不知道我該怎么做,至少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么。
“你難道還不知道嗎?我不想和你一直做朋友,我無法承受我對你的那種感覺……”齊樂的聲音在我背后傳來,我聽出來她哭了,而且哭得很傷心。
我能怎么做?我有種沖動回過頭跑到她身邊,至少為她擦干眼淚,如果我更大膽些的話,我可以把她抱在懷里。我覺得我必須要回去,必須要這樣做,因為這種感覺我也再沒辦法承受……
一滴淚從眼角滑落,我擦掉它,毅然決然地朝前走去,沒有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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