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拉穿上高跟鞋,行動就疲憊得多。不止一次地,她因為連堂課多導致站立時間過長,雙腳靜脈曲張,但任何事物都無法阻止她穿高跟鞋。
“高跟鞋是女人身體的一部分。”莫拉不止一次地對加西亞說。
“親愛的,我不知道——這重要嗎?”加西亞整理自己的西裝說。
“如果你的西裝沒有領帶,會怎么樣?”莫拉把鱈魚末扔進鍋里。
“休閑Party我就這樣穿啊。上班這樣就顯得太狼狽了。”
“所以說啊。”莫拉一手用湯勺攪動著湯水,一手調動著火溫。現在她自如地展示廚藝,加西亞美餐之余不乏溢美之詞,生活剝去斑斑銹跡重換光彩。
“可我也沒說領帶是我身體的一部分不是嗎?”加西亞和莫拉常常為這些事爭論不休,“我自信滿滿當我走進會場,即使沒有領帶。”
“如果別人都帶了領帶呢?”莫拉不甘示弱,“就好像你穿著睡衣一樣。你還是個矮子,扎在眾巨人中間。”
“哦,行了。這怎么可能呢!”加西亞舒展了一下自己引以為傲的高大身體。
“為什么不呢?”莫拉“哐”一下蓋上鍋蓋,“我多么體面的身材,沒穿高跟鞋就像個小矮人!”
“瞧,我的莫拉被生活綁票了!”加西亞摸摸下巴,“別人穿高跟鞋,你就得穿高跟鞋,如果你的丈夫不巧是個小個子,還得找男士增高鞋......”
“然后,萬一,他穿得高了些,周圍的男人們就不得不再往鞋子里臨場填東西——報紙、雜志、餐巾......”莫拉端上三明治。
“......每個人憂心忡忡,測量、比較,偷偷摸摸增高,嘴里還掙扎著談吐優雅......然后會場就成了‘如何增高’的盛宴!”加西亞拿起一塊三明治,“瞧,人們都拿面包夾火腿、果醬和雞蛋,其實我們把順序調過來也一樣!”
“噢,會掉下來的!”莫拉哈哈一笑,“火腿多么軟啊。”
“你瞧,我用芝士糊上,就沒事了......”加西亞像個孩子一樣真的弄起來。
“看你的一手油!”莫拉笑得要倒了。
“說真的,莫拉,我們已經被潛規則玩弄的夠久了。”加西亞用餐巾擦擦手,“你想不想看看我們已經有多么狼狽?”
“噢?”莫拉戲謔地笑起來,把湯往桌上一放。
“你看,男人們打架的時候要揪對方的領帶,女人們打架的時候要揪對方的頭發;這個社會要求男人戴領帶,女人留起碼夠揪起來的頭發。你說,我們是不是應該逃脫束縛了?”加西亞笑笑,“先吃午飯吧。”
兩人相對而坐,屋子里其樂融融。這是一間廢棄的房子,陳舊而且缺乏生氣。也罷,住在這里的不過是兩只靈魂。每當颶風掠過,墻皮應聲剝落,墻的裂縫處吹來冷風嗖嗖,雨季滲水如同糖尿病人頻頻流汗。但我們的莫拉如此熱衷于打掃,屋子竟然歷久彌新,不僅沙發的底部、床腳,連冰箱下面也一塵不染。
由于莫拉在烹飪方面蒸蒸日上,屋子里時刻彌漫著食物的奇異芬芳。你能說那柔軟堅韌的沙發沒有面包的質感和麥子香氣嗎?你能否認那紫紅色麥斯林紗的窗簾冒出了紅酒的色澤和香醇嗎?古老的唱片機流淌著牛肉湯的美麗金色,里面溢出的樂曲溫暖甘美......鍋碗瓢盆無一不躍躍欲試,時不時碰撞發出金屬的叮咚聲響試圖取悅他們沉迷家務的女主人。莫拉大概天生具有管理的潛質,生前就把學生們管理得服服帖帖,盡管他們的小嘴常常冒出一些不敬的言語,盡管他們的手腳常常暴露出孩子的天性,但是任何人都不能否認他們大抵上還是好孩子。如今的家務事也如同學生們一樣,看似難以駕馭,實則暗藏玄機,一旦被破解就得心應手。而我們聰明的莫拉早已爐火純青。
“好了,吃飽了。”莫拉擦擦嘴,“我們去哪里?”
加西亞站起身;“出發!”
跟他走就沒什么好說的,莫拉毫不猶豫地披上風衣跟他走了。
“反抗也是有代價的,”莫拉說,“你知道左撇子吧。有的人天生慣用左手,有的人天生慣用右手,這都沒問題。可是一旦你去扭轉它,你就成了口吃。所以,別反抗。”
“大多數人是右手,你為了迎合這個社會改用右手,這叫束縛。你堅持左手,這才叫反抗。口吃是給庸從者的懲罰。”加西亞一語出口,立刻引來周圍憤怒的靈魂注視。“抱歉,一得之愚。”
“瞧瞧,看你說的話。現在可以告訴我去哪兒了吧。”
“你這個姑媽,多久沒關心侄女了?”
公共汽車準確無誤地停在一間小木屋邊。那是夢幻的小木屋,尖尖的屋頂好像小精靈的耳朵,紅瓦就像小紅帽,原木色外墻大約是小矮人的木工活兒......一切都符合童話的標準,然而住在這里的是......
“阿曼達!積雪該掃了!”一個女人的聲音。然后那個所謂的“不良少女”就出現了,阿曼達,現在住在這里,給人家打長工。而不遠處的角落里,米莉出神地盯著她。那眼神穿越風雪,穿越林間葉縫,好像一只小爪子似的抓住阿曼達。
“那是......她的愛人,阿曼達嗎?”莫拉吃了一驚,“這就對了!原來是這樣。”
“你還想知道更多嗎?”加西亞拉著莫拉躲在樹林里,“比如說,是誰搶了里昂的女朋友?”
“這怎么說?吉他隊長,里昂說過啊。”
“吉他隊長是阿曼達的前男友。”加西亞向嘴里哈了一口氣,“里昂一直不滿意米莉的行為,就威脅她要說出她喜歡阿曼達的事情,恰好被吉他隊長知道了,以為阿曼達是蕾絲邊,于是離開了阿曼達轉而追求里昂的女朋友......這些是我在調查命案時了解到的。”
“世界真小,不是嗎?”莫拉搓搓手。
“還有,那個布瑞澤,長期在你們家幫忙的男人,”加西亞說,“是**收買的,監視你們很久了,最后確定米莉就是那個女孩。阿曼達知道吉他隊長和她分手的真相后,把米莉的行蹤賣給了他。”
“這就是全部?”莫拉強裝平靜地問。
“莫拉,你們家沒有人知道這些。別告訴他們,就讓他們平靜地生活下去吧......罪犯已經伏法了,包括那個布瑞澤。”
“可阿曼達還在這兒!”莫拉氣憤地喊,“她賣了米莉!”
“小點聲,莫拉。”加西亞連忙捂住她的嘴。
“她居然還愛她,可憐的米莉,我的侄女......”莫拉望著她那美麗卻又蒼白的小臉,“我們滅了**整個黨羽,卻讓我的侄女為這個小賤人受傷?”
“莫拉,別這樣。”加西亞把莫拉帶到一邊,“我有辦法,你別難過。”
兩人在雪地上靜靜地走著。
“下雪了。”
“嗯,真的下雪了。”
“一個月前米莉坐車來到這里,說來也怪,從那以后公共汽車再也不在這里停靠,于是她就留在這里了......后來阿曼達竟然也來到了這里。世界真的很小,莫拉。”
“雪花很美。”
“的確很美。”加西亞說,“別想了。會好的。我記得有一首詩,‘林子里有許多鳥,它們都是灰色的。其中有一只鳥,也是灰色的’......”
“‘有時候我們寂寞,不是因為我們和別人不一樣,而是因為我們和別人太一樣了。’”
“你也讀過了?”加西亞微笑著問莫拉,“那么你就知道,人世多么凄涼了吧。社會總是束縛我們。”
“我早就知道。”莫拉同樣微笑著,“你就是喜歡教育人。”
“難道你不是嗎?”加西亞笑道,“我是警官,喜歡教訓犯人。”
“我是教師,喜歡教訓學生。難道我是你的犯人?”
加西亞報以相同的笑容:“難道我是你的學生?”
漫漫林中,一個腳印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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