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講個故事好不好?”豆花遞給我一根狗尾巴草,頭上的兩條細細的小辮子顫巍巍的擺動著。
“那我給你講寶石的故事。”我站起來將左臂背到身后,然后原地轉一圈,又坐在地上。每次講故事之前,不管站著或者坐著,我都要做一遍這種可有可無的動作。這樣看起來更瀟灑,我的一身白衣這樣展開來很好看。
“你怎么又講寶石呀?不能換一個嗎?”豆花撅起嘴雙手托腮蹲在我面前。
“我就會講這個故事,你到底聽不聽?”
“我聽,你講吧!”她馬上又沖著我開始傻笑。
其實我也不只會講一個故事,跟葉家的大少爺和二姑娘我能講京城里富麗堂皇、人倫曲折的宮廷故事,和妞兒、青兒這些唧唧歪歪的丫鬟我總講些深宅爭斗,也講些英雄故事,前者解恨,后者憧憬,葉家的男仆平日里根本不和我說話,沒得講。
當然這些故事都是我編的。
我只給豆花講寶石的故事,寶石的故事我只給她講。
“以前有個少年。”
“啥是少年?”豆花問。
“就是小男孩。”
“那你怎么不直接說小男孩?”
“我這……不是……誒,你聽不聽?”
“聽!你接著說。”
“我接著說了啊!有個小男……”
這個時候豆花總打斷我,說:“你說說那個小男孩長什么樣吧?”
“你聽我說呀,這個小男孩眉清目秀,唇紅齒白,皮膚如雪,卻長在平民百姓之家,讓人一看,呦!這不會是王侯將相的遺孤吧!”
我一說到眉清目秀她就開始傻樂。
“啥是王侯將相的遺孤?”
“我說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就是不知道,你告訴我吧!”這是我最喜歡聽豆花講的一句話。
“說白了就是當官的扔出去的孩子。”我說到這里豆花就開始哭了。
“他們干嘛把這么好的孩子扔了呀?”哭的悲痛欲絕。
“為什么?我哪知道,他們孩子多。花兒,咱不哭了,你聽我講,這個孩子過得也不慘。”
“怎么不慘呀!爹媽都不要了!”這時候她慢慢不哭了。
“你爹媽又沒不要你,你傷心什么呀!我給你講啊!凡是大人物,就是要經歷些坎坷的身世的,誒!不對呀,講哪去了,我哪說這孩子是人家扔的呀!我就說他長的好看,像個貴族孩子,你把我帶偏了都。”
豆花把眼淚擦了就開始笑,越笑越開心。我就是不能理解她這樣到底是怎么想的。總之她就喜歡聽到我說那故事里的孩子好看。
“小男孩,好看,雖生在百姓家,但是卻有著英雄志向,他眼中看到的不是村子里誰漂亮,不是什么糖甜,不是……”
豆花又打斷我,說:“他看到啥了?”
“他看到了遠方受難的神,看到了大地上虔誠的徒,看到了某些生命中注定的東西,等待著他去守護,但是……”我停下來看豆花入迷的表情,“但是他感覺自己太過渺小,光憑他一個人根本做不到,要有一個引路人,來將他身體中的封印解除,賜予他無窮的力量。終于有一天……”我又停了下來。
“怎樣了?你快說啊!”
“有一天他就遇到了那把鑰匙——一件珍寶——一顆寶石!”
故事詳細講起來估計三天三夜也講不完,我從來沒給豆花講完過,連男孩找到寶石都沒講完過,我講他歷盡艱辛,過關斬將,盡可能把故事變得很長很長。
離開涼城的時候,豆花說想聽故事的結局。
結局是她講給我的,她模仿著我的語氣說:“小男孩無比執著的尋找,可是最終他也沒有找到寶石,他永遠永遠也找不到,你也永遠永遠都找不到……”
我明白她為什么開始咆哮,雖然她看起來就是個傻傻的小女孩。
永遠找不到!隨意吧!總之故事也是我編的。
十
“永遠找不到!”我大叫著這句話醒了過來。原來是在做夢,夢到給豆花講故事的事情了。
“三弟,你永遠找不到什么?”一個俊俏的男孩的臉——雷丘——笑著對著我。
“我說了‘永遠找不到’嗎?”還是分不清到底是不是在做夢。
“你叫了好久好久,我們都被你吵醒了耶!”男孩沖我撅撅嘴,他看起來大概只有十三、四歲。
我叫了很久,怎么最近做的夢總是說出來!
“我沒說別的吧?”突然間感覺心很虛。
“放心,你什么都沒交代!”左巖的聲音冷冷的飄來。他穿了一件青色的奇怪衣服坐在一堆稻草之上,看起來好好的,臉上的傷疤還在。
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穿上了一身鮮紅色的衣服,躺在一個養牲口的棚子里,馬?還是駱駝?
“我們現在在你們敵軍的馬棚里面,你們兩個晚上都睡了,我想就先找個地方休息一下,你們又沒穿衣服,于是我就找了兩件衣服來,挑了件鮮艷的給你,滿意嗎?”雷丘像個小孩子一般,驕傲地炫耀著自己做的偉大的壞事。
“你到底是什么來路!”我本想夸贊一下這小子,結果讓左巖搶先澆了冷水,我也很想問問他。
“哼!你這小子怎么這么掃興,偏想知道我是誰,那我就告訴你。人間的頭是誰?帝王!帝王的權利是誰給的?天庭里的玉帝和王母!”他說到這里,我心想這小子在扯什么蛋!但看左巖,感覺他的身體在冒汗。他接著說,“王母娘娘最愛的十三子,聽沒聽過!”
他說到這里,只見左巖撲通一下便跪在了地上,磕了一個繁瑣隆重的頭,估計他拜他老子都沒這樣過。
王母娘娘竟然還有兒子!而且有十三個!
我感覺自己真是個白癡,雖然以前想著遇到大人物要巴結巴結,可是我見到當官的只會像個傻子一樣戳在那里一動不動的胡思亂想。
“你起來吧!”我看到王母娘娘的第十三個兒子沖著左巖翻了個白眼,然后轉向我把所有官僚的嘴臉全都收了起來,又成了十幾歲的頑皮孩子,說,“三弟,哥哥沒有嚇到你吧?”
我又不認識你!和我說這些有什么用!然后我擠出來一個牽強的傻笑。
“嘿嘿!”
此刻最尷尬的人是左巖,他從地上爬起來,拍掉身上的土,丑陋的疤趴在臉上,難掩心中的忐忑與落寞,一個有權利又驕縱任性的孩子,被另一個更有權力更任性的的孩子傷害了,像是啞巴吃了黃蓮,吃上自己的苦頭。
想起了三少爺說的“你可以高高在上,但也要遵守規則”,活在葉家的深宅之中,他總這樣把感慨說給我聽。
不知道他現在帶著豆花去了哪里?
“嘿!小將軍,你應該好好謝謝我三弟,要不是他,估計你昨天晚上就能去見我的叔叔伯伯們了!”“叔叔伯伯”!也對,他是王母娘娘的兒子嘛!怎么說都沒錯。
我看著左巖那張心情極其復雜的臉,他大概還不知道我是用自己的血救的他,這種奇怪的事情和奇怪的處境,讓他有氣無力的坐在一旁。雖然是這位很牛的神對他說話,但他木訥的像是沒聽到一樣。其實我很希望看到他屈從于雷丘的權利,向我道謝的樣子,可是他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
算了算了,總之他也救過我,我們兩個兩清。
“我也要謝謝三弟你救了我!你是我的大恩人。”這小子嚇了我一跳,我怎么救他啦?
“我?”
“那顆冰璽呢?”聽到這句話,左巖仿佛又活了過來,若不是還有幾分理智,他幾乎就沖上去抓住雷丘的衣領了。
“十三太子,冰璽?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左家的神器,為何?”
“哼!你還說,正是你那神器,幾乎要了我的命,說,你左家為何要害我!”是龍在咆哮,只是此處沒有水,否則他一定會再幻化成龍一口將左巖吞掉,馬廄里的萬馬因為龍吟聲開始狂鳴發瘋,掙脫韁繩沖出馬廄,還沒發現我們的敵軍開始一步步靠近一探究竟。
“龍哥,別生氣別生氣,這其中一定有誤會,左將軍一家對朝廷赤膽忠心,對神明萬分崇敬,這其中一定是有誤會的。”
“三弟,沒你的事,我和左家的恩怨慢慢算!”
“怎么辦,我們快被發現了?”這是我比較擔心的,但我相信神通廣大的雷丘一定有辦法。
“太子,我左家絕不會……”身后沖出一匹馬把左巖撞翻了,那馬眼看撞在我身上,雷丘看了它一眼,它便全身抽搐的倒在地上。
“馬都瘋子,快找大巫師。”慌亂中的敵人們都這樣叫喊著。
“快離開這里!”雷丘雖然憤怒但是還是拉起倒在地上的左巖,一手又拽住我騰空而起。
“大巫師到!”我們已經懸在天上,聽到下面的一聲通報,混亂的馬群瞬間全部倒地。
“龍哥!我們逃的掉么?”
“開什么玩笑,龍哥帶你去天庭走一遭,避避難,如……”
話還沒說完,我只感覺一束光像是要把這明朗的白天劈開。
雷丘被那個大法師擊中了,他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天上卻沒有松手,猙獰的臉像死了一樣。
難道我們又要死了?
開玩笑!
雖然不知道這次誰會來救我們,但是我在頭沖下往下掉的時候就是忍不住去看那個大巫師一眼,他果然在盯著我們,像是看著自己射中的獵物一般。
我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著,恐懼將我緊緊的包裹,雖然穿著衣服,卻感覺自己像一絲不掛,自己的全部都被人看的清清楚楚。
我最討厭這種窘迫的無力感,很多時候我不敢承認自己的無能為力,可此時此刻這種強烈的感受幾乎把我逼哭了,我閉上眼睛,開始不斷的流淚。不管你信不信,我哭了絕對不是因為恐懼死亡。
死亡在我面前更像是一個玩笑,上一次快死的時候,也就是昨天,我都在和自己打賭我會死的多難看,為什么那時候我沒有哭?
我聽到自己痛哭的聲音,我不想再睜開眼睛。
告訴我,為什么?一切是為什么?
我有滿滿的好奇心,我很想問一問雷丘冰璽是怎么回事?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我很想問一問左巖,我們兩個有什么關系?為什么我們長得一模一樣?我想知道……我感到似乎每件事情背后都有秘密,每個人都知道一些什么,但是只有我不知道。
可是很快我們就會重重的摔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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