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隱隱覺得也許我就是他們口中的清揚,我不是想找回自己的記憶嗎?可是我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我整日躲在水宮里不再出去,不知道是不是冰夷下令不許讓人再來打擾我,還是他們放棄了,他們沒有再來過,珊瑚說,一位乘著大鵬鳥的白衣公子每日都到海上來吹簫,我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躺下、坐起、站起、再坐下,我在房間里折騰著,心緒難安。
“小姐,你怎么了?”珊瑚問。
“沒怎么呀?!蔽覈@了口氣,懶懶的坐下,有氣無力的回答。
“小姐,那位白衣公子又來了,水神下令不準閑雜人等來打擾小姐。”珊瑚看了看外面悄悄對我說。
我心里感動,珊瑚對我比對冰夷還忠心:“珊瑚,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p>
珊瑚剛走我便出去了,我想去見他,那位叫摯的白衣公子。
還未浮出水面便聽到一陣若有若無、宛轉悠揚的簫聲,我未完全浮出水面,在一個可以清晰的聽到簫聲又不會被水外的人發現的地方停了下來靜靜聽簫。那簫聲先是訴說著初遇時的歡愉喜悅,細辨音律,是一首民間的歌謠: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邂逅相遇,與子偕臧?!?/p>
“清揚婉兮,婉如清揚,清揚.....”我邊聽,便喃喃自語。
忽然歡愉的簫音一轉,纏綿悱惻、繾綣凄迷的縷縷簫音入耳,這首曲子我居然也識得,是《月出》: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
舒憂受兮,勞心慅兮。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
舒夭紹兮,勞心慘兮?!?/p>
難道這位月下美人就是那個清揚?我正思索間,簫音陡然一轉,猛然間像是深深劃到了心上,讓聽的人心也連著猛然一痛,簫聲訴說著生離死別的痛徹心扉和不得相見的噬骨思念,簫聲本就幽怨,而他的簫聲似乎生生要將人心挖出來一般,我捂住心口,是怎樣的傷心和思念才能吹出這樣的簫聲?
我還沉浸在剛才的簫聲中,忽然摯乘坐的大鵬鳥化作鯤魚飛入海中,它居然是北冥鯤所化的鯤鵬,鯤魚的速度極快,如流星一般,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它已經到了我面前,我被摯拉到了鯤的背上,這才反應過來,睜大眼睛瞪著他:“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另一個聲音來自身后,是冰夷。
“我要帶你走?!睋床焕肀?,只深情地看著我說,我不敢對視他灼灼的目光。冰夷已筑起萬丈高的水墻擋住了鯤鵬和摯的去路。摯將水墻化作冰墻,一掌過去,冰墻碎裂,原來他修的是冰靈。摯一手拽著我,一手持冰劍和手持水劍的冰夷對打起來,兩人都怕傷到我,所以都不敢用全部的靈力。
一道冰劍飛過,我看到冰夷的胳膊受了傷,心里擔心冰夷的傷,一甩手想甩開摯。
甩開的瞬間,我猛然想起上次一甩袖殺死了一頭海妖的情景,急急收回力道,卻收的太急,靈力錯位,傷了心脈,我心口劇痛,一口血噴了出來,身子朝后飛去,飛去的瞬間我看向摯,縱使收的快,他的胸口已經被水劍刺中,鮮紅的血在雪白的衣上氤氳開來,像是徐徐綻放的花,好熟悉的場景,好熟悉,我頭痛欲裂,心口痛、頭也痛,后來我只看到了摯朝我追來,眼中滿是焦急,我好似跌入了冰夷的懷中。
我好像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夢里我和哥哥到了亳山,我遇到了太子摯、王子堯、臺璽、契,王姬思凌。我和他們一起讀書、修靈,摯每月望日都來接我幫助我修煉。后來哥哥成了王子,我成了王姬,我好像愛上了摯,我們之間發生了好多事....我睜開眼睛笑了一下,好荒唐的一個夢,可是不對,這是哪里,我睡覺的這個屋子怎么和夢里的一模一樣。
“小姐,你醒了?”一個穿著湖綠衫子的女子問。
“你是誰?”我頭有點暈。
“明珠小姐,你怎么了?我是珊瑚啊?”珊瑚驚慌的說。
“珊瑚,珊瑚,夢里是有一個珊瑚。難道我不是在做夢?”我坐起來雙手抱著暈暈沉沉的腦袋,難道這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夢?
“你醒了?”一個溫潤的聲音。
我抬起頭:“冰夷?”
“你全都想起來了?”
我重新躺下來,腦子逐漸清晰起來,卻只是盯著屋頂發呆,
“你怎么知道?”許久,我仍躺在床上,我想起了一切。
“你的眼睛告訴我的,你的眼睛里多了很多東西:思念、愛、矛盾......”冰夷看著我的眼睛說。
“哎,你說我們這是怎樣的緣分呢?你救了我,也救了我哥哥,可是我的嫂嫂卻被你逼死了。你說我是該謝你呢還是該恨你呢?”
“那你恨我嗎?”冰夷笑了一下。
“我本來是想恨你的,可是我實在是無法恨你。我也不喜歡恨別人,你知道我是怎么掉下昧谷的嗎?嚴格的說,不是掉下去的,是我自己跳下去的,因為我當時以為哥哥被摯害死了,我不能再愛他,可是我也不想恨他,于是我只能殺了我自己?!蔽乙残α艘幌抡f。
冰夷看著我,伸出手想摸我的頭,卻又收回了手,其實他以前經常這么做,像摸孩子的腦袋一樣愛憐地摸摸我的頭。我和他都知道,有些事情不一樣了,他尷尬的笑了一下:“以前總覺得你就是一個需要我去保護、去呵護的孩子,現在呵護你的人來了?!?/p>
“謝謝?!蔽覍λf。
“你要離開了嗎?”
“我還沒有做好準備,還想繼續在你這里賴幾天,你介意嗎?”
“求之不得,我倒希望你永遠賴著不走?!?/p>
“......”
“看得出來你很愛那個青陽摯,為什么不愿意跟他回去?”
“哎,還不是要怪你。哥哥雖然沒死,可人卻死了,哥哥一定還是會怪摯,我和摯之間還是有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與其這樣,我還是做明珠的好?!?/p>
“哎,看來確實要怪我?!北囊矅@了口氣說道。
我被他的語氣逗笑了:“好吧,其實也不完全是這個原因,其實,摯他有未婚妻的,我想也許他是在乎她的吧,不然也不會....”我又嘆了口氣。
還有一個我未說出口的原因,是放勛,那天他說:“我只是想讓你離開大哥而已......”
他笑說:“你若想起一切,我就全都告訴你,到時你若想殺了我,我也隨你?!笨墒乾F在我全想起來了,我卻怕聽到他所說的那個事實。
“明珠,你記住了,這大荒內的所有水域都是你的家,你要是受了委屈隨時可以回來。”許久后冰夷站起要離開,離開前背對著我說道。
“好?!蔽覜]有說謝謝,我知道他想聽的不是謝謝。
其實我這次傷得很重,冰夷說過,這平白得來的力量傷人會很重,同時自傷也會很重,饒是如今我體質特殊再加上冰夷幫我療傷,我也在床上躺了好幾天。冰夷的水宮在北海海底兩千四百米處,距離水面這樣遠的距離,身在水宮根本聽不到大海外面的聲音,可是我就是知道摯在外面,想到他在外面我就會覺得很安心,連傷也不是那么痛了??墒?,不知道他傷的重不重,那時,他對我是絲毫未做防的。
“明珠,你還好嗎?”居然是宓妃,這是她第一次來我住的宮里,依舊看上去清清淡淡的樣子。
“哦,宓妃?我好多了?!?/p>
“有人想見你?!卞靛⒉欢嘣?,開門見山的說道,說完朝門口招了招手,我看向門口,居然是武羅,心里好生高興,面上卻未顯露。
武羅還是那樣的美,她一句話也未說靜靜地走過來坐在我床邊的榻上,眼睛里是喜悅和憐惜,眉目間流露出一種欲訴還休的嫵媚。
“你這丫頭,怎么老是受傷呢?”許久她嘆了口氣,拉著我的手說道。
宓妃看了我們一眼便出去了,我不知道說什么,我不知道我是否該告訴她我什么都想起來了。
“清揚,也許你已經把我們全都忘了,可我們卻沒人忘了你。聽到你在北海水晶宮的消息我就往從青要山往這里趕,剛來就看到了海上重傷的摯,他顧不上自己的傷讓我想辦法看看你怎么樣了,冰夷下令不許所有人見你,所以我去找了阿雒,哦,就是宓妃?!?/p>
“他,他還好嗎?”我擔憂的問武羅。
“看,你還是在乎他的對吧?不然你也不會受傷。他已經沒事兒了,就是受傷后沒來得及療傷就要闖進水晶宮看你,靈力不繼,我讓他好好療傷了?!?/p>
“我,我只是不希望別人因我而受傷?!蔽易煊驳牟豢铣姓J。
“清揚,無論你是否記得以前的事,我想我都應該告訴你一切。你為了尋求解脫跳下了昧谷,你可知留給摯的是怎樣徹底的絕望和痛不欲生?我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絕望悲傷的眼神,為了防止他跳下昧谷找你,我和英招輪流日日守著他,后來曦妃來了,曦妃跪在地上痛訴他的不孝,他跪下給曦妃磕頭:‘母妃,我錯了,我保證以后再也不會輕生。’我和英招都松了口氣,可是摯的眼中是死一般的沉寂,他的心似乎隨著躍下昧谷的你一起死了。
他雖然許諾不再輕生,卻不愿離開昧谷,在昧谷一待就是十年。直到帝嚳忍無可忍的將他強行押回亳山,回到亳山后他便不管不顧的要和欽原退婚。其實那時候四王子堯在朝堂的勢力已是如日中天,娵訾氏自從那次的九丘事件后便一蹶不振,摯的舅舅貳負還被縛在疏蜀山,另一個舅舅石夷又被貶謫到西北,摯這個時候和陸吾神的女兒退婚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娵訾氏都是雪上加霜。曦妃求他再考慮一下,可是摯不停的朝曦妃磕頭,一定要退婚。
后來英招看到摯送給你的那套藍色鮫綃紗衣后對我說,那天在不周負子山下和人族對抗時,前來的欽原是一襲藍裙,因為我和欽原從小就認識卻從未見她穿過藍衣,所以我也覺得蹊蹺,為此我去問摯,摯告訴我,他那天明明看到的是你,因為知道你靈力不高才去救你,他說以欽原的靈力修為根本用不著他保護?!?/p>
“那他為什么不解釋?”我忍不住問道。
“后來所有人眼中看到的都是摯救了欽原,卻導致后稷受傷,他如何解釋,況且摯這個人就是這樣,什么事都自己擔著。
不知為什么,回到亳山后摯和堯兩兄弟變得針鋒相對、水火不容,后來帝嚳將摯貶謫到極東的商邱管理東方的商星,將放勛貶謫到極西的大夏管理西方的參星。兄弟兩人從此不相往來,就連他們管理的商星和參星東出西沒,彼此互不碰面。
清揚,你可知道,在民間,摯管理的商星又叫心宿,被稱為情人之星?!?/p>
武羅看我沒有說話,又繼續說道:“摯荒廢政事十年,又失去了最大的后盾力量娵訾氏,和萬民敬仰、朝臣擁護的堯相比,自然處于劣勢,所以放勛很快就回到了亳山,摯卻一直待在商邱的合虛山,聽說你就是被冰夷從湯谷救起的,你們倆居然隔得那么近,可憐他還每年跑到昧谷去祭奠你。
后來后稷回來了,可人卻死了。摯、后稷、堯,三兄弟的關系沒有緩和反而更加惡化,摯日日醉生夢死,后稷日日想著復仇,堯的性子越來越冷酷?!?/p>
我靜靜聽著,眼睛逐漸濕了,卻掩飾著不想讓武羅看出異樣。
“清揚,也許對于你來說這一百年只是睡了一覺,可是對于摯來說,這一百年的每一個日日夜夜,思念和痛苦都吞噬著他的心,他生不如死。還有你哥哥后稷,你和可人的死讓他日日自責和內疚,他怨怪摯、放勛和冰夷,更怨的是他自己。
你還記得你的瞿如和阿腓嗎?那兩個小家伙一直都住在昧谷附近的大荒山上,所有動物都懼怕昧谷的魔力,他們卻克服了動物的本能,日日夜夜守在昧谷旁邊不肯離去。人人都說,瞿如和阿腓已化作魔獸,可是我覺得他們比任何人和神都善良、忠誠。”
“姐姐...”我再也忍不住,淚水像絕堤了一般往外涌出。
武羅先是一愣。繼而喜極而泣,抱住我哭起來:“太好了,清揚,你終于想起我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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