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愛的華敘：

　　 這個冬日好像顯得特別漫長，上海纏綿的冬雨讓我一周都興致不佳。我討厭下雨天，你知道的。

　　 還有幾天就是農歷新年，我總想著你該回來了。于是，這幾天我總是會看見你的身影。

　　 恩……其實我今天心情并不很好。

　　 因為直覺告訴我，你回來了。可是你并沒有見我。

　　 我……很想念你。

　　 小雨”

　　我斷斷續續地寫了幾行，萬般話語堵在心口可是不知道寫什么。手上還留著圍巾的質感，讓我很難過。我把信紙折了放到抽屜里，同樣安靜地躺在里面的還有幾封。只有在心情很好，或者心情很不好的時候我才會去給華敘寫信，這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小薇埋臉躺在被子里，看起來比這些信還要安靜，只是眼角有淚，這和平日的她相差太多，讓我有些不安。

　　我撥通了沈力的電話，耐心地聽了足足半分鐘的等待音那邊才接起來，沈力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喘。我疑惑地問：“睡了嗎？不會打擾你吧？”

　　“沒有。”他答，“衛小姐好些了嗎？”

　　我皺眉：“不需要這么生分吧，你們可是相親對象。”

　　他不太明白為什么我突然之間態度這么有攻擊性。

　　我繼續問：“你們今天發生什么了，為什么小薇一回來就變成這樣。沈力……”我咬唇說，“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好男人，所以我才這么放心把我的好姐妹交給你！可是，你是什么情況，為什么讓一個女孩子這么晚去酒吧，最后還喝的酩酊大醉？你的教養呢，沈教授！”

　　“那個，小雨，我想你可能誤會了。我并沒有……”

　　“算了，既然你不想和她相處那么也不用解釋了。不過沈力，小薇真的是一個好女孩，錯過她你會后悔的！”我冷漠地說。

　　“小雨……”

　　“不好意思，我要先睡了。”我掛了電話，心情還沒有平復。沈力的行為確實讓我很生氣，尤其是看小薇現在的狀況，十有八九是妾有情郎無意。

　　可是，我忽略了小薇嘴里那個陌生的名字。

　　“小雨……”我正在煮粥，聽見小薇在身后叫我。她還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我關了火走出了廚房，將浴巾遞給她，“去洗洗吧，洗好了回來幫我把被套和床單洗了，全是酒味。”

　　她呆呆了想了幾秒鐘，大概還沒反應過來，我已經把她推進了浴室。一會就聽見里面她憤怒的聲音：“鄒小雨！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我開心地笑起來，攪動著鍋里的粥。幸好，還是那個暴躁的衛小薇。

　　我坐在餐桌前，兩手一攤。小薇從粥碗里抬起頭，含糊地嚼著嘴里的食物。

　　我再接再厲把手往前面再伸伸，她一臉戒備地把碗朝自己挪動了幾分：“干嘛？你自己碗里不是有嗎？”竟然以為我是要搶她的粥。

　　我兩眼一翻，無力地說：“誰要跟你這個難民搶東西吃。我要的是錢！”

　　“什么錢？！”她更戒備了。

　　“小姐，你喝酒不要錢啊。”我將手環在胸前，歪頭問：“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啊！我幫你付了八百多的酒錢唉！”

　　“有那么多嗎？”她閃爍著眼神。

　　“不然呢？要發票嗎？！”我不依不饒。

　　“好啦好啦！”她大手一揮，“不就幾百塊錢嘛，怎么跟個守財奴似的。”然后繼續喝粥。

　　我盯著她看了幾秒鐘，還是忍不住問：“那個……何述是誰？”

　　“噗！”

　　“衛小薇！你到底想不想吃飯了？！”我剛換的家居服被她噴了一身的米粒，簡直讓我勃然大怒。

　　“你能不能不要這么嚇人啊！”她竟然比我還委屈。

　　“你！”我剛要說話就聽見了門鈴的聲音，我抬手虛點了一下她的腦門，打算秋后算賬。不過我萬萬沒想到，站在門口的竟然是一個我根本就不認識的人。

　　“請問，你找誰？”我疑惑地問，對于一個一大早就站在自家門口的大帥哥，我顯得有些氣血不足。

　　“你好，鄒小姐，請問，薇薇在嗎？”男人扶了扶眼鏡，禮貌地問，不過我還是看出了他的緊張。

　　“薇薇是？”我問。

　　“啪！”屋里傳來聲音，我回頭，衛小薇站在客廳像傻了一樣，腳下是令我肉疼的骨瓷的碎片。我幾乎是立刻咆哮起來：“衛小薇！我要殺了你！”

　　不過下一秒我就閉嘴了，因為衛小薇輕輕地叫了一聲：“何述……”

　　何述？何述？

　　昨晚那個讓她連睡著都在叫著的名字。我捂住了嘴，側身讓門口的男人進屋。

　　一個身材高大的大男人站在客廳里，突然讓我的家變得非常窄小而局促。我敏感地嗅到了八卦的氣息，不過此刻看著一男一女站在屋里，只是深情（？）地望著對方而一言不發，我覺得我有必要回避一下。

　　我趕緊從廚房給男人倒了一杯水，然后擦了擦手上的水，“那個，我先回房間，你們好好聊聊。”

　　“謝謝。”男人笑著對我點頭，臉頰露出淺淺的酒窩，這讓戴著眼鏡的他看起來斯文而靦腆。

　　我在房間里面像個無頭蒼蠅似的轉了幾圈，那種觸到八卦新聞的邊緣，但是卻不能更進一步的感覺讓我坐立不安。我趴在門板上，可是什么聲音也聽不到。

　　過了好久，久到我都快睡著了才聽見大門合上的聲音。我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打開房門只見小薇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餐桌邊。

　　我走過去，輕輕問：“他走啦？”

　　“嗯。”她低頭應著。

　　我把手放到她的肩上，擔憂地問：“你還好嗎？”

　　“嗯。”她抬頭，努力露出一個笑容，然后把走到廚房為自己又盛了一碗粥，說：“吃早飯吧。對不起啊，打碎了你的碗。”

　　“沒、沒關系啊。”她的反常讓我都開始變得反常。

　　我喝了兩口粥，抬頭發現小薇也在低頭喝，不過只是一會，就看見她低著頭眼淚從眼眶滑到了碗里。無聲無息的，然后是低低的啜泣聲。

　　我問：“那個人是……”

　　她抬頭克制住了自己的淚水，強忍著說：“我之前的男朋友。”

　　其實我已經猜到了，但是看現在的狀況，我也不知道該說什么。只是客套地恭維了一句：“長得挺不賴的。”事實確實也是，長得很溫文爾雅的一個男人。“

　　“我的初戀，也是我的前男友。”小薇并沒有理會我的客套，只是自顧自地說。

　　“那現在……”

　　“已經分開了。”

　　“嗯……沒事，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我豪氣地說。

　　“不是這樣的。”小薇的眼里突然又積蓄了淚水，這讓我不知道如何安慰才好，她說，“小雨，你知道人最可悲的是什么嗎？”

　　“？”

　　“就是，當你愛著的時候你卻并不知道，等你知道的時候，你才發現自己連愛人的權利都沒有了。”

　　我聽出了她的意思，“回頭就可以啦，現在還在愛著就行了。”

　　她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了下來，“不能回去了，回不去了。”

　　“為什么？”

　　“他要結婚了……”

　　那一天我才知道，小薇以前在N市的時候有一個很愛的男朋友，他們戀愛了兩年，何述對她很好，用小薇的話來說就是，好到她自己都分不清是愛還是感激。于是兩年后準備談婚論嫁的時候，小薇害怕了，領證的前一天從N市離開。

　　她說，剛開始離開的時候，連家里人都不敢聯系。因為家里都默認了他們的關系，連她那個鐵血的老媽都把何述當準女婿看待。小薇的媽媽聯系不到她，就打電話給何述。也許是太愛她，想著她總有一天會回來，何述就一直幫她瞞著。直到三個月后，她自己瞞不過去，最后才用新的號碼和她的媽媽聯系。知道他們兩分手的那一天，小薇的媽媽氣的差點從家鄉跑過來殺了她。

　　她說，小雨，你知道嗎？那個時候所有人都反對她和何述分開，可是她偏偏不信這個邪，要一條道走到黑。何述從小到大的好朋友穆周周曾經跟她說，你會后悔的，失去何述這樣的一個男人。

　　這句話讓我立刻想起了沈力，昨天我也是這樣同他說，失去小薇這樣的女人，你會后悔的！就如同三年前分別的時候，我對華敘說，你會后悔的，失去我，因為再也不會有人像我這樣那么……喜歡你。

　　那是我最后一次將自尊踩在腳下，試圖挽回最后的一點憐惜。

　　可是，現在我才知道，對于不愛和已經不愛的人，這樣的挽留只是一種糟踐，讓自己顯得更加可憐。

　　我走過去摸了摸小薇柔順的頭發，那個總是張牙舞爪的女人不見了，現在的她只是一個受了傷害的小女孩。我說：“放心吧，會遇到更好的。既然錯過了，就祝福他吧。”在安慰她，也是在寬慰我自己。

　　下午小薇回家，我就一個人在家洗衣服、收拾屋子。昨晚已經打電話給老媽，因為小薇的情況我就不回去看她了。老媽表示她今天要去人民公園轉一轉，我敏感地問：“做什么？”

　　“替你去相親！”

　　我被雷到了。人民公園相親的盛況我早就見識過了，于是再三發誓一定好好去認識新的人，交一個好的男朋友，祈求老媽一定不要替我去丟人。在我保證過年一定要帶一個男朋友回老家之后，皇太后終于妥協了！

　　“這是我給你的最后一次機會，如果過年你還是不能帶一個男朋友回來，可就別怪我安排你去相親了！”老媽嚴肅道。

　　我連連稱是，并叩頭謝恩。

　　我倒在床上覺得筋疲力盡。三十歲的女人好像已經成了這個時代的滯銷品，打折促銷都不管事，唯一的方法大概就是把同樣滯銷的另一類商品放到臺面上，然后估值、配對，等價了就一起混下去，不合適再換另一個，簡直可以說是銀貨兩訖、不拖不欠。

　　手機就擱在枕頭邊上，我想給沈力打個電話道歉，因為自己的無理取鬧，可是就在我撥號碼的時候電話突然響了，這讓我嚇了一跳。

　　我接了起來，是陌生號碼：“喂？你好，請問哪位？”

　　“你好小雨，我是魯濱。”電話里魯濱的聲音有種壓抑的沉悶，但是出口卻是客套的。

　　“哦，你好。”說實話我是吃驚的，不知道他為什么打電話給我，“你怎么知道我號碼？找我有事嗎？”

　　“嗯，有點小事。”他并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好像在斟酌的樣子，“你今晚能出來跟我吃個飯嗎？”

　　“哈，你不會真的是要把我吧，我可告訴你，你不是我的菜啊。”我故作輕松地嘲笑。

　　“……”魯濱有些無力地回，“鄒小雨，你真是……”

　　“說吧，到底是為什么？”

　　“你可以，假裝一下我的女朋友嗎？我……今晚要和朋友們一起吃個飯。”

　　“秦慕也去？”

　　“……嗯。”

　　“那我，需要做什么？”

　　“你只需要，做我的女朋友，就可以了……”

　　“魯濱……”

　　“嗯？”

　　“就那么喜歡她嗎？”

　　“……至少，目前還喜歡吧……”

　　“……我幫你。”

　　“謝謝。”

　　“不客氣……”掛斷電話我就一直發呆，過了很久才從床上起來，洗澡，化妝，換衣服，我要替魯濱告訴他的那些朋友，這世上他并不是非秦慕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