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來到空城像是走了一千年,而當我再次回憶起來之前的事情,仿佛已是后人在追尋著數千年前古人的過往了。我要揭開一層層厚厚的蛛網,在斷臂殘垣之間尋找蛛絲馬跡。而當我把這些小小的片段再相互連接起來時,感覺時間的確帶走了很多東西,殘存的片段完全填補不了巨大的記憶空缺。我努力去找尋,然后那些讓人不可思議的故事慢慢浮出水面,完全難以置信。
過去三年我早已經完全的相信自己就是葉騎了,至少我一直叫的就是這個名字。
可是幾天前庸碌的葉騎突然想改變,他想要在這個糜爛的軍隊中展開自己的仕途生活,一無所獲后在還來不及傷心的時候,一場戰爭幾乎把這座城毀了,他認識的人幾乎都死了,那個還活著的人幾乎像個陌生人,因為這個陌生人他被綁到了將軍和公主面前,然后他發現了一個和他長的一模一樣的人,那個人就是將軍。
我跪著被圍觀的時候,很理智的想到了這個有意思的處境,在故事中,這就是一場傳奇的開場,主角就是我。我符合所有主角所要具備的要求,平凡的出身,天生的能力,隱藏的身份,連我都不清楚的身世,當然還有英俊的外表(人們都說將軍英俊,我和將軍長的一模一樣),以及故事的背景——一座馬上就要傾塌的城,和城中不得不守的守護者們。而故事的發展,當然是我要去揭開外表的秘密,這樣就可以揭開我的身世之謎,順便揭開一樁二十多年前的陰謀,然后一不小心,我就會發現這場戰爭背后的牽扯,發現一環套一環的陰謀,我天生的能力會不斷爆發,最后成為最厲害的人,當然,我還會有愛情。
可回到現實中,一切就沒有那么簡單了。
所有人都沒想到外面的敵人在昨天慘敗息戰后,第二天一早會再次發動進攻。炮火聲擾亂了幾乎還沒有休息的我們,閱兵場上的三千士兵亂成一團,將軍從看到我開始眼中的驚訝就再沒有消除,那個俊俏的副將愣在原地只等將軍下令,我想這個寵臣根本不懂如何打仗。
現在城中最鎮定人就是這個本不應該在軍營中的女人——瑾。
“所有人列隊集合,左將軍,簡副將,各帶一對人馬守住南北兩門,阿烈,帶一對人馬去守東門,剩下的人和我去西門。各位將士,今日拼死血戰,務必要撐到午時,空城的圍墻在白天午時前會自身強化防御系統,只要午時前城不破,大家就都還有救。各城門防守就緒,誓死守衛空城。”
我跪在地上看著離我只有五米之遙的公主冷靜的發出每一條命令,聲音纖細卻比所有的男人都果敢堅決。這位公主的傳聞想必不是空穴來風的,否則一個皇室公主如何會出現在這個荒涼孤城。而她的英姿的確讓我不知道此刻我是否應該站起來。
命令發出后,各分隊迅速撤離了閱兵場,奔向正被炮火轟擊的各個城門。
將軍奔往南門前突然想起我,他還不能確定我是否為奸細,對我的長相依然心存很多疑問,所以不知如何處理我。最終他看了看公主,希望她告訴他可以怎么做。可是公主什么都沒有說就帶人去了西門。
“聽著,我不知道你是不是奸細,也不管你究竟是誰,此刻已到了最后生死危機的時刻,你要么奮力拼死,城在人在,要么戰死沙場,如果我發現你是奸細,我一定立刻殺了你。”
將軍這席話讓我覺得他其實不是那么沒主見,至少比他的副將好很多。我被他帶到了南門,幾乎和他寸步不離,這樣他發現我是奸細,就可以隨時殺了我。
我第一次聽說空城的城墻可以在午時之前自動加強防御能力,我猜這個絕對是假的,一定是公主編出來以安軍心的。若是真的防御加強,那前幾天的惡戰怎么守護者大軍能夠變成如今的三千人。
可無論真假我們都得拼死守城,不是城破而死,就是守城戰死。當然我想過投降,可是看起來外面入侵的軍隊并沒有招降的意思,沒有派出來使勸降,只是一味進攻,連續打了七天,也只休息了昨天一個晚上,第二天一早繼續進攻。我們此刻都不清楚這些瘋狂的屠夫究竟來自哪個國家,裝備兵力與偶爾進犯的那些小國有著很大的不同。更重要的是他們會使用魔法,第一次讓半數損傷的,就是一道劈裂了天空的光。這種力量在人間幾乎見不到。
我在將軍身邊拿著長刀和將軍一起并肩作戰,將軍的青銅長戟是件上古法器,在去往綠城的路上我聽一個白胡子咒印師講起過。將軍的內力與長戟的靈力結合后,所指之處灰飛煙滅。而我在旁邊拿著一把普通長刀只能用體力殺敵,上次出城迎戰時爆發出的力量,我此刻一點都用不出來。
閑散的時候一起床就是中午,而現在面對一撥撥進攻的敵人,午時卻遲遲不到。如果我的力量不爆發,我絕對沒有體力撐到中午。而我的力量就是不爆發。我最后的一絲力氣斬殺了面前的敵人,而他身后還有成千上萬個正往城墻上爬,我的刀已經從手上滑落了。
我看到已經爬上城墻的敵人的長矛指向我的心臟,時間似乎變慢了,讓我把他猙獰又愉悅的表情看的清清楚楚。這個小眼睛的男人雙眼充血,鼻翼因為呼吸急促和興奮而努力的張大,他長開一張大嘴像要一口吃了我,牙齒上掛著唾液,黃色的牙垢讓我想吐。因為猛烈的張大嘴,讓他干裂的嘴唇崩裂,那些血液停留在裂痕上并沒有流淌。他滿臉的透明液體向后飛去,不知道究竟是汗水、淚水、鼻涕還是口水。
而看到如此清晰的一張臉,我反而希望那個矛趕緊刺向我,還是讓我快些死吧。
將軍的長戟在最后一刻揮向了我面前的敵人,那個尖銳的兵器和它的主人瞬間就灰飛煙滅了。我面前的城墻向下望去已經看不到任何的圍兵。
鮮血從城墻上如柱瀉下,殘存的尸體在青銅長戟的揮舞下消失的不留痕跡。
在南城墻只剩我和左巖兩個人。
我不知道這場戰爭是否已經結束了,但無論如何我都再沒有力氣廝殺。
我靠在城墻上,身邊散落著不多的兵器。
左巖站在城墻的正中間,筆直的站著,像是還未開始打仗時一樣的輕松,只是他的鎧甲和長戟上都滴著血。臉上的傷口大概破裂了,下巴上有血在一滴滴的落下來,我想他已經沒辦法再和我長的一模一樣了,那道刀傷絕沒有機會恢復成完好如初的樣子。
他一直看著南面的天空,我也向南看去,大漠之上是一團洶涌浩蕩的火燒云,這在沙漠中是很難看到的。
太陽在那云團之中,云彩散著金光,四周昏暗,唯獨那面天空云霆翻滾,明亮照人。
我想這一天就這樣結束了吧。
我的眼皮已經抵擋不住睡意,最后看那天空一眼,四周天已全黑,那團云更金黃的刺眼,它幻化出了形狀,宛如一條翻滾的巨龍,向我們游來。
“別睡。”
六
我整個人突然就被拎了起來,還來不及罵一句臟話的時候,我看到了剛剛遠在天邊的云團幻化成了巨龍就在我的面前,而我剛剛真的險些塞了它的牙縫。
左巖一把把我拎起來后騰空一躍就懸于半空之中,他的長戟無論如何揮舞都傷不了這只在天空中游走的巨獸。
左巖的右手死死拽住我腰際的鎧甲,他已經無計可施,巨獸只要再向前一躍,我們無需再眨眼就已經命喪黃泉了。
巨大的嘴張開掀起一陣旋風直接將我倆卷入巨獸的口中,粘稠的唾液將我們整個包裹起來,在一片漆黑與凹凸不平的口腔里翻滾震蕩,之后我們被天崩地裂的震蕩和一股粘稠的液體不斷推動者前進,大概是要進到胃里去了。
我想自己已經開始被消化了,我的意識開始變得模糊起來,之前一直緊緊拽住左巖的手變得軟綿綿的,這個怪物巨大的肚子讓我不知如何尋找左巖。
我在一片漆黑的長滿軟綿綿的草地上四處翻滾,搖來搖去,然后昏昏欲睡。沒有刺眼的陽光,因為豆花替我擋住了太陽,我們總是在午后城外的草地上玩,我躺在草地上睡個午覺,豆花替我擋住陽光,直到太陽真的下山了我才醒過來,我們再一起回到葉府。
這個午覺醒來太陽并沒有下山,相反我是被刺眼的強光喚醒的,我想叫豆花,可是突然想到早就沒有什么豆花了。
得以重見光明,莫非是我已經變成那條龍的糞便排出體外了。
那以這種速度,估計整座城都已經在這條龍肚子里了。
四周果然散發著惡臭,我和一堆黏黏的東西正裹在一起,這種惡心的味道像阿星的嘔吐物一樣,看來這條龍的消化一定不太好。
那么我現在在哪里?
這里看起來像是一個山洞中,四周長滿了細密的紅色的草,十分的惡心,那些草很肆意的擺動著,感覺更像是動物,不斷的向外分泌著液體。
這個洞有了些微微的震蕩,巨龍的咆哮從每一個角落傳來。
我看到一股液體從左邊的洞口流出來,那把長戟裹在其中,掉到這個洞中之后瞬間融為一灘銅水,那大概是左將軍家的傳家兵器。
而這個洞中還有另一個洞口,這個洞沒有陽光照射,點亮黑暗的就是在那個洞口處的一個東西,那大概會是什么寶物,落在這樣的粘液中竟然還沒有融化。
我一點點的接近那個光源,但是完全無法直視它。
我全身的衣物都已經消融掉了,找遍周圍,沒想到竟然找到了左巖的護胸鎧甲,既然在這里面還能保存著,想必一定比那個青銅長戟厲害多了。這鎧甲既然在這里,若是左巖也掉進這個洞中,八成再也找不到骨頭了。而他究竟和我有什么關系,其實我一點也不關心,對于他死不死其實我無所謂。但就是因為他,剛剛在戰場上救了我,忽然間我對自己的無所謂感到有些愧疚。但我真的沒有能力救他。
我用那塊鎧甲向最刺眼的地方蓋下去,沒想到竟然真的遮住了,洞中瞬間變得昏暗起來,只剩下漏掉的幾縷光。我想慢慢的揭開那塊鎧甲,可只能瞬間光芒萬丈。
那光一瞬間就射入了我的眼中,我慌忙去抓鎧甲,反而把它推的更遠。光芒比之前更加刺眼,它只逼我的雙眼讓我無處可躲,無論我轉向何處它都好想就在我眼前,沒有辦法我只能用自己的手去遮住它,估計我的手要毀了。
我的手按下去遮住了光芒卻什么都沒摸到,但是眼睛總算舒服多了。
我慢慢的再次抬起手,在我的右手按住的那個中心有一顆只有像小拇指指甲般大小的一顆珠子,剛剛照亮整個洞的就是它,此刻它的光芒萬丈竟然不見了,只弱弱的散發著十分柔和而溫暖的金色光芒。
我突然心生一股憐憫之情然后將它撿了起來。撿起它的時候我發現這顆珠子呆的四周竟然沒有那些蠕動的草,反而像是潰爛了的一塊肉還在絲絲的留著血。
難道這里是那條龍的胃部。
突然間又開始天崩地裂,龍的咆哮聲像是能將我的整個頭蓋骨掀開一般,這一次比之前所有的震蕩加起來都猛烈千百倍,感覺龍像是要把自己炸開一般。
我撞在了一個堅硬的物體上,眼前無數星星閃耀,劇痛從腦袋中崩裂出來,感覺整個人已經在天崩地裂時一分為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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