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雪

　　今天的天氣算不上很好，胖乎乎的列車進到一個小城的站，夾雜著灰白色的雪緩緩停下，剛剛還嘶啞著的風暴隨著列車的停止也漸漸無趣地閉上了嘴，人群如同被擠出海綿的水散了開來，遠處嗚呼，是風止不住的嗚咽。一個七八歲的女孩背著和她一樣大的背包從列車上擠了下來，寒風沒有任何征兆直接灌進她的嘴里，使她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整理一下弄亂了的衣著，可以看到她的瞳孔是純凈的藍色，像湖水一樣的精靈剔透的蔚藍，象征著純潔。

　　“都怪這鬼天氣，害我連飛艇都坐不上，要熬這慢騰騰的列車，所以會才遲到了。”一路上，女孩總是這樣安慰自己，實際情況卻和她說的不甚相似，其實即使天氣好些，飛艇整整一個貝爾的價格也不是她可以承受得起的。

　　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得依舊不緊不慢，路邊的小販大聲叫賣卻無人問津，絲毫沒有一年一度的士兵升級考核該有的熱鬧景象。而事實上，大部分的考生早在前一天就已經進入考試區住下了，要熱鬧也是昨天，今天和普通的早晨沒有什么區別，

　　呼，呼，女孩小腳一下一下地踩著大理石制的地板，向城中心跑去，旁邊都是一些來自大叔大媽們異樣的目光。同齡的孩子都已經進入考試區了，就她一個這么小的孩子實在很顯眼，讓人不想看見都不行。“唉，這孩子，大概是遲到了的。要是進不去家里就虧了。”一個老婦人嘆了口氣。

　　“明年再考一次不就行了嗎？看她氣喘吁吁的，即使跑了上去也沒了狀態，還怎么升級？”一個中年男人沒聽見老婦人的嘆氣，擅自發表了議論，他后背用純金線繡了個傳統的“萬”字，是用來祈禱財運亨通的，看來是個生意人，而且生意還挺大。

　　“對哦，”另一個大肚便便的禿頂男人整理了一下他被風打亂了的昂貴的晚禮服，附和中年男人道，“要想快點也可以雇輛馬車，總比這樣跑著去快些，你說是吧。”

　　“唉，都是些有錢人吶，沒人會心疼一輛馬車一個小時租金要多少。”剛才那位老婦人又嘆了口氣。

　　女孩當然沒聽到這些，她一心只想著趕路。當考試區的大門剛剛在風雪中進入眼簾的時候，一陣巨大的力量從側邊撞上她，她頓時失去了平衡，狠狠地摔倒在地上。那比她還大的背包下場更是悲慘，直接摔到了五米開外。

　　“你怎么搞的？有錢就很了不起嗎？眼球賴在熱乎乎被窩里不肯跟你帶出來還是腦子不小心讓短爪給偷去吃了？”女孩一個翻身爬了起來。不顧淚水被凍結后的模糊，指著馬車就一頓臭罵。

　　其實平時她并不是這么一個粗魯的女孩，可正趕上一年一度的士兵升級考核，家里為了她的考核資格已經向鄉關會借了一大筆錢，想著家里來自左右旁人不斷挖苦的話語，來討債的人絡繹不絕，而她還被天氣生生誤了五六天的時間說不準會不會遲到，這換了誰，誰心里也會窩火，更別說她了，她，她只是個七歲的女孩，背包不能說明一切。

　　不知什么時候眼睛已濕潤，不甘悄悄地爬上了心頭。

　　“真是對不起，你有沒有受傷？用不用我們送你去醫院看看。”從馬車上下來一位身著傳統金絲燕尾服的男人，說話很是禮貌，兩瓣硬邦邦翹起來的小胡子讓人很想笑，可看到胡子上打的是最昂貴的醇蠟的時候，也就沒人可以笑得出來了。

　　“唉，家里沒米下鍋了還要把閨女和一大筆錢送出去和蟲族以命相搏，這又是何必呢？還不如直接和賈老爺的兒子定下娃娃親，單是聘禮的錢也夠你家日子過得滋潤舒舒服服的，嫁過去后雖說頭上還有幾個姐姐壓著過得也很苦，但畢竟沒有生命危險不是？”

　　“老頭，你仍相信你家的血統幾代下來不遜色于當年我不管，你愛撒一大筆錢進海里我也不管，但你借我的錢如果下個月再不還上我可就要管了。”

　　“喲，咸魚想要翻身了，還想恢復以前那種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權勢不是？，我告訴你，別妄想了，現在不是你闕家的天下。”

　　……

　　“本姑娘趕時間。”女孩擦擦眼淚撂下這句話，拾起背包依舊沒命的跑了出去。

　　“管家，是她先跑出了人行道，明明是她錯了，你為什么要道歉呢？”女孩跑后，從馬車上下來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少年。少年五官極其漂亮，精致的像洋娃娃一樣，軀干卻不甚健壯，和這個時代的追求粗野的男人大相徑庭，一雙血一般的瞳孔為他添上了幾位妖異的色彩，像是中世紀嗜血的男爵。他向男人詢問，可臉上卻沒多少表情的變化，倒更像是提問。

　　“回少爺，我們家族的祖訓，任何意外都必須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剛才是我駕車太快了。”男人一如既往的恭敬。

　　少年卻好像早就已經知道答案了一樣，“那就繼續吧——慢些，不急。”少年回到車上，一臉冷漠。

　　馬車噠噠跑動，少年的目光望向遠處。蒼白的臉上卻帶著微微笑意，“哦，已經跑出三百米了，果然……是那個家族的。”

　　再到那邊，女孩已經到了考試區的門口，可是槍聲隱約回響，很明顯考核已經開始了。“丫頭你回去吧，考核開始后考生禁止入場，這是聯盟的規定。”門衛頭子擺擺手。

　　女孩可憐兮兮的，像只被主人拋棄了的小狗，本來就不太好的臉色此時更是像現在天空的灰青：“先生，行行好，讓我進去吧，我家里實在沒有錢讓我再考一次了。您是該知道的，一張準考證是要15000貝爾，夠我們小戶人家花銷兩三年的了，這一次都叫我家半死不活，更別說明年了。”

　　“不行，規定就是規定，你回去吧。”門衛頭子還是擺擺手，正想著回到小屋子里去，至少那里有個暖爐，把剩下的劣質低能能晶全部扔進去把衣服上的小碎片全部融化，至少可以混個暖和，不像這里呵口氣都會變成冰渣，可一轉頭又被一陣馬車的聲音吸引過去了。“那是抉家族的馬車！”不知誰喊了一聲，一大圈門衛立刻就圍了過去。

　　一個身著漂亮金絲小禮服的漂亮少年跳下了馬車，他身材不甚強壯，瞳孔是血一般的紅色，旁邊是他的管家正恭敬地彎著腰。女孩沒認得那個少年，但她起碼認得那個管家和那輛馬車，要不是他，或許自己就可以早幾分鐘到達，或許自己就可以進去了，想到這，不由地生出了幾分怨恨。“他也是遲到了的嗎？哼，活該。”

　　可是情況和她想象中的有點不一樣。

　　“抉少爺，您來了，來來來，這邊請。專門為您準備的考場已經安排好了，就在這邊。”門衛頭子正忙著巴結，急著上前帶路，那個抉少爺也好像已經知道這種情況了一樣，一臉冷漠地跟在后面。貌似沒人理會那個可憐兮兮的女孩。“喂，為什么他也是遲到了的，還可以進去，我卻不能？”女孩緊緊咬著自己的嘴唇，可還是叫出了聲來。

　　門衛頭子有點茫然，他不知道是自己太過于從容還是女孩太過于無知。

　　“丫頭，”旁邊一個年紀稍稍大一點的門衛心腸軟一點，拉拉她的衣袖把嘴湊近了她的耳朵，“別不識趣。這位是抉家族的少爺，抉家族知道嗎？他如果不來參加考核，我們就是上門請也得去。我們都是窮人家的，和人家沒法比。”

　　“我——不——服——”女孩一字一頓，“憑什么他們有錢人就可以遲到，我們就不可以？這里是聯邦的機構，不是他家的大廚房，輪不到他決定要什么菜式，憑什么他就可以左右一切？”女孩的眼睛一刻也不曾放開過那位抉家族的少爺，憤怒的火焰自然也一刻不曾停止過揮灑。

　　女孩大概把抉家族當成是極西星系上靠挖能晶搞錢的暴發戶了，聯邦的大廚房？或許勉強還真算得上，可是在這搞怪的氣氛中沒人說出來。

　　抉家族的少爺饒有興致地看著這個女孩，他極為感興趣的是女孩像湖水一樣蔚藍的瞳孔。

　　門衛頭子還想讓人把女孩趕走。“算了，讓她也進去吧。”抉少爺開口了。

　　“可是……”門衛頭子還想說點什么。

　　“他是我妹妹，”抉少爺頓了一下，“剛認的。”

　　“哦，那就好辦了，讓他們都進去吧。”門衛頭子笑了，盡管笑容有點曖昧。手下的人趕緊打開大門。女孩也不客氣，背起背包就走。

　　抉家族的管家：“少爺，這……”“不，留著吧。”抉少爺淡然。

　　……“你叫什么名字。”考官敲著桌子問這個藍色瞳孔的女孩，她的瞳孔像天空一樣蔚藍。“我叫雪，就像今天下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