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風和

　　風和

　　天又要亮了，你該上床睡覺了。他說。

　　我隨即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他背光的臉龐只給我留下一個棱角分明的印象，可我不需要看也知道這個男孩的模樣，一如抒情詩里描寫的翩翩少年那般英俊。然后我點點頭，把疼痛的身體交給溫暖的被窩，任由他替我蓋上薄薄的被子。

　　在黎明的第一抹曙光普照大地之時，我閉上澀痛的眼眸。

　　在黎明的第一抹曙光抵達人間的時候，少年風和消失在清晨的霧氣中。

　　經過幾個小時的休息，我睜開仍有少許疼痛感的眼睛。但睜眼的第一件事情卻是打開電腦看看昨晚我都寫了些什么，只有看到那密密麻麻的文字，我才不會焦躁不安。

　　這顆瘋狂跳動的心臟才會安靜下來。

　　雖然這個時候往往是已過了正午時分，別人已經度過了一天的二分之一，而我卻剛剛走進自己新的一天。我看看窗臺上，那里有少年風和坐過的痕跡。

　　風和總是這樣，突然到來又突然離開。

　　下午我無聊就帶上一本書踏上這座小城的公交車，車廂里人很少，大概是因為今天下了很大的雨人們都不出門的緣故。等我坐下來正要在搖搖晃晃的車廂里看書的時候，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喊。

　　嘿，到這邊來。

　　穿著純白色襯衣的風和在我后面對我喊著，我居然沒有發覺他也在這里。

　　濕漉漉的車廂里盡是什么東西腐爛的氣息，可是風和似乎毫不在意這些，他雙目欣喜地望著窗外被大雨洗刷的風景，就像幼稚園的孩子闖進了游樂場。我低頭看我的書，他突然站起身來弓著身子把我們前排的窗戶關上了。

　　有雨絲飄進來，如果把書淋濕就不好了。面對一臉疑惑的我，他是這么回答的。

　　我點點頭，然后繼續埋頭看書，風和在一旁一動不動，他這副正襟危坐的樣子總讓人想要發笑。但我沒有，因為風和說過，每次他不說話的時候，就表示他在想一些事情。

　　都在想些什么呢？曾經我是有這么問過的。

　　因為想到的實在是太多了，一一說出來又太麻煩，所以我就不說了。曾經風和也是這么回答我的。

　　等我到站了，站起身就要下車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旁邊根本就沒有人。

　　我便知道風和也許就在我合上書的一瞬間里就走了。誰知道呢。

　　下午的時候天氣稍微好些，我照例把椅子搬到窗邊，巨大的落地窗不會阻礙人的視野，我席地而坐，向后伸手對著空氣說道，請給我一杯咖啡，不加糖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風和遞上冒熱氣的咖啡，眼眸里是掩飾不住的欣喜。

　　我有些鄙夷地看著他，幾乎每天這個時候我都坐在這里，而你每天這個時候都藏在我身后，我能不知道嗎？

　　哈哈，居然是這樣啊！風和撓撓后腦勺，恍然大悟的一樣有些可愛。

　　本來這個房子里也只有我們兩個嘛。風和補充道。

　　然后我不說話了，而風和也是個喜靜的人，沒有人打破這樣的寧靜，我們靜靜地看著遠方天空的最后一絲光線死去，而黑暗從四面八方把這座包圍住。

　　終于又到夜晚了，小城的燈光照到我們的臉上，風和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說，你該去做你的事了。

　　我賴在地上有些不愿意，破例一次唄！反正今天休息一天也沒什么關系啊。

　　那怎么行，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以后你就慢慢地養成拖延的壞習慣了。風和一臉嚴肅地說。

　　好吧，我起身放好杯子然后打開電腦，把昨晚沒有寫完的內容修改了一遍，又開始寫新的東西。而風和則站在我的身后，后來我寫了一會兒就忘記關注他的存在了，他就坐在窗臺上無限感傷地望著城市的燈火發呆。

　　每當我寫不下去了，就看他的側臉，看他漆黑的瞳孔里仿佛盛滿了一個世紀的哀傷。然后指間就有源源不斷的文字流淌出來。

　　我保持寫作的狀態一連好幾個小時。

　　風和保持遠望的姿勢一連好幾個小時。

　　等我寫完了，他再伸個懶腰或者是打個哈欠之類的。

　　有時候他不會回過頭來對我說話。

　　風和看著魚肚白的天邊，對我說，天又要亮了，你該上床睡覺了。

　　這句話我聽過很多次了，但每一次都讓我覺得這是第一次聽他說。

　　我點點頭，然后鉆進被窩里。

　　明天見。風和在替我蓋好被子的時候說。

　　明天見。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