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青春交給你》
萬成俊
一輛疾駛在高速公路上的大巴里,葛娜坐在一個靠近車窗的位置。她撥通了徐長偉的電話,話筒里傳出那首熟悉的彩鈴鈴聲。彩鈴持續(xù)了十幾秒,忽然中斷,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極富磁性的女音,“對不起,您撥打的用戶暫時不方便接聽您的電話”。顯然是他拒接。
葛娜也不知道自己現(xiàn)在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心情。她掛斷電話,木偶似的倚在座位靠背上,歪著頭凝視著車窗外匆匆而過的樹木和建筑物。車窗玻璃上映出她憔悴的面容,茫然的眼神,仿佛是一副定格的、靜止的畫面。
葛娜腦中的畫面閃回到半個月之前。那天晚上,她跟徐長偉在電話里吵架,鬧得舍友們都無法安靜的休息。最后她喊了一句,“我再也不打電話給你了!”然后氣沖沖掛斷電話。見她打完電話,舍友們就紛紛七嘴八舌的抗議,一齊怪罪她,“你不睡也不讓我們睡了啊?”“你打電話我們也不反對,但是拜托你求求你小點聲,別整的跟罵街的似的!”……葛娜只能陪著一張尷尬的笑臉機械般的點頭道歉,“姐妹們,實在不好意思,我下次一定注意!”沒過多久,手機鈴聲就又響了起來,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徐長偉打來的。葛娜臉色一沉,按下拒接鍵,再到衛(wèi)生間里回撥過去。電話接通,她還沒來得及開口說話,電話那頭的徐長偉就大聲嚷了起來,語氣中既有焦急,又有氣憤,也有無奈,“你就不能體諒體諒我嗎?我前不久剛換的工作,經(jīng)常的加班,有時候每天都要工作十四個小時!知道我每天有多累嗎?我最近不太經(jīng)常聯(lián)系你,真的不是因為我對你疏遠了,冷淡了,而是因為我上班太忙了。我時時刻刻都在想著你,一刻也沒有冷落你!我每天這么拼命的干,就是為了多賺點錢,早日兌現(xiàn)給你的那個承諾!還有,昨天跟你聊QQ的時候我真的是太累了,倚在床頭上不自覺的就握著手機睡著了,第二天早晨醒來一看,對話框里還有一段話沒來得及給你發(fā)過去。”葛娜靜靜的聽完,兩行眼淚無聲的劃過臉頰。她極力抑制住哽咽的嗓音,輕聲說了句,“長偉,對不起。注意身體,早點休息。”匆忙掛斷,蹲在墻角暢快的哭了出來,雙手一把一把地抹著淚,但還是不敢哭出太大的聲音,生怕被別人聽到。發(fā)泄完了,葛娜洗了一把臉,輕手輕腳的回到床鋪上。蜷縮在被窩里,注視著墻壁,心里五味雜陳,既感動,又歉疚。感動的是,徐長偉對自己是真心的,他真的很在乎自己,肯為了自己,也為了兩人的將來不辭辛苦的奔波勞碌,拼命賺錢。歉疚的是,自己無意中說出的一些話是不是在三番五次的傷害著他的心?
今年暑假,她跟他同居了兩個月的時間。有天晚上,他醉醺醺的回來,走路搖搖晃晃,說話含混不清,滿嘴噴著濃濃的酒氣味兒,“我……我回……回來了!還不睡嗎?趕緊……趕緊的去睡了!”她便怒問,“今晚又喝了多少?跟誰一起出去喝的?!”他說,“除了秦亮還能有誰啊?就跟秦亮唄!”說完,倒在床上鞋襪也沒脫就呼呼大睡了。第二天早晨,她早早的就把他搖醒了,“你趕緊的給我起來!我被氣得一整夜沒睡著,你倒睡得挺舒服的!”他揉揉惺忪的睡眼,“哦,這么早就醒了。再睡會兒吧!”說著轉(zhuǎn)過身去還要接著睡。一怒之下,她拿起枕頭猛砸著他,尖聲喊著,“你別在這兒給我放賴!你還要不要臉了?!”他徹底清醒過來,側(cè)躺在床上彎著胳膊撐起身子,“有什么話好好說,干嘛發(fā)這么大火!秦亮是我的鐵哥們兒,又是三年的老工友了,我們在一起你還不放心嗎?”她便又開始喋喋不休的跟教訓(xùn)兒子似的教訓(xùn)他,“你每月工資兩千多,整天的出去喝酒,還能攢下多少錢?我看你快成了‘月光族’了!你就沒有多為我們的將來做做打算?我們在一起也快一年了,一開始的時候你就說,你要努力工作,多攢下一些錢,作為以后的創(chuàng)業(yè)資金。你還不止一次的嘮叨,你不甘平庸,不安于現(xiàn)狀,不能一輩子只給別人打工,一定要闖出一番自己的事業(yè)。一年了,你又兌現(xiàn)了多少,改變了多少?我現(xiàn)在覺得你說的那些話都是在哄我,讓我覺得你有追求有目標(biāo)有上進心,然后就心甘情愿跟了你。”停頓了一會兒,見他坐在那里一言不發(fā),就繼續(xù)說,“雖然我是大學(xué)生,你連初中也沒有念完,但我知道,當(dāng)今社會學(xué)歷已經(jīng)不是什么差距了,所以我也沒有資格在你面前自覺清高,心高氣傲的。但我的幾個好朋友聽說我找的男友是一個打工仔,都一致認為不合適,對我太不公平。她們說,雖然我不是白富美,沒資格去攀高富帥,但最起碼要找一個在事業(yè)單位上班,工作收入都有保障的小伙。我非但沒有介意這些話,反而信心滿滿的告訴她們,我男朋友不是普普通通的打工仔,他有目標(biāo),有志向,肯于拼搏!她們就不屑的說,孩子啊,你真是太天真太幼稚了,社會的現(xiàn)實會讓你看清一切,明白一切的!……但我就只相信你,我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相信你能給我一個我想要的未來。”聽完,他一臉悵然的點點頭,“相信我,我會努力的。”她有些不屑,“我的耳朵都快被你的這句話磨起繭子了。好吧,再給你一次機會,半年的期限,每月至少賺到四千,這個要求不高吧?如果到時候你沒有多大的長進,那我們就結(jié)束吧!”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躺下,用毯子蒙著頭輕輕啜泣起來……
葛娜的思緒回到現(xiàn)在。她遙望著窗外漸漸灰暗的天空,心里默默地說了句,“長偉,別怪我了,別生我氣了。給我時間,我的脾氣會慢慢改好的。”
大巴駛進汽車站的時候,天色已經(jīng)完全黑了下來。下了車,葛娜又給徐長偉打了一個電話,他的手機已經(jīng)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她就給他發(fā)了一條短信,“長偉,你還好嗎?現(xiàn)在還很忙吧?我們放假了,我提前過來了。我現(xiàn)在在長途汽車站,一會兒過來接我吧,我會一直等你!”發(fā)出短信,她稍稍松了口氣,到車站外的路邊找了一個石階坐下等候。
時間過得既緩慢,又飛快。不知不覺間,已是晚上九點半。汽車站已經(jīng)停運,售票廳、候車廳的大門緊鎖,一片漆黑。小城的冬夜異常清冷,行人稀少,街道肅靜,附近的幾家門市早已打烊,周圍死寂的恐怖。陣陣刺骨的寒風(fēng)呼嘯著襲來,地上的幾縷沙土、幾片樹葉和幾堆塑料袋輕飄起來,圍著她的身子旋轉(zhuǎn)著,舞動著,仿佛是在戲弄她,嘲笑她。一種強烈的孤獨感、恐懼感涌上她的心頭。
葛娜站起身子,雙手環(huán)抱在胸前打了幾個寒戰(zhàn),把連在羽絨服上的帽子蓋過頭頂,朝附近的火車站走去。火車站的候車大廳晝夜開放,二十四小時供暖,到那里面等著,時間會好過一些的。走到火車站廣場,她的雙腿突然不受控制的走進一家商店,買了一包香煙和一個打火機。她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會這樣做,也不相信自己會這樣做。她不會抽煙,從未抽過煙。她想,自己抽煙的目的多半是要借助一點微弱的火光驅(qū)散身體的冰冷和內(nèi)心的寒意吧。走進候車廳,找了一個相對比較偏僻的角落坐下,動作呆板的點起一支煙,試探著吸了一口,立馬就被嗆得連聲咳嗽,眼淚直流。掐滅手中的煙,又掏出手機給徐長偉打了一個電話,仍是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此時,她既是生氣,又是擔(dān)心;既是焦慮,又是牽掛。他會不會是出什么事了?或者,他正跟另一個女人在一起“甜蜜蜜”?這是小說和電影里才有的情節(jié),不許有這么愚蠢的想法!他不會這樣做的!她在心里告訴自己,安慰自己。于是,她就又給他發(fā)了一條短信,“長偉,你現(xiàn)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我很想你,很掛念你。我現(xiàn)在到了火車站的候車廳,一會兒看到短信馬上回我電話!”發(fā)出短信,葛娜木然的坐在那里,欲哭無淚。她握著手機,等待著期盼著徐長偉趕快給她打來電話。直到凌晨一點多,她的手機仍然跟她一起沉默著,沒有接到一個電話,沒有收到一條短信。
葛娜也不知昨晚是怎么睡著的。第二天一大早,她便被口袋里嗡嗡振動的手機驚醒,立即條件反射般的彈起身子,打了一個激靈。掏出手機,來電顯示正是徐長偉。這一刻,她既想放聲大哭,又想放聲大笑,但還是抑制住了這種沖動。片刻,她顫抖著按下了接聽鍵。
徐長偉的語氣滿是著急,“娜娜,你昨晚就來了嗎?你現(xiàn)在還在火車站嗎?”
葛娜氣不打一處來,對著話筒大吼,“葛娜死了,被你氣死的!她的尸體正在運往火葬場準(zhǔn)備火化,七點半之前趕到你還能見她最后一面!”
“呸呸呸,一大清早的別說這么不吉利的話!”
葛娜粗魯?shù)卮驍嗨曇粝瘳F(xiàn)在的天氣一樣冰冷,“行了,懶得跟你在這兒瞎廢話。我還在火車站候車廳,半個小時之內(nèi)無論如何也要給我趕到,要不然就有你好看的!”說完啪地掛斷電話。葛娜這時才注意到,周圍的人都朝她投來了驚訝的目光,顯然是被她剛才這股強悍的潑婦氣勢給震懾住了。一時間,她的臉開始有些燙燙的。
過了二十幾分鐘,徐長偉便匆忙趕到。一見到他,葛娜剛才的那股潑婦氣勢蕩然無存。她飛奔著來到他的身前,一把抱住他,像個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把頭埋在她的懷里,嗚嗚的哭泣著,“長偉,你總算來了,你怎么才來啊?我等了你整整一夜!”
徐長偉被她抱得緊緊地,有些喘不過氣來。他第一次感覺她的力氣這么大。他一字一頓的說:“娜娜,實在對不起,我昨天不知道電話是你打來的。”
葛娜的臉色又沉了下來,用警察審問犯人似的語氣說:“昨晚整整一夜都去哪兒了?干什么去了?老實交代!”
徐長偉耐心的跟葛娜解釋了事情的經(jīng)過,“昨天下午我跟幾個工友到附近的一個小鎮(zhèn)送貨。傍晚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在那里忙著卸貨,當(dāng)時我感覺到了手機在口袋里振動,沒想到我剛剛掏出手機,還沒等來得及看清來電顯示的,就因為電量不足自動關(guān)機了。當(dāng)時我還罵了一句,該死,出門之前咋就忘了先充電了!我沒想到會使你打來的,所以也就沒太在意,就繼續(xù)忙著拉車、卸貨,一直忙到晚上八點多才回來。當(dāng)時太累了,手機充上電也沒開機就睡著了,直到今天早上六點半多起床,開機之后才看到你給我發(fā)的短信。”
葛娜靜靜的聽完,想到徐長偉昨天又受了那么多的累,感同身受,心里開始隱隱作痛,但表面上還是作出一副撒嬌的樣子,呶著嘴說:“我辛辛苦苦的等了你一晚上,你要給我點補償,自己看著辦吧!”
徐長偉左思右想了一會兒,蹲下身來,用奴才跟主子說話似的口氣說:“又惹我的主人生氣了,這是我的失職。就罰我做你的一條小小的哈巴狗,永遠最忠實的伺候您!”
葛娜被逗得咯咯的笑了起來,“好啊,我的小哈巴狗,我餓了,趕緊背著我去吃飯吧!”
“好嘞,起駕!”說著,徐長偉背起葛娜朝著一家餐廳走去。各式各色的路人向他們投來了各種各樣的目光,有羨慕,有嫉妒,有不屑,有鄙視……
傍晚,兩人牽手并肩走到附近的郊區(qū),一片陳舊的平房座落在此。城市正在飛速推動著建設(shè),大面積規(guī)劃,大規(guī)模拆遷。老居民區(qū)越來越少,這些始建于上世紀(jì)八十年代的房屋岌岌可危,隨時面臨著被推土機推倒的危險。兩人為圖房租便宜,就來這里租了一間房子。
這間老房子有著一種獨特的氣息。凹凸、裂痕的水泥地面,剝落的墻皮和泛黃的頂棚封存著幾代人曾經(jīng)的生活記憶;鐵架子焊制而成的雙人床,方木桌子和陳舊的櫥柜在訴說著幾代人曾經(jīng)的生活經(jīng)歷。
屋子里沒有任何的供暖設(shè)施,冰冷的夜晚,室內(nèi)的溫度與室外的溫度相差不大。口鼻中呼出的白色氣體,仿佛飄在臉上結(jié)了一層薄薄的冰,針扎般生疼。兩人蜷縮在被窩里,緊緊地依偎著,借助對方身體的溫度相互取暖。漸漸適應(yīng)了溫度,兩人都仿佛覺得有一股暖流從心房涌出,蔓延至全身的每一根毛細血管。漫漫寒夜,不再那么難熬。
第二天早晨,葛娜跟著徐長偉一起去到他打工的那家工廠。工廠在寒假期間聘用學(xué)生工,所以她也來報名打短工。
這家工廠以生產(chǎn)出口針織品為主,分為三道工序:織造,染整和整裝。徐長偉所在的工序是染整,工作環(huán)境高溫高濕。因此,在寒冷的冬天,工人們?nèi)匀淮┲萄澓秃股雷鳛楣ぷ鞣Q谉岬南奶焖麄冞€要照常工作,受的那種苦頭也就可想而知了。
葛娜被分配到了整裝車間,環(huán)境相對簡潔一些,工作也相對輕松一些。平時的工作就是把經(jīng)過檢驗合格的成品布料折疊,裝箱,然后分批發(fā)貨。
剛剛工作沒幾天,就遇到一件窩火的,鬧心的事。上百箱將要出口海外的貨物在海關(guān)通過安檢時,被檢測出某箱貨物內(nèi)含有一可疑的環(huán)狀金屬物體,因此就有極大的走私嫌疑,這批貨物就被攔截下來。上百箱貨物是一同在傳送帶上運送的,海關(guān)安檢人員也沒有標(biāo)記出可疑金屬物具體在哪一箱里,整批貨物最終被退回。如果延誤了到貨日期,違反了合同,客戶就會要求賠償,甚至解除訂單,這將給工廠帶來一筆慘重的損失。廠領(lǐng)導(dǎo)班子既焦急不安,又大為光火,緊急召開會議商討決定:整裝車間臨時停下一部分工作,每天無償加班五小時,調(diào)集出三分之二的車間員工,把每箱貨物一一拆開,仔細的翻找,查出原因,嚴懲當(dāng)事者!
工人們連續(xù)幾天愁眉苦臉,抱怨連天,有牢騷沒處發(fā)。車間主管是個四十幾歲的婦女,平時的工作過程中就愛對員工挑三揀四,指指點點,出言不遜,滿口噴糞。凡事都會無理爭三分,得理不饒人。有事沒事總愛拿著一個擴音器滿車間胡轉(zhuǎn)悠著,四處瞎嚷嚷著,還不如一個叫街的。腆著一張正宗的驢臉,很容易就讓人聯(lián)想到《八仙過海》中張果老的座駕。員工們背地里給她起了一個外號,“女閻王”。平日里就沒人敢去招惹她,現(xiàn)在處在“非常時期”,大家更是低著頭小心翼翼,認認真真的干活,沒人去多看她一眼。即便如此,她還是會四處找茬兒,就跟大家伙都欠了她幾百萬似的。之前員工們在背后議論她的時候也這樣說過,其中就一個女工說了,“是的,我們都欠她,欠了她五千萬!”大伙兒愣愣的看著她,她接著又補充道,“五千萬冥幣!”
忙乎了整整三天,那個藏在貨箱里作怪的金屬物終于找了出來,原來是一枚戒指。全體員工既吃驚,又氣憤,一時間,各種各樣的咒罵聲混合在一起,雜亂無章,像受到干擾的無線電信號。一時追溯不到根源,“女閻王”竟然毫無憑據(jù)的把矛頭對準(zhǔn)了葛娜。她的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狠狠地割著葛娜的自尊心,“除了你,根本就沒有第二個人能干出這種事!怎么,冤枉你了嗎?全車間就只有你一個新來的,其他人至少都在這里干了半年多了,怎么可能連這點最基本的常識也不懂?真是一粒耗子屎壞了一鍋粥!”
葛娜噙著委屈的眼淚跑去找徐長偉,徐長偉氣沖沖的來找“女閻王”理論,“女閻王”不屑一顧的瞥了一眼,“還找來一個撐腰的?你倆不愧是同一類貨色!”
徐長偉實在壓不住火氣,怒罵道:“你別他媽的在這里脫了褲子上吊,死不要臉!她是我老婆,我們每天都在一起,她壓根兒就沒有戴過戒指!”
“女閻王”回罵道:“你這就叫火柴桿子掉了尿罐里,扎煞不開了!哼,你沒送過她戒指,就敢那么肯定別的男人沒送過她嗎?說不定啊,她早不知道在外面給你戴了多少頂綠帽子了,你還整天在這兒自以為是!”話音剛落,“啪”地一記耳光重重的落在她的臉上,聲音像放鞭炮般清脆響亮,振奮人心。她那張布滿橫肉的臉上頓時泛起五道紅艷艷的手指印,像一朵剛剛盛開的鮮花,鮮艷奪目,光彩絢麗。
徐長偉右手五指并攏舉在胸前,朝大家展示并宣布著,“我的這只手,從來沒打過人,也不會打人,我只會打死不要臉的老**和沒人性的老畜生!”然后又朝著愣在原地的“女閻王”說,“我很敬佩你家那位先生,也替他傷心難過。他當(dāng)時為什么會娶了你?他的眼是瞎著的,或者耳朵是聾著的?他為什么沒掐死你啊?”
“女閻王”立馬就跟死了親媽似的,連哭帶叫,連蹦帶跳,罵著一些不堪入耳的臟話,半打著滾跑了出去。車間的全體員工紛紛拍手稱快,手舞足蹈,齊聲歡呼,連聲叫好,一齊對著徐長偉豎起大拇指,“好樣的!”“小伙子,帥呆了!”“小帥哥,酷斃了!”……
徐長偉例行公事般的朝著她們點頭笑笑,揮揮手,然后轉(zhuǎn)過身抱住正在流淚的葛娜,心疼的說:“娜娜,咱不受這份子窩囊氣了,明天就別來了,我一個人賺錢能養(yǎng)活你!”
第二天,徐長偉請假忙乎了一上午,把家里的一臺筆記本電腦和一張無線上網(wǎng)卡帶到了出租屋,再到家電市場買了一臺電暖風(fēng),笑瞇瞇的對葛娜說:“娜娜,以后我就把你當(dāng)小公主好好伺候著,我每天該去上班的時候就去上班,你在家里沒事的時候就上上網(wǎng),聽聽歌,看看電影,還有,電暖風(fēng)一定要經(jīng)常開著。我下了班哪兒也不去,馬上就回來。乖乖的啊!”
葛娜的心里百感交集,五味雜陳。她沉默了半晌,然后說:“可以把你的工資卡先交給我嗎?”
徐長偉驚訝的問:“為什么?”
葛娜淺淺一笑,“放心,你卡里的錢我不會亂動的,只是為了幫你改掉亂花錢的毛病,就臨時替你保管。”
徐長偉掏出身上僅有的一張銀行卡,猶豫了一陣,還是交給了葛娜。葛娜接著說:“長偉,我現(xiàn)在鄭重的給你一個承諾,無論以后的日子多么苦,多么難,我都會陪你過。就讓我們先過一段時間的苦日子,從今天起,一日三餐只吃饅頭和咸菜,不去餐廳炒菜了。”
徐長偉用小狗哀求主人似的眼神望著葛娜,可憐巴巴地說:“但是,我身上總不能一分錢也沒有吧?可以先給我一點零花錢嗎?”
葛娜從自己的錢包里掏出一張五十的鈔票,揣進徐長偉的上衣口袋里,“給,這是你半個月的零花錢。”
這二十多天,并沒有徐長偉預(yù)想的那么難熬,反而還好過了很多。雖然這段時間的生活儉樸到了極點,兩人恨不得見了饅頭和咸菜都想吐了,面色焦黃,明顯清瘦了,但他們的內(nèi)心卻有一種前所有未有的充實感,踏實感,幸福感。葛娜更是深切的領(lǐng)悟到徐志摩先生說過的一段話,“愛,在儉樸的生活中是有真生命的,像一朵朝露浸著的小草花;在奢華的生活中,即使有愛,不能純粹,不能自然,像是熱屋子里烘出來的花,一半天就有衰萎的憂愁。論精神我主張貴族主義,談物質(zhì)我主張平民主義。”
這段話原本是徐志摩寫給熱愛物質(zhì)生活的陸小曼的,現(xiàn)在葛娜卻把它說給徐長偉聽。徐長偉聽完,若有所思的點點頭,“是啊,只有在最貧困,最窮苦的生活條件下,才能考驗兩個人的真愛。”
轉(zhuǎn)眼到了臘月二十六,工廠放假了,葛娜也該回家了。葛娜把銀行卡還給徐長偉,徐長偉馬上去銀行提出兩千元現(xiàn)金遞到葛娜手里,“我也沒有太多能給你的,就拿著這些錢回家過年吧,跟你的爸媽說這是你打工賺來的錢,給他們買幾件新衣服。”
顫抖的雙手接過這沓嶄新的鈔票,葛娜出現(xiàn)了一種輕微的幻覺。她覺得,鈔票上紅紅的顏色是被徐長偉身上潺潺流出的鮮血染紅的。是的,這確實是他每日奔波操勞,吃苦受累換來的一點菲薄的血汗錢。想到這兒,葛娜的心里仿佛有一把鋒利的刀子在不停地剜割著,就連呼吸也變得很痛。淚腺不斷的擴張,淚水在眼眶里肆意的翻騰著,涌動著。眼淚奪眶而出的那一刻,她迅速地把臉轉(zhuǎn)到一邊,張大嘴巴佯裝打了幾個哈欠,作出一副疲憊不堪的樣子,借機揉搓著眼睛擦干眼淚,擠出幾絲僵硬的笑容轉(zhuǎn)過臉來,“長偉,時候不早了,我也該回家了。這間房子先別退定金了,正月初六你上班,初八我就回來,我可以請假多陪陪你。”
兩人擁吻著以作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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