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墜落（四） 暗之飱

　　十二

　　“告訴我發生了什么？”

　　黑暗中我看著雷丘熟睡的輪廓，一種強烈的宿命感扼住了我的喉嚨。

　　我的前生與這個男孩、這條巨龍有關？

　　這他媽不是在扯淡嘛！

　　說不定我曾經也是個神也不一定！

　　我列開一張笑臉，不知左巖能否在黑暗中看到！

　　“其實，三爺我以前是天神，因為與仙女有了……”

　　“滿口謊言！你講著這些拙劣的謊言，像個跳梁小丑一般，你……”他大叫著，雖然在黑暗中，但我能感到他怒瞪的雙眼在放著光。

　　“噓……”

　　突然間一聲巨獸的哀嚎在四周響起，伴隨而來的是某些東西瞬間涌入了我們的藏身之所。一些，不！這樣說不準確，是無數發出粗啞凄厲怪叫的東西將我們緊緊的包圍著，動分毫都能感覺到有尖銳的東西刺破皮膚。

　　最要命的就是那怪叫，比金屬摩擦時發澀的聲音還令人心中發毛。

　　這種聲音只能存在于地獄里，厲鬼的慘叫也不過如此！

　　這回又完蛋了！

　　我盡量讓自己不發抖，但全身的灼熱感像在千刀萬剮。

　　我和左巖原本幾乎相擁在一起，但那些怪物不知為何突然間將左巖奮力與我分開，漆黑中仿佛能看到無數的東西在飛速的流竄，不顧一切的全部撲到我的身上，一瞬間無數錐子般的利器插進了我的身體，瘋狂的吸食著我的血肉。我感到自己開始燃燒了，一股熊熊烈火點燃了每一寸皮膚，我口干舌燥，揮舞著雙手抓了什么潮濕黏膩的東西，塞進口中，就著滿臉灼熱的血液瘋狂的吞咽起來。整個人都越來越空，饑餓的感覺迅速的膨脹，我開始瘋狂的吞咽起所有趴在我身上的東西，而且越來越餓！

　　當我再無法隨意一抓便是一只的時候我終于睜開了眼睛，我原本以為它們早已成為血洞。

　　看到一片金燦燦的光芒時，我還以為天已經亮了。適應了光線之后我看清了四周的一切：一只金色的烏鴉在我頭頂盤旋，發出黎明般的光。第一眼我以為這是一只鳳凰，待它停在我完好如初的手上，我才發現原來是一只美麗的金色烏鴉！

　　這絕非一只凡鳥！

　　和黑色的烏鴉差不多，只不過通體都為金色，而且生得更為精雕細琢。她黃金似得喙表面暗浮著十分精巧的花紋，發著光的羽毛晶瑩通透，靈巧的尾翼活潑地上下擺動著。

　　我們互相對忘著，她目光濕潤，含情脈脈，似曾相識。

　　我懷疑她就是就是兩年前與我相伴的那只鳥？

　　兩年前，我做了逃兵。

　　“去丫的空城！三爺我今天就滾了！”從東城城門摸索著出去之后，我沖著被蠶食的破舊城磚狠狠啐了一口，下定決心要告別這座該死的城，拼命逃到盡可能足夠遠的地方。

　　出城之后我便向著東方一直走，慢慢我發現竟有一只鳥一直在我頭頂上飛。

　　空城位于西方大漠深處，沙漠之上見到的鳥只有蒼鷹和禿鷲，雖然“綠色孤島”空靈山上有不少珍奇異獸，但它們都緊緊依附著這座山脈，絕不會飛到城外烈日炙烤下的沙漠中。

　　這是一只烏鴉，在這邊十分的少見。

　　我朝著日出的方向一直走，帶來的干糧省著吃夠吃一個多月（以我的本事搞些食物來還不是難事），我也想分些食物給這個陪我上路的烏鴉，但它竟然什么也不吃，甚至從未張嘴發出過人們一直當做不祥的叫聲。

　　開始時它一路與我相伴讓我充滿信心，可半個月之后我越來越絕望，走過的很多地形像是走了很多遍，毫無疑問，我一直在兜圈子。

　　有人對我說過，進了空城就再也走不出沙漠。

　　這時候我才想起那人說的，而慢慢地，我也意識到了烏鴉為什么一直跟著我。它是在等我死后的尸體飽餐一頓！

　　接下來我做的決定，讓我從此一直活在悔恨中，從此我就輸給了自己的軟弱，永不翻身。

　　我決定回空城。

　　轉身的時候我看到烏鴉的雙眼，它們濕潤的像兩個發育不足的泉眼。

　　我想大概我太想喝水了！

　　它依然一路陪著我。

　　回城后我成了逃兵。

　　我被吊在空城最高的柱子上面，用于警醒眾人。千萬守護者像瞻仰圣主一般，以企望的姿態目不轉睛地看著我。

　　暴露在白天的太陽下，我的全身不斷升溫，正午過后每一寸皮膚都像沐浴烈火般令我痛不欲生，直至太陽降落我開始慢慢散熱，午夜過后又有寒氣襲來，開始它們鉆進我的皮膚讓我覺得好舒服，可溫度不斷地下降，冰冷的火焰再次點燃，直至太陽升起。

　　三天三夜，滴水未進。

　　我盼著自己能夠早些化為灰燼為好！

　　那只一直跟著我的烏鴉在此期間就落在對面的另一根柱子上面，一動不動的望著我，眼中總是噙著落不下來的淚水。我倒希望它將那滴淚流到我口中來。

　　“三爺我這是快要涅槃了！”我獨自說著話，不知有誰能聽到。

　　“喂！烏鴉，念在你一路陪我，我死了以后，所有的肉都給你。三爺夠不夠意思？”

　　而在我說出這句話時，一直一動不動的黑色烏鴉突然間展翅。那是第三天的晚上，因為它的陪伴我一直堅強地活著，真是要好好謝謝它。它的翅膀閃動著發出了金色的光芒，它真的涅槃了，金燦燦的在我頭頂盤旋許久，最后毫無留戀的離開了。

　　我相信看到的一定是我的幻覺，我疼昏了，渴昏了，餓昏了。一只烏鴉怎么能成為鳳凰，被火燒的明明是小爺我，成了鳳凰竟然直接丟下我就飛走了。

　　它一直陪我的恩情因此全不算數，后來我和小白他們炫耀三哥掛在柱之上沒死的英雄事跡，從未提過有一只烏鴉一直跟著我，即使我想如果再講講烏鴉變鳳凰的奇聞肯定會更牛逼。

　　其實后來再沒見過它，我還是挺遺憾的。

　　有時我抬頭看著天空中有鳥飛過，總希望之中有一只黑色的烏鴉。

　　或者希望它真的涅槃成了鳳凰。

　　“為什么會有魔界的鳥？”曙光映著雷丘醒來后慘白的臉。

　　另一個疑問拋給我，在這個漫長黑夜終于結束之后，看似平靜如常的早晨里，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