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一章    【死生悲苦索命來 風花雪月離心去】

　　眾人聞聽“無尊”老者所言，皆面面相覷，不知是天要塌，還是地要陷，炸氣鍋來，或四處逃命，或繼續圍觀，或哭喊跌撞，場面錯亂開來。

　　隨夢見此，雖說他三人并未做什么，但就那“無為”劍所為，心下亦為之撩有歉意。遂向前作揖道。

　　“晚輩隨夢，不知此事竟對貴族造成這般大害，甚是愧疚，還望見諒。且不知有什么我們可以代勞的，以表我等歉意。”

　　“凡事本無對錯，少俠莫要為己強加罪過。至于解救之法，老朽倒是希望有，可惜…”無尊隨之一聲嘆息。

　　“此地不可久留，你們由此向西，過悲閣去吧，且記，不可回頭而行！”無尊看看遠方密如煙雨的濃云，厲聲道。

　　“多謝前輩既往不咎，還為我等指出明路，請受晚輩一拜！”隨夢說著欠身鞠了一躬。

　　“少俠嚴重了。”無尊伸手將隨夢扶起。

　　“就此別過吧，我們后會有期。”無尊催促道。

　　隨夢亦不便多言，與逐聲、妖嬈疾步向西而行。“好黑的云啊！”

　　一陣陰風過后，妖嬈望著慢慢迫近的黑云，大聲喊道。

　　“大哥，你看！”逐聲放慢腳步，低語道。

　　“此云應非云也，若是朝我等而來，倒也罷了，若是朝北日國而去，云叔他們不知該如何應付。”隨夢擔心起來。

　　“大哥所見黑云，卻在鬼門道上空。”逐聲滿面怯色道。

　　“賢弟言及鬼門道三字，為何面色大異？”隨夢不解道。

　　“大哥有所不知，鬼族幾百年來，有一奇、二瑰寶、三未曾知。而這一奇，便是鬼門道。鬼門道夾在黑山、白山之間，是永樂閣、悲閣、生閣、外閣、魂閣通往不生閣的必經之處，鬼門道有七十二鬼門將轄十關而鎮守，非常人所能去也。幾百年并無異動，如今黑云壓地，真是叫人費解。”逐聲細解道。

　　“小聲聲，你去過鬼門道沒？”妖嬈自到了鬼族，臉色蒼白了許多，一路上并不多語，聞聽逐聲所言，竟未如一往俏皮，很嚴肅地問道。

　　“是啊，賢弟，你好似對鬼門道所知甚多，不知曾否一往？”隨夢亦有同感。

　　“我亦是聽人言及，未曾去過。但就鬼族中人，不生閣自古來是個謎，不曾公布于世。”逐聲慢慢語道。

　　“如有機緣，我等定要去一遭。”隨夢信誓旦旦道。

　　“我也去，我也去。”妖嬈剛剛一本正經、，此時又回了原本模樣，只被隨夢，如打情罵俏般，瞥了一眼。

　　“大哥，我們還是繼續前行吧。”三人就此，疾步而行。此時日已斜西，黑云壓來，天色分外暗淡，似乎將有驚天地事情要發生一般。

　　半個時辰左右，三人已向西踏出永樂閣界，進入悲閣境內。

　　悲閣地形呈三角，北臨冷海的西貢灣，西倚對山，與永樂閣相望。

　　“拋開悲閣之名，真是個好去處！”隨夢贊道。一抹斜照曳著對山的影子，青甸之上一條愁溪蜿蜒不已。時有西貢灣吹來的海風，氤氳霧氣，若隱若現。途之勞頓，為這愜意之景致所揮散，令人心沁氣爽，不由地感慨起來。隨夢本想琢磨幾個詞語，砌成小詞，慰藉這鬼族中的時光。卻被妖嬈一聲喊叫，驚地沒了蹤跡。

　　隨夢、逐聲伴著妖嬈地喊聲，回首望去，但見黑云不知何時已分作兩片。一片略大，順永樂閣東北方而去，勢要過無日鎮往北日國；一片略小，順黑山朝悲閣而來，此時已快至三人所在。

　　“大哥，看陣勢，定是奔你我而來啦。”

　　“是啊，但為兄所慮更多地是北日國的百姓們，看來我們要速戰速決啦！”隨夢語道。

　　“弟本該陪大哥血戰一場，怎奈身為鬼族人，未到不得已，不忍痛下殺手。弟護大哥撤離可好。”逐聲為難道。

　　“賢弟不必多慮，為兄亦不會大開殺戒地。”隨夢眼見黑云將至，妖嬈早已躲進懷里，大喝一聲，“赤虹”何在，但見腰間赤虹軟劍奪目而出。隨夢劍指黑云，使出昔日為白虹所創的乾坤劍法。一招“菡萏眉開”放去，但見赤虹如青蓮花開，化作一傘劍雨向黑云刺去。

　　無為、赤虹兩把劍，逐聲有幸一日所見，不禁感嘆，不知大哥的這把劍又會呈現出怎樣的精彩。見大哥一招使去，內心大快不已。本以為劍雨所到，黑云定四散而去。那曾知黑云憑空隕歿了，空留劍雨四射而去。

　　隨夢心中一驚，料此番非比尋常，“賢弟，來者不善！”隨即二人背向而戰，逐聲也從腰間喚出“錦繡”雙刃，四目環顧周遭，以待來者之犯。

　　此時斜日已沒，天色越發黯淡起來。黑云憑空消失，隱卻在四下，真是藏匿的大好時機。隨夢、逐聲二人心中無底，等了些許時間，并無動靜。

　　“大哥，這黑云甚是詭異，一旦戰起，您可要多加小心！”逐聲擔心道。

　　“賢弟也是。”話音剛落。只聞得對山的晚風乍起，如狼嚎虎嘯般，盤桓在悲閣上方，令人不寒而栗。

　　“大哥，這風應是自北而來，響處卻在你我之南的遠處，甚是蹊蹺！”

　　“此風悲意涼生，如龍騰九州，倒是平生頭一遭所遇。”

　　就在此時，一束寒光閃過，四道黑影倏至，劍刃閃著寒光，凌空而下，朝二人攻來。隨夢不知來者實力，遂復使出那招“菡萏眉開”，以攻為守，逐聲則伺機而動。

　　劍雨紅光爛漫，寒光卻未如黑云般憑空消失，但見四道寒光結成一體，伴著“砰”一聲巨響，紅白兩道劍氣跌宕開去，聲裂四野，為悲閣之風平添了些寒意。

　　四道黑影跳將開去，隨夢與逐聲唄劍氣反噬，倒退了丈余，額頭冷汗滲出。

　　隨夢未經戰事、武斗，只往生谷與九尾雪狐一戰，亦僥幸因赤虹之力而解困。此番第二遭，故心下多有忐忑。

　　就在二人稍作停息之際，四道黑影不知何時已分作東、南、西、北四個方向，將二人包圍在內，有一戰斃命地架勢。

　　黃昏后漸漸藍起來的天，此時已全作墨色，幾點游星奚落期間，瞰望蒼生。

　　…

　　旭日自齊壽雪山方向冉冉升起，熹微輕吻在離花那桃花般地兩靨之上，但見春山微動，如水般雙目輕啟，陽光入目，不禁用手遮住，待適應了后，起身環顧周遭。

　　百花叢中，殷勤地蜂蝶早已沒于花間，南風一臉蜜意地倚在青石上，離花知其所念，莞爾一笑。慢履中，不時嗅聞著多數不知名地花朵。只這百花姿態萬千，令其思起舊日所觀牡丹賦的一段：

　　“赤者如日，白者如月。淡者如赭，殷者如血。向者如迎，背者如訣。忻者如語，含者如咽。俯者如愁，仰者如悅。裹者如舞，側者如跌。亞者如醉，曲者如折。密者如織，疏者如缺。鮮者如濯，慘者如別。初朧朧而下上，次鱗鱗而重疊。錦衾相覆，繡帳連接。晴籠晝薰，宿露宵裛。或灼灼騰秀，或亭亭露奇。或飐然如招，或儼然如思。或帶風如吟，或泣露如悲。或垂然如縋，或爛然如披。或迎日擁砌，或照影臨池。或山雞已馴，或威風將飛。其態萬萬，胡可立辨！不窺天府，孰得而見。乍疑孫武，來此教戰。

　　其戰謂何？搖搖纖柯。玉欄風滿，流霞成波，歷階重臺，萬朵千窠。西子南威，洛神湘娥。或倚或扶，朱顏色酡。角炫紅宮，爭顰翠蛾。灼灼夭夭，逶逶迤迤。漢宮三千，艷列星河，我見其少，孰云其多…”。

　　乘興欲撫琴一首，抽出“桐骨六弦琴”來，見其一分為二，悲自骨來，恨從心生。見此處綠水盈郭，花香四馥，遂起了將琴葬于此地的心思。

　　離花轉身復回，南風早已醒來，單手托腮，若有所思。

　　“師姐，早。”離花見南風此番，有所不忍，于是語道。

　　“早。也不知青雙怎樣，何時能與你我重逢，師弟別忘了留下記號。”

　　二人為之悵然不已，用了些隨身帶的干糧，便起身而行。二人順著花園前去，路上人影皆無，行約半個時辰左右，南風眼快，小聲道。“師姐，前方有人！”

　　離花順勢看去，見離二人百丈遠，一處隆起地園地上，一老者正踽步向四魂居方向走去。“這四魂居，古怪得很，幸有人煙，我們前去探尋一番可好？”離花語道。南風點頭稱是，二人便加快腳步，朝老者而去。

　　老者見兩位妙齡男女朝自己疾行而來，將竹杖拄定，佝僂著腰遠遠望著，雙目中亦顯出驚奇。

　　二人來到老者身旁，離花先欠身施禮道。“這位老者，不知您高姓大名？我二人路經此地，多有不知，還想勞煩您指點一二，不知可否？”

　　老者心思：這四魂居，白日鮮有人在，何況二人儀表、氣度皆不像本居之人，不過言語得體，倒不像是什么惡人。遂放下心來，語道。

　　“老朽姓云，名化，你們稱我化老伯就是，不知二位少俠貴姓？”

　　“晚輩離花，這是我的師弟，名叫南風，我們從五味居而來，昨夜自四魂城輾轉到此。”

　　“你們到過四魂城？”老者驚詫道。見二人稱是，臉色不覺陰沉下來。

　　離花見此情景，遂將昨日所見一一道來。老者聞聽，一手拂面，大嘆一聲。

　　“不瞞二位，我們云家世代作為這四魂居“四魂”的看護者，因受祖先庇護，也只有我們能在白日出現。我便是這香山腳下百花園地看護者。”

　　“且不知這四魂為何，而您所說百花園又是？”離花聽得有些朦朧，遂語道。

　　“所謂四魂居，皆因風、花、雪、月這四魂而得名，并得以傲立，不受外居人侵擾。你們腳下地百花園——便是這花魂所在，其余地便是冬陵地雪魂、亂石崗地月魂，積雨城地風魂。”

　　“那這所謂地魂到底是何種事物，與我們在四魂城之所見是否有關聯？”南風接著問。

　　“萬物受日月精華滋養，便生出了靈氣，而我居之人用特殊技法將之收藏，作為力量地來源，應時而采，循環不斷。春日采百花園之花魂，夏日采積雨城之風魂，秋日采亂石崗之月魂，冬日采冬陵之雪魂。每季只在三個月中的日出、月出之時采集，每日僅采半個時辰，如此足以供養四魂居所用。”

　　“不可思議！”離花贊嘆道。

　　“是啊，祖輩留下地基業，巧奪天工，殷實豐厚，只這昏庸地人，貪念一起，便不可收拾。你們昨日所見，便是那四魂城主干地勾當，老朽此番所行，正欲前去阻止。”

　　“原來如此，真是可惡。只是您…”離花見老者拄著拐杖，佝僂著背，看不出有什么身手，不免擔憂起來。

　　“哈哈，老朽固無什么驚天地秘學武技，居人作惡，拼死亦要一搏。”云化雖古稀之人，語來卻也鏗鏘有力，說完抬杖便欲前行。

　　離花見此，心生敬佩之意，思起昨日少年那一劍化四人，“雪色連天”，“天香絕跡”，不免又為老者擔憂，遂萌生同行之意。

　　“化老伯，我二人雖不是本居人，但亦覺此人有可惡之處，不知可否與您同行，順便聽你多講講這四魂居的故事，您意下如何？”

　　“好啊，這些年來，少有人陪，老朽真是求之不得。只怕收拾不了惡人，拖累了二位。”

　　“化老伯多慮了，如有所需，我們當盡微薄之力。”

　　“哈哈，未想到我這老骨頭，古稀之時，幸有結識忘年之交的機緣。二位若不嫌棄，我們便是江湖友朋了。需要我老朽的地方，盡管說來。”云化倒也是性情中人，直率，爽真。

　　“好啊，能結識您亦是我們的榮幸。”

　　“那就么定了，待此事解決后，我們對酒暢談也不遲，時辰不早，我們起身吧。”云化道。

　　云化略微加快了腳步，與離花、南風朝四魂城而去。

　　日上三竿，三人漸漸靠近四魂居，遠望可以看見四根擎天巨柱屹立在城下，柱體墨黑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昨日一戰所摧損地殘枝敗葉，散落在黑沙之上。四魂城空空蕩蕩，仿若從來就沒有人來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