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刺耳的鈴聲傳來,緊跟著他偏了偏頭,眼鏡片悄然反過一道亮光。最后一道干燥平常的鈴聲總能帶來一陣喜悅。在他那滄桑而又悲愴的聲音過后,我們都開始收拾了東西,陸續地離開那被曬得發燙的座位。他不慌不忙的抖了抖黑袍袖口的粉筆灰,默默對這又一個下午的辛勤勞作,聳了聳臉部的皺紋。然后又熟練的把課本教案筆記一本本疊起來,還有一個暗橙色的玻璃瓶,里面放了很多茶葉就像海草一樣浮動著。他就這樣一手拿著玻璃瓶,把它端放在胸前,再一手握著教案筆記,緩慢地走出教室門框。
隨后,我也背著書包往外面走去。走廊的正前方向下便是白晃晃的操場,人流涌動。于是,我沿著旋轉的樓梯和水泥扶手向樓下走。
在二層樓的時候我停住了腳步,向最左邊的小教室走去,就如平常一樣,這條路已經爛熟于心并且走過好幾百遍了,水泥地板被磨得亮锃锃的。當經過一株直沖五樓的參天大樹時,就知道快要到了。我跨過那道藍色門檻,這是一個小型閱覽室,深黃色的長桌連在一起橫在中間,前后零落地掛著兩個吊扇,葉片是塑料的。就如平常一樣,我蜷縮在鐵皮書架下的一個角落,便拾起一本科學大觀看了起來。這次扉頁沒有印著鋼鐵機器,而是一幅色調混亂的彩色圖案,有著一棵樹和一條河流,混亂的顏色已經模糊了它們的界限,唯有那幾處光線真實的。一切都顯得混亂不堪,層次紊亂。界限似乎已經很明顯的消失了的樣子。周圍已經越來越暗了,天空呈現出深灰藍色,這種快速變化讓我驚慌,似乎在下一刻,世界將重新籠罩在神秘的黑暗中。
隨著“啪”的一聲,在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子離開后,白熾燈光便向尖刀一樣剜開我的眼簾。刺眼的燈光肆無忌憚的投射到桌上鐵書架和一本本正掛著的刊物上。我心一驚,一骨碌爬起來往外走,夜幕已經差不多完全垂下來了。操場上站著幾個孤單蕭索的身影,如同亡魂一樣凄涼。懊惱和悔恨瞬間填滿了我的身體,本來應該和人流一起離開學校那沉沉的校門?,F在只能看到它像一座令人窒息的冰山,散發出陣陣寒意,并且不留一絲縫隙的橫在門口。
夜幕已完全降臨,我第一次感受到在黑夜中的學校,走廊的路燈都散發著橘黃色的光,把墻壁地板都印成了土黃色,而操場是一片霧靄灰濛,沒有一絲燈光。我不得不又往回走,再次經過那直沖五樓的參天大樹,但現在它只是像一個灰藍色的影子,我曾經觀察過它,樹桿很寬,棕褐色,有許多裂痕溝壑,其中還有一條直沖到頂。樹身都是光禿禿的,直到樹頂才是枝繁葉茂,上面似乎還有處鳥窩。于是,我又走進了這個光芒四溢的小型閱覽室,在其他中年人有點意外的目光中看起了文摘。
在時針指向九的時候,一位兩鬢發白的黑袍老人帶著濃重的口音道:“收工關門”,在一陣桌椅的嘈雜下,幾個零散的身影走出門口,消失在夜色中。我便沿著旋轉的樓梯又重新回到教室,按了白熾燈的按鈕,柔和的燈光瞬間傾斜下來布滿課桌講臺,回到座位上,掏出一本短篇小說集,硬綠色外殼,那里面還有幾篇是梅里美的,在白色燈光下看著。外面已是完全漆黑,只有高年級的教室還依稀著幾盞燈光。靜謐非常,似乎只聽得見掛鐘的滴答聲了,清脆,簡練,但在這時刻它竟然顯得有些聒噪了。當時針指向十一點的時候,我就站了起來,朝著窗邊走去,后窗口一眼望去是路燈和街道。所有店鋪大門緊閉,只有一排排無盡的蜿蜒路燈,把街道都染成了橘色。毫不搭調的建筑物像一個個漂流者,被滯留在異地荒島求生。
當所有的燈光都熄滅了,教學樓完全處于黑暗之中。只有街道旁黑桿路燈,還悠然地反射出一道橘色燈光,就那樣印在講臺和黑板上,格外明顯。我輕走過去關上門,然后悄悄回到座位,和他們白天玩的游戲一樣,把所有凳子拼湊在一起,然后生硬的躺下。一切都非常寂靜,只聽得到掛鐘和蟋蟀稀疏交響的聲音。側過頭來,我便能看見那漫天繁星,像一顆顆亮白的沙粒迎面撲來又迅速遁開。星空就像一塊閃光簾幕,勾勒出物體的輪廓,路燈、樹木、房屋和一條條閃光的河流,似乎都以另一種姿態隱沒無窮的星空之中。在闌珊黑夜中,宇宙就像個發光的調料盤,顏色分明,璀璨純凈,隱匿了時間的力量,只有那怯生生的存在。存在于無限廣袤的星河中。
寒冷席卷,翻過身,借著微弱的燈光,時針已停留在三時。我走在家鄉的小徑上,身后跟著黑色的流浪貓,青石板被磨得亮晃晃的。所有的嚴寒似已將我包裹,使我步伐艱難,我摸了摸身后,還有個厚重的書包,再次提起沉重的腳步,往著學校方向走去。黑夜,為什么是黑夜,為什么會在黑夜中上學。雖然我認識到這不同尋常的事情,但還是義無反顧的往前走,穿過一桿桿路燈,終于在一個布滿紋路鐵欄上靠了下來,我開始重新審視這個不同尋常的陌生世界,卻又是如此熟悉。這是一個金屬的世界,似乎一點也不會引起我的好奇心,地面,燈框,以及樹木,全都變成了金屬,我也變成了個金屬人,胳膊和腿變成鐵質的了。走起路來很像上次雜志上展出的機器人一樣,一拐一晃的。我身后的黑貓仿佛就是個大鐵塊,唯一能區分的就是那對閃閃發光的沙漠了。這一切都沒能引起我的恐懼,我盡情的存在于這無界限中,感受著金屬光澤直接覆蓋到這個世界中,絲毫也不覺得異常。
就在這種無止境的旅途當中,路燈紛紛溶化,地面也開始溶化,仿佛都要變成液態金屬一樣,這種事情好像早知道會發生一樣也絲毫引不起恐慌。于是,我也開始溶化了,高大的鐵樹和著路燈一起倒塌溶化,形成一條黑亮的嵌滿寶石的光帶,如星空宇宙一樣緩慢旋轉著。在者姿態千變萬化,死寂使我猛然驚醒。
我睜開迷蒙的眼睛,拖著麻木的雙腿靠在窗邊,偏過頭望去——黑夜散去,曙光破曉。淡藍色晨光漸漸包裹上正在沉睡的路燈。
操場上依稀閃出幾個人影。
小班長在下面扯著嗓子喊:“掃操場的集合了?!?/p>
黑夜,
繁華似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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