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一卷 白 03：白荼小館

　　“筱羽姑娘，來客已到。”

　　“哦。”

　　瀾音將莫子歌和云諾引入筱羽所在的小屋內，便向三人道：“你們幾位慢聊，瀾音還得料理前樓事務，不能久陪，還望諒解。”

　　“瀾音姑娘盡管去吧。”莫子歌道。

　　與此同時，筱羽微微點頭示意。

　　瀾音微微一鞠躬，便徐徐退出房間。

　　“你們找我是有何事？”筱羽目光掠過眼前一高一矮的二人，十分玩味地問道，“莫國的東王殿下……還有這位云之域的弟子……”

　　“我叫云諾。”由于跟隨莫子歌一同出行總被人忽略，云諾不等筱羽說完便打斷道。

　　“哈，”筱羽笑了，“云諾是吧？我記住了。”

　　“筱羽姑娘不必如此客氣，什么‘莫國的東王殿下’，聽起來可是分外生分。”莫子歌說道，“本王全名莫子歌，筱羽姑娘如不介意，直接喚莫大哥也行。”

　　“莫大哥？”筱羽噗嗤一聲笑出了聲，“我們難道很熟嗎？再說你哪里知道我年紀幾何？這一聲莫大哥，可是占盡便宜！”

　　“哦？”

　　“筱羽若是沒有記錯，東王殿下您如今應該不過剛好二十。而筱羽呢，恰好比東王你大上一歲整。如果東王覺得稱呼需要不顯得太生分，叫我一聲筱羽姐也成啊！”

　　“這樣？那筱羽姑娘真是看不出年齡。”莫子歌恰如其分地轉移開話題。

　　“對呀對呀！筱羽姐看上去才不過十四五六的樣子啊！”云諾雖迫不及待地證明著自己的存在感，但內心也著實贊嘆則筱羽容貌與年齡的不符。

　　并不清瘦但勻稱豐滿的身材，微圓的臉上綴著無比精致的五官，初看似孩童，細看卻煥發出獨特的神采，尤其是兩道直直削出來似的眉毛和櫻桃般紅綻的朱唇，倍顯容光。

　　莫子歌聽到“筱羽姐”三個字的時候，自知轉移話題失敗，便故意惡狠狠地瞪了云諾一眼，然而對方卻絲毫沒有察覺到。

　　筱羽把一切看在眼里，卻沒有拆穿眼前人，反倒是順著對方的意圖轉移道：“東王和云諾還沒有說來找筱羽有何事呢！”

　　云諾覺得直接說只是來看很厲害的藥師不是太何時，便歪了歪頭，以一副求助眼神望向莫子歌。

　　莫子歌瞥了云諾一眼，清咳了幾聲，作出一副嚴肅的樣子，道：“本王歸來陌蘭不久，借住在北王叔府邸，不巧北王府的黛姑娘生了場大病，整個北王府忙得團團轉，找了不知道多少個醫師都不見起色。這不，連本王也被北王府差來找筱羽姑娘幫忙了！”

　　難道你把我拐出來也是為了幫忙治什么黛姑娘么？云諾望著心里暗暗想著，又偏過頭目不轉睛地盯著筱羽，等待著對方的回答。

　　只見筱羽面不改色，像是十分悠閑地端起面前的杯子抿了一口茶，緩緩道：“東王說的可是多年以前在梨園聲名鵲起又突然銷聲匿跡的黎黛姑娘？”

　　“正是。”

　　“我雖并非眾人口中的什么醫圣，但亦有自己的準則。想必東王殿下也早有耳聞，我如今已正式收山隱居于此，一般情況下是不會離開這宅子半步的……”

　　“這么說來，黎黛姑娘豈不是沒有希望了？”

　　“不，如果是黎黛的話……”筱羽眼角一垂，眼中似有淚光微微閃動，不經意卻又恢復風平浪靜，“如果是黎黛，我想我還是會打破慣例的。”

　　“如此甚好。那本王就替北王叔和黎黛姑娘謝過筱羽姑娘了！”

　　“東王說我生分，自己莫不是客氣得厲害！客套話先放一邊，黎黛的病才是要緊事！北王府可與東王打過招呼，筱羽應該何時去？”

　　瞧著筱羽平靜的語氣中夾雜著一絲焦急，莫子歌倒是不緊不慢地答道：“北王叔倒是沒有說時間，筱羽姑娘愿意何時去就何時去。”

　　筱羽蹙了蹙眉：“那東王就恕筱羽不能久陪了。”

　　說罷，起身拎起一旁的藥箱就準備離開。

　　莫子歌只是冷眼看著氣匆匆的筱羽，隨口道：“如此火急火燎，莫不是對五年前的事依然于心有愧？”

　　“你……”筱羽咬了咬下嘴唇，偏過頭瞪了莫子歌一眼，又貌似生氣地扭頭出了門。

　　屋內，只剩云諾一臉茫然地望著莫子歌。

　　“走！咱們回自己屋里歇著去！”莫子歌拉起云諾就向外走去。

　　兩人出了筱羽的屋子，卻見先前迎他們去休息室的落櫻正快步朝這邊走來。

　　“你倒是來得正巧！”莫子歌笑道。

　　“東王殿下，方才筱羽姑娘急匆匆趕著出門，瀾音姑娘又忙于前樓事務，便差遣落櫻來為二位引路。”落櫻說罷，略微低身，小心翼翼地掩上筱羽屋子的門，又轉向二人道：“二位且跟隨落櫻來。”

　　莫子歌點頭示意，二人便隨著落櫻穿過一些小屋，來到里邊最靠近竹林的一間小竹屋。

　　“這就是了？”莫子歌皺了皺眉頭，“這么靠近竹林，豈不是蚊蟲甚多？”

　　“東王殿下莫要急，且待落櫻為你們一一介紹。”落櫻回以微笑，引二人至門前——同樣是竹子做成的門，門把手處卻有一顆透明中含有翠綠的小水晶球般的物體，云諾覺得和天之峰密道中的石門開關甚是相似——落櫻輕輕擰動小球，門吱嘎一聲開了。

　　“這是？”莫子歌發出疑問。

　　“這是綠幽靈——嗯，就是一種水晶——做成的開關，內部如何制作的落櫻也不懂，其實每扇門上都有，材質各不相同，東王殿下往后可以靠這個來卻分辨自己的住所。”落櫻耐心地解釋道，“這開關雖然什么人都可以開，但由于后院并非人人能入，且隱居之士一般皆不離自己屋子半步，故而東王殿下您敬請放心。”

　　“好。有勞落櫻姑娘細心解釋。”

　　“這是應該的。”落櫻又領著二人進入屋內。

　　這是一件極其精致的房屋，已被屏風隔離成一大一小兩個空間，分別設有一張床，室內通體翠綠，望之只覺心曠神怡。

　　“方才東王殿下問到的問題。這里雖然接近竹林，屋子又是竹子做成，但在制作的過程中，每根材料都用特制的香料細細熏過，再經過壓制工序并黏合到一起，一般的蚊蟲不但進不了屋子，反倒是會離得遠遠的。”

　　云諾湊近竹屋的墻壁，果然散發出陣陣幽香。

　　“聞出是什么香料了么？”莫子歌彎腰湊到云諾耳邊笑問道。

　　“沒。”

　　“你不是神醫弟子么？”

　　“……”云諾一頭黑線，“你忘了我師父是紫云長老么？”

　　“對哦！那你應該自學成才嘛！不要謙虛，快告訴我是什么香料！”莫子歌壞笑。

　　“我不知道……”云諾支支吾吾地答道。

　　“你不是藥師嗎？”莫子歌追問。

　　“是又如何？”云諾仰起臉。

　　“那你就是學藝不精！”莫子歌道。

　　“你才學藝不精！”云諾嘟起小嘴，“這和我平時接觸的都無關啊！”

　　一旁被冷落半天的落櫻實在看不過去兩人的斗嘴，便插話道：“好啦好啦！現在時辰不早，二位客人應該也乏了。此處環境幽靜，不如早先**好歇著，即使閉目養神也是好的。”

　　“**？”云諾蹙眉，“去哪里**？”

　　“那啊！”莫子歌大手一揮，指向屏風后露出一個小角的木桶。

　　“什么？！”云諾大吃一驚，“你是在開玩笑對嗎？”

　　“落櫻姑娘，本王說的沒錯吧？”莫子歌轉向落櫻，笑問道。

　　“是的。”落櫻點頭，看著云諾一臉窘迫的樣子暗覺可愛，“因為這邊的屋子多為隱居之人所用，都按一人的規模布置陳設，房間都比較小。最近房源較緊張，這間竹屋里的屏風和床都是方才瀾音姑娘吩咐新設的。如果二位需要**，落櫻現在就去差幾位小廝打水來。”

　　“那就有勞落櫻姑娘了！”

　　“東王太客氣。二位可以先自己熟悉一下這屋子，落櫻這就去差人來。”落櫻朝莫子歌和云諾微微鞠下身子致意，徐徐退出了竹屋。

　　落櫻一走，二人反倒是不爭了，整個竹屋陷入一片祥和安靜之中。

　　莫子歌上前幾步，坐到外間的床邊的竹椅上，翹起腿，端詳起竹屋來——茶色的屏風分割成的兩個空間一大一小，除了各有的床之外，大的外間還有兩把竹椅，一張不大的桌子上簡單地擺著文房四寶，里頭的小間似乎只剩被屏風遮住的木桶，也許還有其他雜七雜八的生活用品。

　　身旁，云諾也發了會呆，然后也坐到莫子歌對面的另一張竹椅上，端詳起屋子來。

　　“你先還是我先？”許久，莫子歌才抬起頭望著云諾，率先打破了寧靜。

　　“啊？”云諾回過神，看著對面的莫子歌一臉茫然。

　　“我說**。”莫子歌道。

　　“……”云諾不言。

　　“那我先了哦！”云諾可以清晰地看到，此時此刻莫子歌的嘴角揚了揚。

　　“不……”

　　“那你先好啦！”

　　“……”

　　“就這么定了！”

　　“……”

　　“你洗的時候我去門外候著就是了！”

　　“好……”

　　二人又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棲風樓的小廝已進屋將洗澡水備好，莫子歌再三催促云諾去洗之后，也退到了門外。

　　“莫子歌。”在莫子歌百無聊賴地倚在門上的時候，門背后傳來云諾微弱的聲音。

　　“嗯？你還沒洗啊？”莫子歌對著門俯下身問道。

　　“我們給這間屋子取個名字好不好？”

　　就為說這個？莫子歌心想，但還是爽快地答道：“你想取什么名字都可以啊！”

　　“叫白荼小館可好？”

　　“白荼？那不是你們云之域出走的女弟子嗎？”

　　“你也知道嗎？”

　　“還不如叫竹間齋，本王覺得更好。”

　　“你不是說我想取什么名字都可以嗎？”

　　“……好，好，好！就叫白荼小館！”莫子歌無奈道，“你快去洗！待會本王教你寫下這個字，再差人去做塊匾掛在門上！”

　　“好！”門后的云諾毫不客氣地一口答應。

　　白荼小館啊……白荼，這個名字似乎聽紫云長老提過，對于云諾而言，究竟有什么特殊意義呢？莫子歌如此思索著，屋內傳來陣陣水聲，思緒終究還是被打斷。

　　對比白荼小館附近的一片安寧，北王府的無憂院內卻是鬧得雞飛狗跳。

　　“你走！快走啊！”臥在床榻上的女子幾乎用盡全力般將盛藥的陶瓷碗投向門外。

　　“黛兒，別鬧！”坐在床邊的黑發男子握住女子手，將其放回被中，卻又生怕用力過大傷著女子，“黛兒你的病不能再拖，筱羽的醫術多高你我都知道，如今唯有她才能救你。”

　　“不！”女子眼中透露的仍是堅決不已，“莫天，你讓她走！我黎黛即使是今日就病死，也不愿再見到她一眼！”

　　莫天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只得朝筱羽無奈地抿了抿嘴。

　　“黎黛，”退到門邊的筱羽終于開了口，“五年前的事，的確是我對不起你，時至如今，我依然于心有愧……”

　　“呵呵，”床上的女子嘲諷地笑了，“現在于心有愧又有何用？”

　　“不過五年前，你我知己一場，我與北王殿下一樣，一切不過是出自為你好的目的……”

　　“為我好？為我好就能夠將一條鮮活的生命扼殺在搖籃里么？難道在你心中，這就是所謂的為我好？”

　　“黛兒……”莫天握住黎黛的手，希望能借此平復一下對方的激動。

　　“所以，這就是我的于心有愧。”筱羽低頭嘆道，“我不奢求黎黛你的原諒。但黎黛你好歹得考慮一下北王的感受。我只說幾句話，聽與不聽全憑你自己定奪！或許我在你眼中已經算是背叛了你，那就算我是背叛好了！從五年前乃至更早，無數人背叛你，遠離你，甚至你曾經鐘愛的南王殿下最終也對你不聞不問，但北王從未背叛和遠離過你，陪在你身旁的一直是北王，從未變過！如今你身患惡疾，整個陌蘭，唯一可能救到你只有我筱羽！請你明白，我是醫師，職責是救人而不是殺人！若是你執意尋死，我只能替北王殿下感到不值！”

　　“莫天……”黎黛偏過頭望著身旁的男子，陷入沉思。

　　莫天看到病中人情緒已經平復許多，不禁松了口氣，貼近對方耳邊小聲道：“黛兒放寬心讓筱羽姑娘來治病，我便會很安心……”

　　“那你過來吧。”不等莫天說完，黎黛就朝筱羽說道，雖然語氣還是那么不友好。

　　“好。”

　　筱羽看著黎黛和莫天，微微一笑，走上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