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多了一只小黑狗。”達奚翻看鐵質(zhì)火爐烤箱里的饅頭,又疑惑家里怎么多了一只汪汪狗,黃狗,不是還好端端的么?難道,要給黃狗找出路?冬日里,戈壁灘極為寒冷,有人喜歡吃火鍋,而狗肉,有人特好那一口。黃狗,會不會被人盯上了?
“黃狗老啦,跑不動了,能不能挨過這個冬天都很難說。小黑狗,入秋就進了家門,明年開了春,就能跟著羊群跑前跑后。”奶奶手持了胡楊手鐲,一粒一粒撥弄著把玩,胡楊珠子個個都錚錚閃亮。
“奶奶,有人專好吃狗肉……”達奚開了口,可那么殘忍的事到了嘴邊又生生地咽了回去。
“達奚家,可從來就不缺肉吃。我進了達奚家的門,五十多年了,家里先后埋過四只狗,黃狗,總會死去的,遲早也要埋在戈壁灘。”奶奶望著窗外,寒冬里戈壁灘的風,狂亂的呼嘯,一聲緊似一聲,要將房頂掀翻般的暴怒。達奚心里暗噓一口氣,石頭落了地,可又有一塊石頭壓了上來:黃狗老了,會死去,奶奶也老了,遲早也要去的……達奚沉默不語。
“有生,就有死,可也沒什么好怕的。”奶奶似乎猜到了達奚想什么,反倒過來安慰她。有生,就有死,這個道理,達奚當然懂的,可要臨到身邊的親近人畜,難免不傷心。
婆孫兩個頂著風進了羊欄,成捆的干草分散了鋪倒在石槽里,又挖了幾碗玉米給羊兒進補。出得羊欄,風停了,天上卻飄起了雪。
羊欄對面是狗窩。小黑狗趴著津津有味的啃骨頭,黃狗卻不吭不啊。婆孫兩個靠近狗窩,小黑狗站起身,前蹄子輪番著撥著骨頭向后靠,狗頭低著,嘴里一陣低吼。黃狗呢,面前的骨頭好似已失去了往日的誘惑,頭趴在前腿上,安安靜靜的,聞嗅得婆孫倆靠近,黃狗掙扎著要抬起身,卻又踉踉蹌蹌的跌倒,又抬起頭,努力睜開眼睛瞧看婆孫兩個。黃狗的兩只眼睛,早無了往日的光彩,混混濁濁的。奶奶輕輕地撫摸黃狗,黃狗就閉了眼,不再努力起身,也無力睜眼,靜靜的享受老主人的撫摸,卻不能再給主人以
職責的回報。
雪,越下越大,雨點似的往下潑。
達奚只覺得冷,爐膛里又添了煤塊,鐵棍子插入炭火中攪晃,碎碳渣從渣口涌出,先是紅得耀眼,慢慢的失了光彩,灰灰的暗淡無光。爐膛里的碳塊往下掉,塵灰就飛了出來,直飄到房頂。掀上爐蓋,達奚眼里一陣澀苦。
睜開眼的達奚,卻瞧見炕上的奶奶搬出了她的紅色蒲籃,針線、剪刀、頂針、綢緞,一字排開,整整齊齊。瞧著奶奶的女工,達奚卻憶起她們在工廠實習時候,那些現(xiàn)場檢修設備的工人,也是這樣這般的將工器具擺放得有條不紊。那些活計,女孩子也能做呢,達奚在那吵雜的車間暗暗謀思,要我做,也不會比他們差。
炕上的奶奶在綢緞上剪下四塊小小的布料,手里一捏一彎,針線一上一下來回不停,先是一個,又是一個,四個小小的綢緞鞋子擺放在蒲籃旁,達奚就明白了奶奶在做什么。達奚又想,要我去工廠做工,不會比他們差,可要我做女紅,只怕不是一般的難。
“家里的頂梁柱,一個在上海幫著兒子收拾房子,順帶著打點零工,一個在蘭州幫著女兒照看孩子,黃狗這事,只能是咱婆孫兩個來收拾攤子啦。”奶奶收起她的百寶箱,望著窗外的大雪皺了皺眉頭。難怪奶奶發(fā)愁,冰天雪地的,婆孫兩個女流之輩,老的老,少的少,可怎樣刨得動戈壁灘上溜溜的硬石頭!
達奚不由得可憐炕上的奶奶,轉而又為她慶幸,要不是自己趁了寒假回了家,黃狗走了,可真要難住老太婆的。現(xiàn)在嘛,有達奚呢,雖沒多少力氣,可到底年輕著呢,總會有辦法的。
一夜之間,地上的雪有一蒲欄厚!狗窩里,小黑狗本躲在角落,瞧見了奶奶和達奚出了房門,連勝狂吠。奶奶急沖沖地向狗窩走,深一腳淺一腳的,達奚詫異奶奶的腳步怎會那般的急促,心下一緊,再瞧奶奶的神色,就明白了,黃狗,做完了份內(nèi)之事,往后看家護羊的責任,卻全靠小黑狗。
達奚靠著爐子烤火,透過指縫瞧看火焰,奶奶盤腿坐在炕上,兩只手深到褥子下取暖,又定定地瞧著窗外的積雪出身。婆孫兩個,累壞了,冬天的戈壁灘,零下二三十度,碎石鋼鐵一般的堅硬,洋鎬砸在上面直如抓癢,小石塊自紋絲不動。達奚急得頭上直冒汗,奶奶冷的兩只腳剁個不停。怎么辦?可不能把黃狗扔在雪地里,胡狼,也許就在遠處等著呢。老家長卻有了主意:達奚從家里拉了一車柴禾,地上鋪了一層,點燃,燃盡的柴禾下,小石塊、塵土的就特松軟,達奚一層層的點燒柴禾、挖土,一米見長、多半米見深的土坑終現(xiàn)眼前,坑底鋪了柴禾,黃狗放進去,上面又蓋了毛毯、柴禾,土坑填平時候奶奶又站上去踩得平平整整,她的意思,達奚明白,可不能讓胡狼叼了黃狗去1
姜,還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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