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海省祁連山中段的討賴掌有雪峰,夏日里雪水融化,條條溪流匯集,終成了一條河,出得峽谷中的冰溝口,就入了甘肅的嘉峪關,西南方向流入,又從東面流出,這條河,喚作討賴河。“討賴”,本為匈奴語,意為“有樹的地方”,漢語中于河名還有一個有趣的稱謂:多樂水。戈壁灘中因了河水就有了草,也有了樹,水草茂盛之處,就有了野物,也有了人家,有了人家,就有了樂趣。先是守關的軍人和家屬,后來嘛,游牧人家就在這個地兒半耕半蓄,漸漸地有了村落,又因了討賴河,還有祁連山里的礦藏,這個地兒就有了鋼鐵廠,因了鋼鐵廠,嘉峪關就愈加的繁華和嘈雜。
讀完書的達奚,就在市立小學的謀了一份教師的差事差事。本可遠走高飛,卻顧念戈壁灘上那個瞧著她長大卻已漸漸衰弱的老人,不忍遠走,就回了頭,又回到這片祖祖輩輩風里沙里討生活的戈壁灘。戈壁灘上的這個小城,雖然小,卻五臟俱全,有鐵路,有公路,有醫院,有學校,有郵局,有銀行,當然還有照例的公安、稅務、政府……這個小城,還有機場。
被毛頭小伙小姑娘尊稱為“老師”的達奚,就在課堂上板了臉,課業講得有板有眼,碰到偶爾調皮搗蛋的半大毛頭小伙,達奚也狠了心,罰站、家訪,瞧著毛頭局促不安模樣,達奚心里樂得發笑,卻又要強忍著拿出老師的嚴厲神色,公事公辦不假懈怠。
雙休日里,達奚也約了三兩小姐妹上街游玩,富強市場喝羊肉湯,美食街吃燒烤,步行街的商店里瞧看連衣裙,眼饞高跟鞋,比羨女生裝扮的小玩意。達奚逛街,也看風景,市東面的討賴河卻也著實有趣。淡藍深青的河水,陡峭筆直的河岸,達奚瞧了一眼就喜歡。千萬間年,討賴河年年深春方來,初秋即走,不慌不忙地滋潤著戈壁灘上的草草木木,一塊一塊細細地摩挲河道中的石頭,多年的河水沁潤,又有四季的狂風吹拂,河道中的石先是被河水和狂風修剪得圓圓溜溜,終疲了累了,散作小石塊隨了河水去下游游玩,后來就懶得動,直化作灰塵隨了狂風四處周游。不知不覺中,河水和狂風積年累月離就造就了河岸,河岸有十多米高,卻有六十多米寬。
和風細雨中長大的江南、低地人,卻想領略西部關城的粗曠、張揚,循了鐵路,或是乘了飛機來瞧看不同的風景。來的人多了,路先是有了,漸漸地寬、厚,幾十年里關城也發展起了成套的旅游產業。為了給旅游人以撫慰,市政在河谷對面的左面高臺上仿造了遠古的山寨,依了河水名喚了寨子為討賴寨。河谷另一面的遠處高臺上是一個仿建的漢代兵營,有一處雕塑群,名為“醉臥沙場”。河谷兩岸,立了基臺,幾條纜索掛在基臺上生了根,纜索上又鋪了木板,一條索道就將河谷兩岸連了起來。又多了一道風景。河谷的右岸,有一個黃土堆,六米見方,高不足五米,貌似毫不起眼,卻有一個響當當的名號——天下第一墩。瞧著江南、低地人在索道、黃土堆旁拍影留念,達奚就憶起奶奶夸戈壁灘的好。
奶奶煮好羊奶,逼著達奚喝:“多喝羊奶,身體就壯實,將來就養得胖兒子。”達奚本已將杯子放在唇邊,聞聽奶奶如此這般,就遲疑了:女孩子壯實,男孩子,誰個敢要?奶奶卻又連連贊嘆達奚的工作好:“我家雪娜真會找工作,嘉峪關做老師,真好,活兒輕松,風吹不著,太陽也曬不到,離家又近,羊肉、羊奶,想吃就吃,想喝就喝,可不像你姐姐和哥哥,天可憐見的,離家那么遠?!蹦棠滔肫鹚拇髮O子、孫女,一臉惆悵:“離家那么遠,天可憐見的。你姐姐白天一上班,孩子只能喝奶粉,奶粉,那么貴,辛苦掙點錢,全買奶粉了。你哥哥在上海,那么遠。念了十幾年書,怎就跑到那么一個偏避的地兒?上海有什么好?那肉腸,誰知道什么東西做的,哪像咱們這里的羊肉腸,現殺、現洗、現做……”高樓大廈車水馬龍的繁錦之地,在奶奶眼里,倒成了苦大仇深、水深火熱之處,那地兒,奶奶口中,簡直比戈壁灘還要荒涼呢。
一個人夢中的繁華都市,拼死拼活地擠了去,身后的人冷眼旁觀,倒惹來了可憐:簡直是飛蛾投火般地入了不歸路。
達奚搖搖頭,奶奶,就只知道戈壁灘的好,怎了解大都市的不夜嘈雜和百般奇妙?高的樓,大的廈,紅的燈,綠的酒,寬的路,新的車,闊的海,鮮的魚,多的人,少的沙……那地兒要是不好,怎會有千百萬人擠破了頭往里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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