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年節的味道還沒散盡,徐長偉就已經回工廠上班了。兩天后,葛娜如約回來,徐長偉便請了一天假,兩人又回到這間既溫馨浪漫,又檢苦貧寒的出租屋。
中午,徐長偉出去買飯,剛走到門口,葛娜便在后面喊:“長偉,你的手機忘帶了。”
徐長偉頭也沒回,“沒事的,一會兒就回來,來電話先替我接著。”
“喂,寶貝兒,看看我給你買了啥好吃的?”徐長偉買飯回來,邊喊著邊走進屋,卻見葛娜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的坐在床上,就跟丟了魂兒一樣。驚訝之余,他的心里又掠過幾絲不安,“娜娜,你怎么了,發什么愣啊?”
葛娜冷冷一笑,“你偽裝的挺深啊,之前還一直沒看出來。但是你這次還是一不小心露出馬腳了,你雖然刪除了通訊錄里的號碼還有通話記錄,但你忘了刪除收件箱里的短信。”說著,把手機遞給徐長偉,“你自己看吧,看你還有什么可狡辯的!”
徐長偉聽得一頭霧水,茫然的搖搖頭,接過手機。看到屏幕的那一剎那,他的腦袋頓時“嗡”地一炸。短信內容:“你別再自作多情了,以后少纏著我!你以為我真能看得上你啊?你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片刻,徐長偉冷靜下來,不慌不忙的跟葛娜解釋起事情的原委,“娜娜,你要聽我解釋,要相信我,這條短信真的跟我無關。前天晚上,我跟秦亮一塊兒喝酒,秦亮的女友跟他鬧分手了。喝了點酒,他就又傷心,又不甘心,給他女友打電話,但他女友死活不肯接,就借了我的手機給她打。剛打過去,接起來還沒等第一句話說完,那頭就一下掛了,接著他就再用我的手機給他女友發了一條短信,那邊很快就給回復了一條,他看完短信,嘆了口氣什么也沒說,把手機給我了。我當時只顧安慰他了,也沒有多想,就沒注意到這條短信……”
葛娜苦笑一聲,“順口編來的吧?你的思維還挺敏捷!”
徐長偉有些急了,“不信的話,你去問問秦亮,他可以替我作證!”
葛娜苦笑著搖搖頭,“你當我是三歲的小孩子,隨便一個理由就給哄住了?既然秦亮要給他的女友發短信,你手機里又沒有他女友的號碼,他為什么不用自己的手機給她發?你們兩人整天的胡作非為,狼狽為奸,你跟他串通好了來耍我、騙我,他肯定會好人做到底的!”
此刻,徐長偉的心里比吃了死蒼蠅還難受,既是委屈,又是惱怒。他兇巴巴地瞪著葛娜,“反正,這次我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你既然不信,那我也沒辦法,我認了,我認栽了!”然后怒吼一聲,“你趕緊給我走!你現在就給我走!”
葛娜像被施了定身術一樣,愣愣的盯著他。片刻,她收拾起東西,“我走,我這就走,再也不回來了!”說完摔門而去。
徐長偉呵呵地笑了一聲,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徐長偉約秦亮來到一家小餐館,大致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兩張臉黑黑的,像是剛從非洲回來。他們面對面傻坐著,誰也沒有說話。
片刻,徐長偉先開口了,“你想吃點什么?”
秦亮愁眉不展,“我什么也不想吃。”
徐長偉輕輕捶了兩下額頭,“我也是,啥也不想吃,咱們喝酒吧。”說著,朝前臺的服務員喊,“服務員,搬一箱啤酒過來!”
兩人像喝白開水一樣的喝著啤酒,沒多會兒地上就堆滿了空酒瓶。由于沒吃東西,再加上心情太差的緣故,所以很快就醉了。在酒精的麻醉下,兩人的舌頭都已不受支配。心里清楚自己想說什么,腦中也知道自己要說什么,但舌頭就是不聽使喚,仿佛被某種外力牽拉著,撕扯著,以致于說出來的話含混不清。好在他們此刻境況相同,因此語言也相通。
徐長偉拖著腮幫子,一副大思想者的姿態,“你說,兄弟重要還是老婆重要?”
秦亮說:“一樣,都很重要!”
徐長偉嘆口氣,搖搖頭說:“說什么,妻子如衣服,兄弟如手足?這純粹的歪理,謬論!純粹的是在放屁!衣服可以天天買,天天換。老婆也能天天買,天天換嗎?那是畜生、禽獸干的事,那種人不得好死!兄弟啊,無論到什么時候,能夠真心實意陪著你,不離不棄,遇到困難的時候能竭盡全力幫你的人,在你死的時候能守在你的床前哭的人,只有你的老婆,一輩子的老婆,唯一的老婆!說兄弟比老婆重要,除非兩人是**的,否則就是不可能的!”
秦亮一副無所謂的表情,“你說,你現在給葛娜打電話,她會接嗎?”
徐長偉說:“她不會不接我電話的!”
秦亮吃吃地笑著,“你以為你長得有多美啊?趕緊的撒泡尿照照去!”
徐長偉拍了一下桌子,“靠,不信咱倆打賭!”
秦亮說:“好吧,你想賭什么?”
徐長偉想了想,說:“如果她接了電話,今晚的酒錢你來付。如果她沒接電話,我付錢!”
秦亮伸出一根食指比劃著,“一言為定!”
徐長偉撥通葛娜的手機,打開了擴音器。幾秒鐘過后,葛娜接起電話,語氣冰冷而生硬,“你好,請問有事嗎?”
徐長偉悵然片刻,什么也沒說就把電話掛斷,“我輸了,今晚的酒錢我來付!”
秦亮立馬爭辯道:“憑什么?你別耍賴啊,她接了電話的,就應該我來付錢!”
徐長偉說:“她接了電話就跟沒接一個樣!”
秦亮拍著桌子嚷道:“接了就是接了,沒接就是沒接,它能一個樣嗎?它怎么可能一個樣呢?你別整天在這兒吃了沒吃,喝了沒喝的!”
兩人一直喋喋不休地爭論著,爭的唾沫星子四濺,爭的臉紅脖子粗。舌戰了幾十個回合,還是沒分出勝負,兩人就一起去到收銀臺前,“一共多少錢?”服務員說,“一共五十。”兩人以相同的速度各自掏出一張五十元的鈔票,伸手遞給服務員,“收我的!”“收我的!”……
服務員手足無措,左右為難著,不知該收誰的。
秦亮說:“要不然,咱們AA制吧!”
徐長偉瞪了他一眼,“誰跟你在這兒A呢?你自己A去吧!”然后又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如果是五百塊,咱倆各出一半還合適一些,那個數字正是說的我們。這次我就出定了!”
但秦亮還是一副死硬的態度,依舊把捏著鈔票的手伸向服務員,“收我的!”
徐長偉一把奪過他手里的鈔票,折疊起來揣回他的口袋,然后一把拎住他脖子后面的衣領,把他拽到一個偏僻的墻角,“乖乖的,就在這兒給我抱頭蹲好了,一動也不準動。我不過來叫你,你就不準給我起來!聽好了沒?”
秦亮雙手交叉抱在腦后,面朝墻角一動不動的蹲著,活像一個剛被抓進看守所的勞改犯。待徐長偉結賬之后,他才得以“釋放”,他們搖晃著走出餐館。
兩人相互摟著脖子,在大街上又說又唱,又哭又笑。
“唉,這太他媽的不公平了!不公平啊不公平!咱兩個這么帥氣的小伙,轉眼間就‘獨挑光棍’了,這也太他媽的可笑了!”
“行了,別在這兒窮得瑟,瞎臭美了。你有我帥嗎?”
“那是,我可比你帥多了,酷多了!不服氣怎么的?”
“靠,吹牛*也不來這么吹的啊,你這個牛*吹的可真是太大發,太敞亮了!”
“又想放賴啊,我吹牛*了嗎?一聽到你在這兒吹,就能看到滿天的牛在飛!”
“不服氣的話,咱讓大伙兒評評理。群眾的眼睛永遠都是雪亮的!”
說話間,有兩個并肩而行的女子朝這邊走來,他們揮舞著雙臂沖上前去,“兩位大姐!”
兩個女子止住腳步,疑惑的看著他們,眼神里充滿防備。
他們異口同聲問:“你看我們兩人誰最帥?”
先一個女子破口大罵:“你們神經病吧!”后一個女子嘀咕一句:“哪家精神病院的門忘關了?”說完,她們加快步伐轉身走開。
兩人對視著,嘿嘿地笑了一陣,繼續往前走。走了一段路,看到對面正有一位拎著馬扎獨自行走的老大爺。他們歡呼著奔了過去,“大爺!大爺!”興奮地像見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
老大爺停下步子,慈祥的笑著,友好地說:“小朋友,我們之前在哪兒見過?”
“報告大爺,我們沒見過!”秦亮說。
“大爺,我們剛剛認識!”徐長偉說。
然后兩人又異口同聲問:“你看我們兩人誰最帥?”
老大爺呵呵一笑,“你們都像電視里的大明星!”
兩人得意的嘿嘿笑著。老大爺扶了扶老花鏡,“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休息了。”
“大爺慢走!大爺再見!”兩人的聲音齊整響亮。
兩人繼續東搖西擺地朝前走著,迎面又過來幾個中學生摸樣的小伙子。兩人就又百米沖刺似的躥到他們跟前,伸開雙臂攔住他們,“小兄弟們,等一下!”
幾個小伙子一齊盯著兩人,神情略顯緊張。他們想,莫非是想敲詐我們?
“你們看我們帥不帥?你們覺得我們誰最帥?”
幾個小伙子明顯松了一口氣,原來是碰上兩個醉鬼!其中一個小伙子說:“兩位大哥,你們都帥呆了,酷斃了!”后面的幾個小伙紛紛把臉轉到一邊,捂著嘴偷偷地笑。
“我們兩人誰更帥一些呀?要說實話!”
“你們的帥氣都是獨一無二,沒人能比的!”另一個小伙說道。
“是啊,兩位大哥。你們兩人,一位是內在的氣質,透著一股無可阻擋的陽剛之氣;另一位是外在的形態,是一種個性的魅力。你們是無人可以超越的!”后一位小伙隨聲附和。
兩人顯然是被這群小伙給忽悠住了,“你們都太有眼力了,有前途!”說著,兩人竟各自從口袋里掏出幾張十塊的鈔票分給這群小伙每人一張,“這是給你們的獎勵,收好了!”
其中一個小伙說:“謝謝大哥!冒昧的問一句,兩位大哥是做什么的?”
徐長偉吟詩似的說:“我們每天都在江湖飄,指不定哪天就挨了砍刀!”
兩人轉身繼續一路小跑著,跳躍著,歡呼著。呼嘯的風聲淹沒了他們的笑聲,漆黑的夜色吞沒了他們的身影。
離正式開學還有幾天時間,葛娜提前回到了學校。回宿舍的路上,恰巧遇到兩位室友。她們熱情的上前擁抱,寒暄著。前一位室友問:“小娜,怎么回來的這么早啊?”
另一位室友好奇的問:“你家那位先生怎么沒來送你?你們是不是吵架了,他是不是欺負你了?下次我們幫你好好教訓他一頓!”
葛娜噗地一笑,“瞧你說的,你問問他敢欺負我嗎?它最近工作挺忙的,不忍心再打擾他,給他添麻煩,就提前回來了。”
前一位室友笑呵呵地說:“小兩口,真令人羨慕啊!先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我們要去好好宰一宰咱班的兩個男生,讓他們今晚請咱們吃大餐,到時候叫上你一起啊!”
葛娜點點頭,爽快地說:“OK,就看你們的了,我靜候佳音!”
待室友走遠了,葛娜到操場的一個角落獨自坐下,凝望著天空發呆。她最近總有一種很微妙,很奇特的感覺,自己的靈魂仿佛被某種超自然的力量分割了,一半還留在體內,另一半不知隨風飄向了何處。望著空中的一朵朵自由舒展、飄動的白云,心想,如若可以,她會把自己的靈魂寄托給一片云,飄向自己想去的地方。
夜幕降臨,徐長偉孤身行走在市中心的一條相對比較繁華的街道上。閃爍的霓虹燈,猶如他現在的心緒一般,飄忽不定,支離破碎。路上,形形色色的人三五成群,說說笑笑,來來往往。此時,他的心里生出一種強烈的孤獨感,覺得整個世界與他再也無關。身邊時不時走過一對對牽手散步的情侶,令他更加心神不寧。他突然有一種想哭的沖動。心想,還不如找個沒人的地方呆著呢!是啊,街上的人雖多,他又認得誰,誰又認得他?自己的喜怒哀樂,跟別人沒有絲毫關系;別人的所有一切,與自己風馬牛不相及。他感受到,每個人都是孤立存在的個體。但有的時候,心里一旦裝下一個人,就再也揮之不去。越是在孤獨的時候,就越會想到心里的那個人,仿佛那是唯一一個跟自己有關的人,除了那個人,自己一無所有。
就在這時,徐長偉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掏出手機,看到來電顯示葛娜的名字,不由得渾身一顫,覺得這個名字既熟悉,又陌生,既親近,又遙遠。他接起電話,“喂。”
“長偉,你還好嗎?”葛娜幽幽的說。
“嗯,還是老樣子吧。”徐長偉盡量放緩語氣。
“你在干什么呢?”
“沒什么,一個人上街走走。怎么突然想起給我打電話了?”
“沒事,就是問一問。好了,先這樣吧。”沒等徐長偉再開口,葛娜就掛斷了電話。
徐長偉聽著話筒里傳出的“嘟嘟”的掛斷音,心頭的烏云頓時散去多半。
這一夜,徐長偉睡得格外踏實。醒來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翻看手機。照例拿過手機,看到有一條未讀信息,發件人正是葛娜,便匆忙打開,“長偉,醒了嗎?昨晚睡得香嗎?我回來了,現在百貨商廈東門等你。”看完短信,徐長偉匆匆出門。
今天又是一個霧霾天氣,整座小城被籠罩在白茫茫的濃霧里,遠遠望去,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一排排的車輛開著防霧燈,以步行般的速度行駛著,尖銳刺耳的鳴笛聲此起彼伏。能見度不足三米,路上的行人以不同顏色的輪廓呈現在視線里。小跑著來到百貨商廈東門,徐長偉從一個個模糊的人形輪廓中一眼辨認出了葛娜,便放慢腳步,緩緩來到她的跟前,兩人的目光穿越濃濃的霧氣交匯在一起。
葛娜的語氣似是有些不滿,“這么多天了,你就沒有主動聯系過我!”
徐長偉低頭認罪似的說:“因為上次我沖你發火,就覺得沒臉再面對你。”
葛娜說:“這個借口很不錯!你最近過得怎么樣?”
徐長偉說:“你說呢?你過的咋樣,我就過的咋樣。”
葛娜說:“說正經的。秦亮前天給我打過電話,跟我說了很多,我也想了很久。確實,我當時是錯怪你了,不應該那么莽撞,不聽你跟我解釋。我很慚愧,我當時太沖動了。”
徐長偉說:“我也有錯,我不該對你大吼大叫。秦亮都跟你說什么了?”
葛娜說:“他說,他的感情雖然破裂了,但不想再看到我們走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如果因為他的那條短信而拆散了我們,他會內疚一輩子。”
徐長偉說:“秦亮這小子,沒別的優點,就是太重義氣,太厚道了!對了,你說要交給我一樣東西,是什么?”
葛娜故作神秘的說:“我的青春。”
徐長偉既疑惑,又歡喜。
葛娜接著說:“經過慎重的考慮,我已決定,從今天起,把我的青春交給你。我最美麗的年華,只與你一個人分享。”
徐長偉小心翼翼的問:“這個……大約是多久?”
葛娜莞爾一笑,“小傻瓜,青春跟年齡無關,完全是一種心境。你的愛,會保留住我的青春。只要你一直帶給我幸福和快樂,我的心就會永遠年輕。還有,把這份工作辭掉吧,太臟太累了,換一份輕松點的工作。不求你賺太多的錢,只求你一直把我放在心上。不奢望你成就一番大的事業,之希望我們能一直不離不棄的走下去。”
徐長偉用力點點頭,聲音開始輕微的顫抖,“娜娜,我一定會的!”
葛娜甜甜的笑著,眼神里流露出無限的憧憬,“我希望,我們一直牽著手,再也不放開,就這樣一路走下去,走著走著,就老了。將來有一天,我們白發蒼蒼了,依然挽著手過馬路,你輕輕地樓主我的肩膀說,‘老伴兒,慢一點。’我輕輕捅你一拳說,‘我知道,臭小子!’。這也是你向往的嗎?”
沉默了片刻,兩人緊緊擁抱在一起,喜極而泣。
來來往往的行人似乎都沒有注意到街邊有一對幸福的小情侶在深情地擁吻,歡樂地哭泣。
東方的天空,太陽漸漸露出紅彤彤的笑臉。
霧散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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