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大部分的上班族而言,每個不加班的周末都像是上帝的一次恩賜。而我的周末,只想窩在暖暖的被子里睡到天昏地暗。
我拖著自己的身體最后一次向沉迷于相親游戲的衛小薇懇求:“我真的不可以回去睡覺嗎?今天周五唉。”
“不可以!”衛小薇拖著我的胳膊斷然拒絕,“做人要有良心,上次要不是你把湯灑我身上,我根本就不用大費周折今天還要再去見這個人。”
“可是明明是你自己非要刨根問底的,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你咎由自取。”我無力辯駁。
衛小薇根本不理會我的義正言辭,只是悠悠地回了一句:“你是自己乖乖陪我去,還是要我把你敲暈了拖過去?”
我:“……”
還是先前的那家餐廳,我用手指了指沈力的背影,但是話是對小薇說的:“你看,就是那個人。”
“看背影還不錯嘛。”小薇立刻興奮地整了整自己的外套和連衣裙,黑色的高筒靴完美地勾勒出了她一年四季從未穿過褲子的美腿。
我嘖嘖嘆氣:“你還真是下血本了……”
“當然,老娘出馬,必須馬到成功!”她自信地撩了自己火紅色的頭發,妖媚地朝我丟了一個電眼,我瞬間有種很想把自己丟出去的沖動。
“嗨,沈力。”我坐下來朝對面的男人笑笑,然后用眼神示意他正主來了。
沈力非常紳士地站起來,朝妖孽的小薇伸出手微笑道:“你好,沈力。你是衛小姐吧。”
“嗯,你好。初次見面,我叫衛小薇。”小薇溫柔地說。我詫異地扭頭看了一眼身邊的衛小姐,靜若鵪鶉的樣子看的我真的很想抽她。
“上次真是不好意思,主要是我臨時太忙了。”小薇已經和我對好了臺詞,她眨眼朝我看了一下,我連忙補充:“你不一直都是這么忙嗎,女強人。”什么女強人啊,簡直就是女強盜!
“是啊,不過幸好小雨幫我來見了沈先生。她回去后對你評價很高呢~”那個拖長尾音的“呢”實在太讓我措手不及,一口水就這么噴到桌上。
“咳咳!”我趕緊手忙腳亂地收拾。
“還好嗎?”沈力站起來幫我收拾了一下面前的狼藉,有些好笑地說,“看來你不太能喝水啊。”
我有些尷尬地笑笑。沈力問我:“上次逛街買了什么呢?”
“啊?”我愣了一下才想起來他問什么,然后笑答,“很多啊,不過都是秘密。”
“嗯。”他抬了一下眉毛,然后搖搖頭說,“女人的秘密可真多。”
“那是,女人是一本書,不讀下去根本就不能了解她有多么引人入勝。”我非常不客氣地替女人正名,然后用目光示意他,旁邊這一本即將是他讀到的一本最艱澀難懂的天文書。
“也許吧。”他禮貌地笑笑。
我不懷好意地抿嘴點頭,然后適時地換上玩世不恭的笑容,勾著嘴角揶揄:“俊男美女,我覺得我這個電燈泡可以退下了,不然都要被這溫度烤傷了。”
“你又開始胡說!”小薇嗔怪。
為了她的相親大計成功,所以今天她的一切反常我都可以暫時容忍。我對著她做了一個鬼臉,起身拿了包,然后對沈力說:“撤咯。”
沈力沒說話,卻禮貌地起身,這讓我不得又多說了一句:“沈教授,你的教養可真好。”
他笑,眼角有淺淺的魚尾紋,這讓他看起來顯得特別有人情味,他說:“本來我的好教養告訴我不要做一個不禮貌的人,但是我還是忍不住想要提醒你,鄒小雨,不要忘了你欠我的生煎包。”
我愕然。
“你不會真的忘記了吧?!”他同樣愕然地看著我。
“啊,不會。”我趕緊搖頭,“我只是想收回剛剛對你的贊美。”
“……”
走出餐廳才發現外面竟然飄起了陰冷的小雨,透過滿大街的流光溢彩,細細的雪花夾雜著雨絲飄在暈染的城市上空,上海幾乎很少下雪,我伸出手試圖接住一兩片,但是徒勞無功,手里只是陰冷的細細的雨絲。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幾年前N城的那場大雪,我圍著厚重的羊毛毯子坐在寢室的桌邊,手上是還未寫完的開題報告。華敘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鼻塞嚴重,他在電話那邊問:“鄒小雨,你可以幫我看看提綱有沒有問題嗎?”
那時候我咽喉炎很嚴重,人也有些低燒。不過,即便是N市寒冷的冬日也不能阻止我的自作多情。我啞著聲音說:“你發過來吧,我看一下。”
看完了他的題目已是夜里十二點,隔著陽臺的玻璃門,看到紛紛下落的雪花。我右手拿著手機,左手是剛剛沖泡好的速溶咖啡。打開門,連現在都記憶猶新的寒氣撲面而來。我裹著毯子站在陽臺上,看著漆黑的世界仿若只在一剎那就變成了雪白。
我說:“華敘,你看,外面下雪了。”
電話那端卻是漫不經心的聲音:“哦?是嗎?”
“你喜歡雪嗎?”我問。
“還行啊。”
其實那時候我并不知道自己說了什么,只是很想在這靜謐的夜里和自己喜歡的人多說上幾句,可是連上帝都知道,美好的初雪只留給相愛的人。
“你……”我剛要說話,就聽見華敘說,“不跟你說了,我先去忙了,明天還要開題。你也好好準備吧,掛啦。”然后就是電話的忙音。
我靜靜地聽了好幾秒,后知后覺天氣那么冷。那些飛散而下的雪花都好像變得孤獨,就像那些我散落在心底的心事。那場初雪,那個把凍僵的手塞在我帽子底下取暖的人,都好像隨著那一場盛大的潔白消失不見了。
坐上計程車給老媽打電話明天回家看她,掛了電話我就靠著車窗,看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N市那個炎熱的六月,我也是這樣靠在公車的車窗上,身后華敘的臉就這樣印在上面,恍恍惚惚,一會出現,一會消失,就像他給我的那些恍惚與曖昧的,我自以為的情愫。
這么多年,我以為我忘記了,忘記了這個人,忘記了關于他的一切。可是事實卻是,那些讓我心痛與眷念的有關于他的往昔,從未在我的記憶深處消失。只一個相似的場景,一句相似的話,哪怕是相似的人,相似的動作都可以觸動那個開啟記憶的機關,然后奔涌而出的想念和疼痛就這么撲面而來。來不及躲閃,如洪水猛獸,避之不及。如輕煙,飄飄渺渺,就算看不清,味道也忘不掉。如隱秘的骨骼的疼痛,只在一個人的下雨天的時候才會隱隱作痛。
我打開手機,在通訊錄上來來回回翻了很久,手指停留在那些熟悉的名字上面,可是最終什么也沒有做。畢業后我和以往斷了聯系,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也許只是懼于回想從前,這么恐懼著、膽怯著,然后終于和所有人都失去了聯系。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悲。為了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丟掉了自己原本的生活。
回到家洗完澡已經很晚,音響里放著陳奕迅的歌。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我竟然戒掉了王力宏和五月天,我覺得這是一個好現象,總想著也許突然有一天我也會戒掉華敘,然后我單戀的頑疾就不藥而治了。
剛坐到床上衛小薇的電話就來了,我了然地接起來,估計這家伙肯定是來炫耀勝利的果實的。
“喂?這么快就來匯報戰況了?”我的話里帶著濃濃的狗仔的味道。
可是奇怪,電話那邊并沒有人說話。我疑惑地又“喂”了一聲,半響電話里小薇的聲音不甚清晰地傳了過來,“小雨,你出來,出來陪我……”
我幾乎是第一時間就皺起了眉頭,我說:“你喝酒了?!”
“噓噓噓,不要擔心,不要擔心小雨,我沒有喝多……”她的聲音聽起來非常混亂,一會又說,聲音里是滿滿的壓抑,她說,“你出來,出來陪我一會好不好,就一會……”
我頓時緊張起來,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趕緊說:“好好好,你別亂跑,現在在哪里,我去找你。你不要瞎跑好嗎,我現在就去找你。”
我趕到酒吧的時候小薇已經喝得不省人事,年輕的服務員一臉無奈地對我說:“小姐,你的朋友好像很傷心。”
我尷尬地點頭,付了帳然后把她弄了出去。她東倒西歪地倒在我的身上,嘴里喃喃自語地不知道在講些什么。我騰出一只手拍她的臉:“小薇,小薇,醒一醒。”可是她只是哼哼的念著一個人的名字,好像在喊……何述??
我發誓,我從沒聽過這個人的名字。
“小薇,你醒一醒。”我一個人真的不太能架住一個醉酒的女人。還好她清醒了一些,好久才迷蒙著眼睛問我:“小雨,你來啦……”然后又昏死過去。
手機在大衣的口袋里震動,我好不容易騰出手都沒來得及看來電顯示,打電話過來的是沈力,我在電話里簡明地說了一下現在的情況,他立刻表示讓我們先到酒吧里坐著,二十分鐘后到。
考慮到醉酒的人比較容易感冒,我讓服務生幫忙把小薇安置在了酒吧的沙發上休息。剛剛的一番救援已經讓我筋疲力盡,我脫了大衣給她喂了幾口水,自己隨意點了一杯可樂。在酒吧喝可樂,可真是……不過我管不了那么多了。
酒吧我很少來,可能是生性比較喜靜的關系,我不太喜歡這么嘈雜的場所。不過今天很奇怪,喧鬧的氣氛并未讓我有任何的不適,相反好像讓我的心覺得特別安靜。因為在這樣的場所,隔著滿室的曖昧燈光與音樂,沒有人會去在乎你此刻在想什么。
我身上穿著一件黑色的毛衣,下身穿著休閑褲,腳上還是一雙毛絨靴子,和這魅惑的環境一點都不搭調。但是沒有人會去關注你這些,因為在這里人人都有自己的世界,遇到對口味的人就一起喝上一杯,或者只是一個人安靜地喝喝酒想想事情,這讓我覺得安全。
“小姐。”面前突然多出了一杯酒,英俊的酒保把一杯淡綠色的雞尾酒遞到我的面前,“這是剛剛你旁邊那位先生請你的。”
我錯愕地睜大眼:“什么旁邊的先生?”
“就是剛剛坐你旁邊的啊,你沒注意嗎?他觀察了你很久。”酒保一副八卦的樣子,讓我的眉頭皺得更深。剛剛我一直在留意旁邊沙發上小薇的情況,根本就沒有注意自己的身邊有什么先生。
“美女的福利。”酒保把酒又往我面前推了推,眨著眼睛說:“青草蜢,我還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請美女這樣的酒。”
我沒有喝,真的不太能夠相信一個陌生人的酒,我問:“那位先生呢?”
剛出去了,酒保搖著手里的調酒器,手指輕點:“喏,門口,我認得他的圍巾。”
我趕緊回頭望過去,只見一個高大的男人穿著厚重的煙灰色大衣,推門走了出去,豎起的衣領擋住了他的脖頸。衣角掠過冰涼的玻璃門,手上拿著一條黑灰格子的圍巾。
我怔怔地從座位上站起來,圍巾……那條圍巾。
N市的那場初雪,開題結束后,我們兩個在雪地里深一腳淺一腳地去尋找香蕉味的手抓餅。天氣太冷,我走在前面,呼呼的北風好像要把我整個人卷走,我把頭深深地埋在羊毛圍巾里面,不是因為冷,只是希望自己的心不要跳得如此之快。
“鄒小雨,你到底要帶我去哪里啊?”華敘顫抖著聲音在背后問我。我回頭,他穿的很少,只是一件衛衣,外面是藍色的背心,鼻頭紅紅的。白皙的臉在雪地里看起來更加蒼白。我站在原地想了想,咬咬牙轉身走到他面前,然后從脖子下面取下自己的圍巾,繞到他的脖子上。他起先很抗拒,不過這抗拒只持續了幾秒鐘就安靜了。他跺著腳,哆嗦地戲謔:“鄒小雨,你是不是女人啊,哪有女人把自己的圍巾給男生的。你失去了一個女人受關愛的專利啦。”
我笑笑沒說話,只是把自己的大衣帽子戴在頭上,白色的貂毛擋住了我的額頭,讓我覺得特別溫暖。我轉身繼續往前走,華敘就跟在后面。后來走到小吃街的時候,我拿開帽子站在手抓餅的攤位前等,他就走到的背后把手放到我的帽子下面,那冰涼的溫度一直傳到我的心里,逼的我的心臟直打寒顫。那時候我一直沒有膽量轉身就告訴他,我喜歡他;也沒有告訴他,被關愛并不是女人的專利,而是被愛的專利。
我踉踉蹌蹌地從座位上起身,追出門去看見那人已經停在了出租車邊,彎腰在開車門。我不管不顧,心里只一個聲音在催促我,他回來了,回來了!
我沖上去在背后拉住了他手中的圍巾,羊毛的質感,那么熟悉的感覺。我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了,“華……”可是淚在看見面前這個人的臉時一下子變成得滑稽。
“小姐,我們認識嗎?”男人疑惑地皺著眉頭,夜風讓他的發型變得一塌糊涂,可是偏偏看起來那么風度翩翩。
我愣在了原地,不是他!
“對、對不起!”我趕緊松了手,那一刻心也慢慢地回歸到了冷漠和失望。
“你沒事吧?”男人紳士地看著我,滿眼的打量。估計任誰都不會忽略一個午夜滿臉是淚,而且還抓住自己不放的女人吧。
“沒事。”我擦了一把臉,然后抬起頭。我說過,我越是難過的時候會變得越冷靜和理智,我問:“剛剛是你請我喝酒的嗎?”
他顯得比我還要疑惑,但是還是堅定地說:“沒有啊。”
我緊皺眉頭,但是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深究,因為此刻我的整個心思都在他手上的這條圍巾上。我確信,那就是我的圍巾。
“你的圍巾……”我遲疑地問。
“噢,你說這個啊。”他看了一眼手上的圍巾,好脾氣地解釋,“這不是我的,是……”
“喂,到底走不走啊!”司機從出租車里探出頭,不耐煩地按了按喇叭。
“再見!”他歉意地朝我點點頭,然后鉆了進去。
我剛想追上去問個究竟,身后又是一陣喇叭聲,沈力從他的別克車里鉆出頭大聲地喊:“小雨!”
我疲倦地朝他揮了一下手,然后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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