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八秒倒數（2）

　　6

　　莉莉決定帶這對詭異的少年少女到集市上逛逛。他們的常識確實匱乏得驚人。對生活一無所知。原本以為文靜的少女實則是個十足的探險家，對一切都懷著孩子般的好奇——只是言語的表達時常讓人感到生硬得怪異。

　　“我會教她的。”那個少年說。在那段休養的日子里，他最常做的，就是和少女坐在院子里，他說一句，她跟一句。

　　真奇怪。莉莉從來弄不懂他們的關系。說是情侶，卻未曾看到他們有什么更親密的動作；說是兄妹，又不可能這么一直膩在一起。

　　好吧，反正與她無關。說不定明天他們就會突然搬走了。

　　小鎮的集市一如往日熱鬧。少女對周圍的一切都顯露出熱切的好奇。她攥著一張紅色的紙片——她被告知這就是錢，能夠用來交換想要的東西——牽著少年的手快活地向前跑。

　　“我想買這個……”

　　“什么？不能吃？……”

　　“好吧……那我要那個……”

　　少年看著街上與他擦肩而過的路人。

　　沒人認出他就是前段日子因偷盜而被追打的賊。此時他穿著與旁人無異的衣著，看上去只是一個文弱而普通的少年。他們只是誤會你了，并不壞。莉莉的母親告訴他。這里的人還是相當友好的。

　　這才是值得向往的生活。

　　自由的空氣。沒有監視。沒有束縛。

　　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不用面對孤獨與等待。

　　不再被動地接受。

　　他開始慢慢喜歡這里了。

　　人們長得不一樣。穿得不一樣。在一家家店鋪中穿梭，地上留下攢動的影子。他們的眼睛有不同的顏色。湖綠的。深黑的。棕褐的。還有……蔚藍的。

　　心臟因震驚陡然停止跳動。

　　“我找到他了。”女人說。

　　“怎么花了這么長時間？約他出來。我們會在鎮口的酒館旁設立埋伏。”男人的聲音通過電子設備，聽上去有些沙啞。

　　“他生活得很好。”女人自顧自低喃，翻看只有唯一主角的照片。少年在嘗試不同口味的汽水。在修剪花朵。在和一個淡金色長發的少女坐在一起。微微低垂的頭，微微翹起的嘴角。那么平和。那么快樂。

　　“他笑了。他以前從來不笑的……”

　　“約他出來！”男人的聲音開始有些不耐煩。

　　“或許我們應該就讓他生活在外面，像個正常人一樣……”女人的聲音像是真實的夢囈。他那么快樂……我知道他很快樂……放了他吧，洛斯……你應該知道的，從他生命伊始，他就不再屬于你了，也不屬于任何組織，他是他自己的！他應該有自己的生活……”

　　“我開始懷疑當初讓你接近他是不是一個錯誤。”男人冷漠地說。收起你不合時宜的婦人之仁。約他出來。”

　　咔。電話掛斷的聲音。咔。又一聲。

　　咔。又一聲。

　　蔚藍的眼睛近了。充滿著令人沉溺的柔情。潮水般涌現的還有無窮無盡的回憶。

　　母親。

　　他在心里默念。

　　過來。那雙眼睛說。

　　少年轉頭，看見少女正快樂地同一個小販進行她的第一筆交易。他知道自己不應該離開，也知道那么做很危險。她是那里的人。然而他的腳步卻還是不由自主地向那雙眼睛飄去。心中另一股蠱惑的力量慫恿著他。他分辨不清那股力量是什么。

　　去吧。去吧。那個聲音說。她是你的母親。一切都會好的。

　　“你要喝點什……”

　　“牛奶就好。”少年打斷她的問話。

　　女人苦笑了一下。我早該知道的。她喚來侍者，點了兩杯牛奶。

　　“你……過得好嗎？”即便知道答案，也渴望他的親口回答。

　　“恩。”少年說。“我和Eaq被一個養花的女人收留了，她和她的女兒對我們很好”。

　　“看來你對這里的生活融入得不錯。”女人打量著他，已經完全看不出他和正常人的區別。他的變化太大了。不同于第一次見面時那個沉睡中的男孩，像一片薄冰，蒼白脆弱，卻又無比倔強。

　　那時男人站在她的身后。吐字清晰地告訴她：這就是你的任務。

　　事實上，這并不是一個愉快的任務。她注定要欺騙他。她告訴他，她是他的母親，愿意并試圖給他一個哪怕不完整的家。她時時擁抱他，撫摸他的頭，偷偷把牛奶糖帶進地下室盡管她知道那違反了規定——“基因一號”不應該接觸任何與試驗無關的東西——接觸的越多，他就會越渴望外面的世界。

　　“基因一號”。在地下室之外的地方，這就是他的名字。她不想那么叫他。那太冷漠。她總是用溫柔的語調喚他孩子，看見他眼中的冰一點點地消融成水。他確實恢復了正常。對材料的厭惡感開始消退。而這卻也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任務已經完成，讓“基因一號”恢復正常情緒，繼續工作。而她，也再也呆不下去了。

　　她是一個背負著秘密的人。秘密背后是難以消解、堆積如山的負罪感。

　　她是一個滿口謊言的背叛者。欺騙。利用。偽裝。她已經分辨不清，那么多裝扮的臉孔中到底哪一張是盛裝的假面，哪一張是真實的自己。

　　于是，越來越難面對他一次次熱切的期盼。她漸漸地減少去看他的次數。給他許下自知難以實現的幻境，然后失措地逃離。

　　而現在，他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她卻明白，自己什么也不配說。

　　“我有些問題要問你。”那少年的目光在桌面上猶疑。“你到底是不是我母親？”

　　他知道了。女人痛苦的閉起眼。這個荒誕可笑的謊言終于被戳穿。

　　“為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為什么我被關在地下室？為什么你們剝奪我接觸外界的權利？你們到底給我學了些什么？我在這里是完全沒有任何常識的異類！”

　　“您的牛奶。”侍者打斷了少年激動的情緒。他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后呼出，等待她的答案。她此刻才驚覺面對著她的他，臉上不再帶著迷離的虛幻與飽實的幸福感，而是深深的懷疑。

　　這就是你要面對的。她深吸了一口氣。你要贖罪。

　　“我隸屬的組織被稱作G。”她試圖讓聲音聽起來足夠平靜。“組織的首領名叫洛斯，曾是國立研究所的副所長，但因試圖復制他他人基因而受到媒體的非議。國家迫于輿論的壓力開除了他，但他并沒有放棄，在山頂上建造了秘密基地，暗地召集了很多在這個領域頗有成就的專家，繼續完成他的計劃。我們試圖通過收集世界上所有優秀基因并進行整合，創造出最完美的的基因，從而達到基因優化的目的。出于謹慎，洛斯決定在第一個成品出來后進行調試并收集數據。”

　　她的話停了。悲憫的目光落在少年的臉上。

　　他忽然感到一陣冰冷。

　　“而你，就是第一個實驗的成功品。”

　　7

　　“他呢？”鬧市街頭，少女扯了扯莉莉的衣袖。

　　“大概在別的店里吧。”女孩滿不在乎地揮揮手。“又不是小孩子，不會丟的。”

　　“不行。”少女說。她將手中東西丟在地上。“我要找到他。”

　　很快，她被淹沒在人群中。陷于雜亂的劇烈的暈眩感與相交的對流使她跌跌撞撞，撲面而來的氣息讓她有些害怕，高大的影子籠罩在她的頭頂。而她不能停。她要找到他。

　　每一家店鋪。每一個酒館。每一張臉。

　　不在這里……

　　這里也沒有……

　　這不是他……

　　他到底在哪……

　　一張張陌生的面孔在她眼前往復重疊，白色的光照下，開始扭曲融匯。她極力地辨認不同臉孔之間的區別。它們本該不同，但它們看上去又極其相似。他們都不是他。

　　她不知道自己越來越不安的忐忑是從何而來。他遇到危險了嗎？他們找到他了嗎？還是……

　　他想離開她？

　　沒有心臟的身體陡然因恐懼而戰栗，寒意凍住了她的身體。可能嗎？他決定拋棄她？

　　在沒有日夜的地下室里，那個女人的離開使她成為了他擁有的唯一。那時候的他總耐心地教她說話。她的程序里有最全的語匯，但將這單調的數據轉變為一句長長的句子，卻花費了他們很多的時間。

　　沒關系。少年撫摸著她的頭，笑得溫柔。我們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更多時候她坐在他的身邊。雖然看不懂那些復雜的符號、字母，但她愿意這么看著，希望一直就那么陪伴在他身邊。即便她知道，他心中那個隱隱的期待。

　　他想離開。

　　他望向窗口的眼神是那么渴望，卻又那兒也去不了。堅固而封閉的囹圄折斷了他所有的翅膀，磨平了他的倔強。她能做的也僅僅是在這座牢籠里，陪他一起抵御寂寞的魍魎。

　　現今他們終于離開了那里。快樂的日子讓她幾乎忘記了他對外面的渴望。他要去更遠、更大的世界，而她，這個用來陪伴他消磨孤獨的替代品，是否也就失去了所有的利用價值？

　　不。不會的。她努力說服自己，努力抑制心底冒出的寒氣。太陽不再明媚的耀眼，溫暖的熱度在她的世界里慢慢消散。

　　他說過：

　　從今往后，你，將由我來保護。

　　忽然，她的眼前閃過一道刺目的白光，隱藏在鎮口酒館的草叢里。

　　她發現他了。

　　而他們，也發現他了。

　　“所以你并不是我真正的母親？”

　　“不是。”

　　“所以我也沒有父母？”

　　“對。”

　　“所以我只是一個所謂偉大計劃中一個的一個成品？”

　　“……對。”

　　“……你還有什么隱瞞我的嗎？”

　　女人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少年呆坐在桌前。第一次，他的腦海呈現空白。

　　他試圖回憶起第一次見到她時，她說。

　　“可憐的孩子。我是你的母親。養育你的人，和你永遠在一起。”

　　那畫面被擊碎了。回響變得飄渺，她的臉隨之模糊。

　　他又看見彩虹。那些落在白色碎片上的粉末，它們又飛揚起來，唱著歌在空中盤旋，像是在跳一支歡愉的舞。

　　而他無法感受到粉末的快樂。

　　意識蜷縮在陰暗的角落，那里有尖利的笑聲。

　　你不是人類。

　　你是被制造出來的生命。

　　隱約中，那個曾經是他生命中全部溫暖的源泉、被他稱作母親的女人在他耳邊驚慌地說著什么。她的聲音細碎而急切，像一只嗡嗡作響的蜜蜂得意地炫耀著戰績。而他聽不清晰。她的手緊緊抓著他的手。他知道。但他不再在乎。

　　這是他過去無比期待的觸摸。無比信賴與熱愛的聲音。

　　而現在，不再是了。

　　還重要嗎？

　　如果我可以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那些話又是另一個謊言……

　　**聲驚醒了他。

　　某一刻，他暗自期望這顆**射穿他的胸膛。他摸到臉上溫熱的血，帶著粘稠的觸感，然而并沒有記憶里的痛覺。

　　眼前的畫面隨著意識的回歸而浮現。尖叫的人們倉皇地奪門而出。砸碎的酒瓶里散發出醇厚的麥香。那個曾經是他生命中全部溫暖的源泉、被他稱作母親的女人伏在桌前，胸口破了一個血洞。紅色液體從那個洞中源源不斷的流出，像一口永不枯竭的溫泉。

　　他抬起眼。

　　那把**，他認識。是他的**。

　　那個人，他也認識。是他的Eaq。

　　8

　　她明明是可以走過去的，然后告訴他那個女人的陰謀。但是她卻忽然摸到了那把**。她明明可以不開**的，忘掉它，然后繼續向前走。但是她卻偏偏想起了當時他教她開**的話。

　　當遇到危險的時候，它能代替我保護你。

　　拉開保險栓。瞄準。然后扣動扳機，就那么簡單。

　　呯。

　　那顆**從過去穿越到了現在，射在了那個女人的胸膛。

　　“他們發現你了！這是個陷阱！”她奔向他，用盡全身的力氣喘著氣向他叫喊，可在嘈雜中那聽起來是多么的微不可聞。

　　他呆滯地凝視著她。

　　他現在最信賴的人，就在剛才，殺死了他曾經最信賴的人。而他，卻呆呆地看著這場血腥的鬧劇，像一個傻瓜。

　　“走。”她抓起他的手。

　　這只手在過去牽引著她。奔跑中，黑夜里，有他牽著，她不會害怕。

　　而現在，由她牽著他。

　　他們從酒館的后窗翻了出去，然后一路向山的方向跑去。那時曾是他們難以擺脫的夢魘，而現在，卻是他們唯一自由的希望。小鎮在今天必將經歷徹底的清查，只有山能夠為他們提供暫時的庇護。那將會是多久？明天早晨醒來，他們是否又會回到那個地下室？

　　她不知道。但此刻，她身上涌起一股神秘的力量。它來自一口千年前古老的井。

　　你渴望得到他的一切。

　　也渴望奉獻給他你的一切。

　　從遠方飄來的咒語開始在她的心底蘇醒。

　　我幫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去體悟。

　　他們穿過山溪。高樹。叢林。灌木。交錯出現的綠色、棕色與黑色盤踞在視覺之前，變成一個巨大的迷宮。

　　他們在哪里？他們將去哪里？

　　少女終于在這場冒險中迷失了方向。山下小鎮的嘈雜聲被屏蔽在層層茂密綠林的背后。或許暫時安全了。她松開少年的手，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氣。

　　“你為什么殺她？”少年終于開口，而那口吻卻是從未有過的冰冷。

　　“她和那些人是一伙的，她是誘餌！”少女仰著臉，背光，看到一張毫無笑意的臉龐。

　　“而你殺了她！我問你為什么要殺——她——？”突如其來的吼叫使樹木震顫，空中劃過一群飛鳥。

　　“她背叛了你。”少女小聲地回答。她第一次見到他如此震怒的神情。

　　“她沒有背叛我。”少年的聲音低沉下去，充滿疲憊與無力。“她從來就沒有和我在一起。”

　　“而你，”他低下頭，一字一頓地對她說。

　　“只是一個機器人，憑什么理解人的感情？”

　　夜里，少女做了一個不安的夢。酒館中她端起**，向那個背對著她的女人扣動扳機。可那女人在倒下時，竟忽然幻化成了少年。

　　他的胸前競相綻放著殷紅的花。他開始縱聲大笑。

　　“你，只是一個機器人，憑什么理解人的感情？”

　　她倏地從夢中驚醒。少年不見了。

　　她知道這次，他真的決定離開她了。

　　太陽即將升起。光明開始籠罩大地。不遠處，她依稀看見一雙浮動著的蔚藍色眼睛。

　　9

　　她被帶回了基地。

　　太像一個夢了。

　　那個被她親手殺死的女人，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她不再穿白褂，那件深色的制服使她的臉色看上去更加蒼白。

　　“你為什么沒有死？”恍惚間，少女聽見自己的聲音這么問她。

　　“你開始變得和人類一樣了。僅僅根據自己看到的，就倉促地作出愚蠢的決斷。對于一個善于偽裝的演員而言，這只是最簡單的脫身之計。”她的聲音緩慢而綿長，白皙的手指撫過少女柔嫩的臉蛋，指尖的寒意讓她不經打了一個冷戰。“感謝你的那一**，讓我乘機離開了臥底的組織。

　　“如你所見，我并不是組織的人。我屬于國家的秘密安全局。在那里，我曾以生命宣誓，永不叛離。G組織盜取他人基因并進行篡改整合的行為很早就引起了國家的注意。而我是這個專案組的成員，在五年前負責進入G組織打探有價值的消息并秘密傳遞，制造機會來削弱G的力量，直至徹底覆滅它。”

　　“比如說……？”

　　“那場爆炸。”

　　原來一切都只是棋局的一角。

　　原來一切都只是既定的命運。

　　少女環顧四周。曾經的一切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那些穿著白色袍褂的男人和女人都不見了。背負著**的強壯男人們在白色的大廳里行走。

　　“看來你們成功了。”

　　“我們確實成功了。”

　　“但是抓我有什么用呢？”少女感到困惑。“我沒有基因。我只是一個機器人。”

　　“會有用的。”這個死而復生的女人揚起了嘴角，面容帶著古怪的悲傷。“我們在這里銷毀了G留下的所有資料和實驗用品。而現在，只剩下一樣東西。”

　　這是逃不掉的宿命。

　　她被帶到了一個小倉庫里，門反鎖了起來。墻上的排風扇不知疲倦地轉動著，發出突突的響聲。她看到有扇窗戶。陽光從那里照射進來，在地上留下一塊長方形的光斑。

　　她將身體挪到光斑之下。那里有太陽溫暖的熱度。

　　真好。她想。就一直在這個地方呆著。一個小小的房間。一塊窄窄的陽光。這才是屬于機器人的生活啊。安安靜靜的。不會傷心，也不會微笑。機器人就應該面無表情地坐在狹小的倉庫里，曬著太陽，而不是一個人胡思亂想……

　　可是，不知道現在他在哪里呢？在做什么？G已經被消滅了，他應該很安全了吧，可以像一個正常的十六歲少年一樣，穿著寬大的T恤，去商店買東西，在家吃飯，看電視，或者，愛上另外一個女孩……

　　突然，她的光被什么東西擋住了。房間又暗了下來，她聽見窗外傳來細微的響聲。

　　期待與奢望的身影。

　　他來了。

　　她知道自己的表情一定十分愚蠢，因為她試圖微笑的同時卻感到臉上潮濕的涼意。他示意讓她打開窗，然后從窗臺上跳下，遮擋了她那塊小小的光斑。她想說什么，但喉嚨哽住了。那些討厭的液體，止不住地涌出，模糊了他近在咫尺的臉。

　　“別急。別急。我都知道。”他的手輕輕撫著她淡金色的頭發，輕聲呢喃。“早晨我離開你后不久我就后悔了。我擔心你會不會在森林里害怕了。迷路了。你從來沒有離開過我，我不知道你在沒有我的未來該怎么度過。

　　“這并不是我想要的自由。我一直以為，能夠無拘無束地去自己想去的地方，那便是自由。而失去了綁縛，就真的快樂嗎？我忽然發現自己早已被綁縛起來，裹足不前。心告訴我要回來，回來面對你，為我的固執道歉，為我對你的傷害道歉。為什么世界堅定不移地相信情感是人類獨有的？是這個種族自以為是的優越感嗎？

　　“你不是人類。我甚至不能確定自己是不是。但你依舊擁有感情。會難過，也會快樂。

　　“最重要的是，你沒有謊言。陰謀。以及背叛。

　　“自由。它曾經是我無數次睡夢中出現的向往。而現在，我卻發現它并不那么重要。一些東西很近很近，但它比星星以及星星之外的一切更加美好。

　　“所以我回來了，跟隨著你。從大廳到倉庫，我一直都在你的身邊。直到此刻，來到你面前。”

　　“你要帶我走嗎？”少女仰起頭，眼中盛開期待。“我們一起逃出去。”

　　“不。這次我有個更好的計劃。”少年笑笑。“給我你的手。”

　　少女充滿信任地攤開手心。那里爬滿著細密的紋路。少年用自己食指的指腹輕輕按向少女無名指的指尖。

　　指紋驗證正確

　　預設模式即將開啟請輸入指令

　　“不！”少女惶恐地看著他，不祥的預感籠罩著她，她奮力想要抽回自己的手。

　　“拿好。”少年說。他揚起一個鼓勵的笑容，將她的手腕扣緊，然后抽出腰間的**，塞到少女另一只手上。“它能夠代替我保護你。”

　　自主模式終止

　　離開

　　八秒倒數已經開始。

　　八。

　　在大門打開的瞬間，一切都將成為定局，紛爭也終于可以落下帷幕。

　　少年擁著她，在少女的唇上輕柔地落下一吻。

　　七。

　　然后他站起來，走向門。少女用力拽住他的衣角，而他搖搖頭，扳開她的手指。

　　“聽話。”

　　六。

　　接著他笑了笑，無聲地用口型告訴她。

　　“我愛你。”

　　五。

　　轉過身。他把門打開了。

　　外面是他必須面對命運。

　　四。

　　“你需要的是我。放了她。”他說。抬頭，他發現自己終于可以正視那雙給過他溫暖也給過他傷痛的為藍色眼睛。

　　三。

　　他又向前邁了一步。女人端著**的手微微顫抖。

　　“我不怪你。”他說。“你所處的世界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二。

　　一聲**響。

　　女人驚愕看到他前踉蹌。她的**根本沒有拉開保險。那是一顆從后腦穿過的**，粘稠的紅色液體順著他的脖子流進衣領，在腳下凝聚成歡快的小溪。

　　一。

　　又一聲**響。

　　人們看見少年背后，那個帶著幸福笑意的少女，對自己的腦袋扣下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