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三章    末日你好

時間拖著我闖過了半個冬季，而這座小城市的空氣依然寒冷，我換了更厚的棉衣和圍巾，每天早上抱著一杯滾燙的豆漿去上課。這樣的日子不知重復了多久，總感覺，會在突然之間結束。當我再翻開日歷的時候，才發現，2012年的平安夜就快到了。

在12月21日那天，我終于如了春明的愿，參加了他們社團的聚會。恰好那天是傳說中的世界末日，早上起床之后，舍里就放起了李代沫的那首《末日不孤單》，我記得很多人都超級興奮，不知為了迎接這天的到來，還是為了在所謂的剩下的時間里好好活著。我倒是無所謂，像往常一樣，安靜地做好一切，然后就收到了王阿光的短信，他說：“好久不見，末日快樂。”

我本想把電話打回去罵他一頓哪有祝人家末日快樂的，轉而又想到他說的沒錯，好久不見，怕突然聽到對方的聲音已經變得生疏，我討厭這種感覺，明明是很默契的兩個人，剎那間成了兩只各自東南的飛鳥，再相遇，也只是擦肩而去，不留半句問候。

所以，也祝你末日快樂，在好久不見的日子里，你應該是很安穩的睡著又清醒。

“末日”這天的課很少，于是有整整一下午的時間供我發呆或是無聊，卻還是接到了春明的電話。

“姐，晚上來我們的聚會吧，今天你必須來，難道都末日了，你還不想跟我們一起吃飯嗎？”

我無語，就知道他會拿末日來說事，只好答應，反正今天不用再更新小說，在昨天，也就是在末日之前，我終于把我的小說完結，也算是給自己的一個末日禮物吧。后來宥倩跟我說，作為我的忠實粉絲之一的她也已經把我的小說看完了，而且還是在上課的時候偷偷看的，更重要的一點是，她竟然看哭了。

不覺會感嘆道，她這個性情中人，可能是有所感觸吧，我勸她，凡事都是假的，不可當真，當真你就輸了。我知道她最近在煩惱，莫名地暗戀上了他們系的生活部部長，我雖沒看過他的模樣，但聽宥倩的描述，我心中便有數，那應該是宥倩的菜。

我安慰宥倩叫她不必過于憂慮，你要么直接跟他講，要么就慢慢磨練，這事遲早會有個結果的。我知道她當時頭昏腦漲，別人說什么就是什么，但她跟我的個性一樣，果斷選擇了后者，她告訴我說，她跟他幾乎是從零開始。零的意思就是，她和他還不太認識。

好吧，我承認，我不是戀愛的專家，我只是在很久以前被某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磨練成了一個寫情書的專家，可是上了戰場之后，我必死無疑。但作為朋友，我還是要當宥倩堅實的后盾，哪怕我已遍體鱗傷。

聚會的餐桌上魚肉豐富，我很驚訝于春明社長的資金是怎么攏來的。

“這都歸功于你，自從你幫我們社團畫了宣傳報之后，我們社團的人數明顯比從前增多了不少，姐，為了感謝你，干杯！”

我笑道，他客氣了，輕泯一口了事，又看到這個孩子這么懂事的份上，果斷一仰脖把酒全吞了下去。

“姐你慢點，要不我們喝飲料吧。”春明見我這么敞亮，他有點驚慌。

“不用，姐能喝。”我只覺得開心，看著這么多圍在周圍的孩子，仿佛看到了從前的我自己，要是我能再年輕一次就好了，我在心里突然冒出了這么一個想法。我老了嗎？此刻又干掉了第二杯，第三杯……

后來有個女生跟春明表白了，于是我們全場都安靜了，側耳聽她說：“楊春明，我喜歡你，從開始喜歡到世界末日……”

我記得是楊春明先牽了她的手，之后我就哭了，這個女生真是幸運，不像我，把所有付出的喜歡，最后都變成了一個笑話，卑微的，無話可說的，笑話。后來，我又笑了，我拍著春明的肩膀說，小子，你牛啊，竟然讓一個小女生在這么多人的面前跟你表白，姐祝福你啊，對人家好好的，加油！可能春明是驚喜過度了，混亂中，我看春明笑的很平和，旁邊的女生倒是笑的很明媚。

度過了末日就像是獲得了重生一樣，在冬日暖陽的照耀下，我們又都充滿了希望。校園一如從前，對于不好的昨天發生的一切，都自然地選擇了屏蔽，讓它們去另外一個星球流浪。你看大家都笑的很美麗，從我身邊走過，還能沾上一點他們的喜氣。好像所有的人都選擇了在末日告白，不然我怎么會覺得周遭的情侶比從前多了又多。呵，果然還是末日的魔力偉大，成全了那么的人，讓他們在末日里真的不孤單。

末日的最后一刻，我在王阿光的車里睡得很安穩，仿佛還做了一個夢，夢里有春明和那個女孩，孟凱和隔壁班長，還有王阿光跟小羽，他們都手牽著手依次向我走來，分別跟我打招呼，最后又陸續離開，而我就待在原地使勁地眺望他們的背影，給他們祝福，知道他們再也不見，周圍開始漆黑一片，我只得在夢里又閉上了眼睛。而現實中，我卻醒了。

是被手機的震動吵醒，模糊中拿出電話，沒等我先說，那頭就開口說了四個字：“我失戀了。”

是宥倩。我不得不感慨，怎么悲傷的都在我身邊，這個末日是戀愛，也是失戀。說到底，是失戀成全了戀愛。宥倩說就在剛剛，他的那個生活部部長被人搶走了，那個女生比她勇敢，沒有鮮花，只有一句喜歡。所以，宥倩說，她活該。

我不知如何讓安慰，我說：“假裝是你讓給她，好不好？”

是我對宥倩說，這事早晚會有一個結果，卻沒想到，是這么一個不盡人意的結果。

王阿光問我睡的好嗎？我勉強從后車座坐起來，頭重的像灌了鉛。還在懷疑自己現在在哪里，等視線投入到車窗外之后，心中一陣驚喜。

“這不是？”

“沒錯，你向往的飛機場。”

我曾對王阿光說過，等我有機會一定要竄進小龍山下的飛機場上跑一圈。我不知為何，從我見到它的第一刻起就對它心神向往。就如我漫畫里的場景一樣，充滿色彩，唯美，卻又不可能到達的地方，而現實中，我竟然發現了這一處。

“它遼闊，簡單，夏天綠草蔓延，秋天黃花漫天，冬天白雪覆蓋，我就愛這樣的地方，與世無爭，卻又包容著一切，如果能在這里看一下日出，真是太棒了。”

王阿光記得我說過的一切，待我順著筆直的跑道走過之時，他對我說：“重生快樂，我很高興又遇見你。”

我低頭，看殘雪在腳下夢游，它曾是萬物的結晶而化作的精靈，如今它好像不太快樂，我和它一樣，所以，它并不孤單。

我說：“王阿光，謝謝你。”

頓時我只覺有什么輕快的東西鉆進我的眼簾，從而又漫步全身，順著它的方向尋找，之見遠處兩山之間鉆出一個紅彤彤的大圓圈，在還沒睡醒的天空里，顯得光芒萬丈。

那是日出，在王阿光喊我回頭的時候，我便與它定格在那個閃光燈之中。王阿光說我那時長發飛揚，像個很好奇的女孩在尋找自己的陽光。照片他留下，他說他能帶走的只能是這些。

關于孟凱與王阿光的關系，王阿光只用一句概括，他們是好朋友，公司有他的一半。我感嘆的不是孟凱和他一起創辦了公司，而是王阿光到底和孟凱是一類人，就算遇到這么大的誤會他也只是一句帶過，好比當年的孟凱，在我向他告白之后，他也只用了一句話來敷衍我，直到現在都會讓我產生錯覺，我會變得越來越好，直到孟凱配不上我為止。可事實呢，終究是我配不上他，終究是我讓自己失落。

小羽呢？她是一心想嫁給王阿光的表妹，但卻被血緣關系阻擋了一切，王阿光覺得慶幸，還好她只是個會吵吵鬧鬧的表妹，不然他的命運也有可能被她改變。

其實所有的看不開都只欠缺一個解釋，真的也好，假的也罷，人們總是希望當自己走投無路的時候，能有一個人出現，給他一個理由，給他一個出口，好讓他有所釋懷，然后回頭，回望走過的一切，尋找哪里出了錯，然后彌補，繼續生活。但殘酷的是，能給別人機會的人不多，或者也是來不及，于是放任走投無路的人掙扎，扭曲，最后消失。

我應該感謝王阿光，在重遇孟凱之后，我不似走投無路的人，卻像個無法繼續呼吸的人，要不是他給我個即使的解釋，我以為快要瘋掉。而恰好末日來臨，我想讓末日帶走我。于是聚會那天我肆無忌憚地喝了一杯又一杯，我想就算喝不死，喝到失憶也是痛快。

最后我沒有失憶，更沒有死掉，王阿光帶著微芒出現在我眼前時，我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使，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假裝很清醒地對他說：“帶我走。”我怕天堂里不要醉鬼。

“王阿光，謝謝你。”最后，我留給王阿光的，還是這句話。

“孟凱讓我告訴你，你變得漂亮了，還有是他覺得他仍舊配不上你，那天他其實想對你說句，好久不見，過得好嗎？”

我笑了，心里的冰山驟然融化，這算是一個好的結局嗎？我跟孟凱就此別過嗎？還是，今后能跟從前一樣，在炎熱的夏天里，我幫他抄寫著情書，他在旁邊跟我講著笑話唱著歌，好讓沉悶的空氣不再環繞，好讓所有的所有變得不再重要。

即使，我喜歡你，你喜歡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