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章    遇見（三）堇衣與鎧甲

十五

就在左巖要我把一切都告訴他的那天晚上，蔣大人真的帶兵到了空城，浩浩蕩蕩十萬兵馬，毫發(fā)未傷地平安抵達(dá)幾乎已經(jīng)名副其實(shí)的空城。城中的幾萬老幼婦孺躲進(jìn)了在沙漠中像一座綠色孤島的空靈山脈之中，往日守護(hù)者駐扎的西區(qū)毫無人煙，昔日熱鬧的歡樂城更像是一座鬼城，城墻邊堆滿了尸體，一把大火將這些皮肉點(diǎn)燃，把整座城都照亮了。噼啪的響聲讓人心驚肉跳，有些因?yàn)槿紵^于劇烈，將一摞尸體都炸的跳了起來，如同地獄一般。

公主獨(dú)自回到永安宮，她十五歲來時帶來了三百名宮女，有些許配給了白衣守護(hù)者，剩下些年齡小的和忠心跟隨的。那道光在八天前剛劃過永安宮上空時，她便將堇色的繡裙換成了一身發(fā)著清冷光芒的鎧甲，八天來從未脫下過。最忠心的茶慧本想隨她迎戰(zhàn)，但她說宮中還是要有人守著的。

原本偌大個永安宮只有瑾公主和十五個婢女，現(xiàn)在她回來，一個宮人都看不到，茶慧也不見了。

她們估計(jì)躲在一些箱子柜子里了，瑾現(xiàn)在真的沒力氣再去找她們。自從進(jìn)了宮門她就開始解身上的鎧甲，宮里根本沒有人，整個城也沒什么男人了。就這一次不體面，就這一次，她身上所有的穿戴都丟在走向?qū)媽m的路上，無比疲憊的身軀只想穿上她的絲綢睡袍，城滅不滅，紫夜海殺不殺，這時候她都不想管。

走進(jìn)寢殿她直接摔在了門口，就睡在這里了，根本不想再動。

可是瑾睡不著，她八天沒合過眼，像打了雞血一樣，努力讓頭腦清醒著，絞盡了腦汁，自己的腦袋一直轉(zhuǎn)著，現(xiàn)在根本停不下來。

“茶慧，拿些酒來……”張開嘴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柔軟的聲音已經(jīng)沙啞，根本找不到茶慧。

于是她又從地板上爬起來，去酒窖里找些上好的酒。

“該死的宮殿。”離酒窖實(shí)在太遠(yuǎn)了。

瑾記得自己喝的大醉，直接睡在了酒窖里，用那些佳釀好好地洗了一個澡。

醒來后發(fā)現(xiàn)自己被紫色的紗幔圍繞，又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身邊的茶慧哭腫了雙眼呆呆地望著自己。

茶慧從酒窖找到了她，帶回寢殿，雙手都磨破了。

茶慧哭著說：“公主你到處都是傷……”

瑾才發(fā)現(xiàn)自己纖細(xì)的手臂和雙腿都腫了，雙肩因?yàn)樯碇赘舫隽藘傻雷仙难獛А?/p>

她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待梳妝一番重新穿上她的堇色衣裙后，蔣大人就帶兵來了。

公主身著朝服站在城門之上，簡副將在右，阿烈在左，紫夜海與瑾并排而立，迎接氣勢洶洶的援軍。

蔣希是修道的人，他養(yǎng)的黑鷹帶著一陣旋風(fēng)直接把圣旨送到了城門之上，不然空城也沒有其他的兵可以下去取。

和瑾的猜測差不多。

眾所周知，蔣希每次帶的都是和親的隊(duì)伍，一般都不過一二千人。

此次他送來了白帝十五女兒瑾公主的和親圣旨，嫁的就是剛剛還圍攻空城的維國王子，順便也帶來了十萬精銳，看看空城里的人是否死絕了。

“請公主開門，讓援軍進(jìn)城。”

“大人稍等。待公主梳洗一番，穿好嫁衣，隨大人出城和親。”茶慧說。

“不必了，讓我們先進(jìn)去。”

蔣希自然不是成心來送公主和親的。瑾早就料到來的不會是援軍，但也沒想到自己竟然要去和親，而且還是和將自己步步緊逼的敵軍王子！

“朝廷這回是真的不想讓我再活了。”城樓之上公主面不改色。

阿烈單膝跪地雙手抱拳道：“公主，阿烈定保你周全，我們現(xiàn)在殺出去！”

將軍的那個負(fù)傷的副將說：“末將奉將軍之命保護(hù)公主，和阿烈一起殺出去！”

瑾沒有理會這兩人，卻看了一眼紫夜海。

他搖搖頭道：“公主要嫁的也是一位被廢黜多年的王子。放這位大人進(jìn)城，公主恐怕兇多吉少。但此次是奉旨和親，若是公主有事，誰去和親？”他想了想，接著說，“莫不是有人——偷梁換柱！”

“現(xiàn)在怎么辦？”瑾問。

“讓他們進(jìn)城，殺了你。”

“你說什么？”阿烈一瞬間暴跳如雷。

公主閉上眼睛抬頭，星光在眼皮上閃耀著，左將軍和那個同他長的一樣的男人——我——此刻不知所蹤，她讓自己的頭腦飛速地再次轉(zhuǎn)動起來，希望能夠找出更好的辦法來。

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始終保持著冰冷的姿態(tài)，在這場遲早都會發(fā)生的屠戮之中，什么人還能再笑得出來！

因?yàn)樗氰愿粫蓿?/p>

“好，就按你說的。”好像已經(jīng)深思熟慮過了。

“公主為何信了在下的話？”看著洶涌入城的軍隊(duì)，紫夜海問。

“那你又為什么救下了我？”她沒有回頭看瞬間熱鬧起來的城，始終望著遠(yuǎn)處浩瀚的星海，“何必在我面前自稱在下。雖然不知道你究竟是誰，但是殺了我或者毀了這座城，對你來說都易如反掌。救了我，便是瑾對你還有用處，你這樣的人一直隱沒在這種地方，說明城里有什么對你很重要的東西！”

“哈哈！瑾公主果然與其他皇子相比，與眾不同，聰慧過人！你對我毫無用處，我只是想看看人類的帝王為何將自己的寶貝女兒送到荒漠中守城，還想看看一個父親想殺自己的女兒，究竟，是什么原因？”他濃密睫毛下熾烈的目光嘲諷地盯著孤高的臉。

瑾感到一陣寒意貫穿整個身體。

旁邊的莽夫?qū)⑹种高倪青赀青觏懀€是在瑾的目光示意下，將紫夜海的造次忍了下來。

“阿烈！去備好酒宴！”

他最后與紫夜海四目相對，粗糙的風(fēng)將頭發(fā)吹得凌亂張狂，他用眼神告訴這只自負(fù)的妖靈：不管你是何方神圣，我都會殺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