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世的愛戀,不過一場花期的長短。
兩人的糾纏,那是永生難忘的遇見。
叁生的追隨,卻挽不回軀體的離散。
肆意的荷香,落下華美枯萎的闌珊。
十年前他來到了這個城市。時間割斷了記憶,讓他忘卻了自己的位置。自己好像原本就是屬于這座城的。依舊笨拙而膽怯,即便擁有令旁人羨慕的豐厚收入。一個人,獨居。沒有需要維護的感情的生活是單純而痛苦的。他不用費心去呵護脆弱的關于愛的花朵,卻也注定在這座城里找不到可以信賴的人。又或者,他沒有信賴他人的勇氣。身邊不乏女人,卻都住不進他的心里。她們來了又走,最終不留一點痕跡。
人間才是最痛苦的煉獄。狹窄骯臟的甬道里擠滿了驚聲尖叫的同類,他們彼此踐踏彼此傷害,在尋找被細菌腐蝕得潰不成形的食物的同時付出撕裂自身的代價。這是下去的唯一途徑。在這個腐朽城市里活下去的唯一途徑。來到這座城,就是注定的墮落。就好像每個人的降世都是對于前世罪孽的懲罰。
終于到了夏季。
他忽然感覺疲倦。疲倦了坐在空蕩蕩的大公寓里即使開著所有的燈卻依舊卷席而來的瘋狂蔓延的寂寞。酒精讓軀體沉淪而意識清醒,造就無能為力的痛苦。站在頂樓透過玻璃窗,看到這個城市夜晚的紙醉金迷燈紅酒綠。那是成就與滿足欲望深淵的根源。
最好的治愈來自沉默的時間,最好的解脫那是空虛的流年。他為自己放假,開始在城市模糊的邊緣游走。暫時脫離追逐的戰斗,舒適使得倦意一襲而來。是太久沒有這樣輕快而愉悅的生活了吧。像是繃緊的琴弦忽然松了下來,松軟綿長。
漫無目的的旅行把他帶到了這個江南小鎮。依然是潮濕溫潤的空氣,卻有著溫暖的甜味,讓他不由得慢慢松弛下來。這就是江南的鎮了。交錯著的路通向各個地方,一旦落入其中,便難以尋找得到出口。而他卻并不急著出去,只是在巷子里閑逛。久違的松散感覺讓他挪不開腳步。
南方的民舍很多。城市的邊沿,那些被綠林遮蓋的荒野間散落的瓦房沉默地度過不息的日出日落。找一家名宿借住是相當簡單的事情。他選中了那間傍水的房子。離橋很近,種了些蓮花。夏初,花未開。大片的綠色鋪滿池面?;ò€沒開出,都緊裹在綠色的衣內。卻已經飽滿起來,挺立著,露出粉色的尖角。這就是他住在這里的全部原因。他知道這里將誕生一片他期待已久的美麗。不知為何,他就是知道。
那么多支花。他偏偏看見了它,綠色褪盡展現出無限粉嫩的風華。他伸手,讓它羞怯地在他的手中微微顫動。柔軟而細膩的觸感包圍他的指尖,使他涌現出一種無比熟悉的感覺,仿佛這個動作曾被反復溫習,和他的呼吸心跳一起被這個身體牢記。
喜歡這些蓮嗎?房東是個老人,穿藍色的褂子,總掛著溫和的笑。
他沉默不語,依舊眷戀地小心摩挲著花朵嬌嫩的瓣。
老人走上前去,稍一用力就伸手掐斷了他手下的花。給你。
他愕然,卻看不出老人任何的情緒,仍然是不溫不火的笑。喜歡,那么就送給你。他是你的蓮了。
他有些木訥地看著手中的花。
這就是……我的蓮了?
傍晚的余霞零星地散落在天邊。他慢慢走回了借住的地方。那間小小的屋子,從某一天開始而變得不同。他將那支蓮養在水中,孩子一般期待著它的盛開,就像兒時在家門口埋下的一顆種子,每天清晨所懷揣的惴惴不安和期待。
他和他的蓮住在一起。
真好。
門是半掩著的。
所以當他在黑暗中看到一個綽約的人影時并沒有太吃驚,只是快步走到窗前拉開了簾子。光線透過灰蒙蒙的窗戶傾瀉進來。下午五六點的陽光還是很好的。微微的金色,給地板鋪上了一層略微烤過的焦黃。床上伏著的是一個女孩。
透著粉色的潔白肌膚散發著淡淡的馨香,黑得動人的濃密發絲松散地被墨綠色的絲帶束著披散下來,像是微微打著卷邊的荷葉,蓋住了她白色的襯衣。
他繞到她的面前,凝視著那張熟睡中的臉龐。
毫無疑問。那是他所見過的最美麗的女子。
沉睡中靜止了一切把空氣凝固了。太安靜了,安靜的好像沒有任何生命的氣息。只有睫毛投下的淺褐色陰影在微微翕動。
她動了一下,似乎是感覺到了光亮,慢慢醒了過來。
嗨。她說。你來了呢。嘴角勾起的弧度,卻又是那樣剛剛好。
他伸手撫上她的嘴角,細膩的觸感像是盛開中靠近花蕊的瓣。似曾相識的感覺。他不小心沉溺了進去,是她的笑把他喚醒。
對不起……對不起!他一驚,抽回自己的手,經不住有些臉紅。怎么說也算是陌生人吧。
沒關系。她上下打量著他,依舊是噙著笑的。清澈見底的眼中是難掩的平和。
那么,你是怎么進來的?他問她,專注地注視著她。
她安靜地看著他,安靜地沉默。他不介意這樣的沉默,因為在習慣了曾經經歷過的那樣的令人窒息的沉悶之后,這樣片刻的安謐,便也成為了難得的快樂。
我餓了。她突然大聲地宣布,揉了揉眼睛,然后抓起他的手。帶我去吃東西吧。
走在大街上,冷風使他慢慢清醒了一些。工作日的關系,街上的人很少。即使他握著她的手,即使他能聞得到她身上淡淡的花香,他依舊覺得不可思議。自己和一個孩子一般的女孩并肩走在街上。更荒謬的是,她和他根本就素不相識。她的手冰涼,小小的,像是時刻會滑落出他的手掌,卻又每每在即將分離的那一刻緊緊抓住他。這意外地讓他感到充實和滿足。有多久沒有像這樣一般,牽著一個年輕女孩的手,這么簡單輕松地在街上走?
挑了家安靜的茶樓,挑了個二樓的位子。傍晚的時間,茶樓里擠滿了人。他叫了壺龍井,又點了幾個小菜。
等待的時間是漫長的。他不知該和她說些什么好。看著她的眼,他竟第一次那么不知所措。他無法解釋自己忽然而至的怯意是怎么來的。這一切潮涌而至的情感,和她的到來一樣難以捉摸。
我以前……見過你嗎?他遲疑了一下,話已問出了口。
她沉默了幾秒,旋即又笑開了。怎么可能呢。你是第一次來這里的吧。我呢,也從沒離開過這里。所以我們怎么可能見過呢。
是啊,怎么可能呢。他喃喃地說著,卻依然望著她。
至少現在是認識了吧。這樣就沒問題了。她趴在桌上,乖巧的像個孩子。然后很快被端上來的精致茶點吸引了目光。
好漂亮!她邊說邊興奮地拿起筷子,撥弄著蒸籠里的剔透的蒸餃,消瘦白凈的臉頰因蒸汽而變得紅潤起來。
果然是個孩子。他在心中默念,卻又忍不住被她的笑靨吸引。多久沒有看見過這樣明媚純真的笑容了?又或者是在為了生存而迷失自己的征途中,忘記了這些燦爛的美麗?
這樣無盡的綻放。這樣耀眼的光華。
這樣奪目的榮光,此刻卻落在他的面前。如果這就是幸福,他勢必不會懷疑。只是那么短暫的一瞥,卻足矣充填滿他所有的自艾與不安。
在這一刻,他下定決心。這個女孩,一定就是他一直期待的那個。
走出茶樓,天已經全部暗了下來。不同于過去習慣的萬家燈火。這里的燈光很瑣碎,像過了收割時節而落在田間的麥穗。
你住哪里?我送你回去。他問。卻明白自己不希望知道答案。
我?沒地方去。就住你那里好了。我喜歡你的沙發。
她歪著頭,那樣輕快的說。然后踮起腳尖轉了個圈,懸浮在空氣中的白色的裙擺在路燈下綻放出稍縱即逝的蓮花。
他輕笑。第一次,就讓自己那么自私吧。自私地擁有她,哪怕是第一天遇見了她。他不想放她走,
于是在這晚上,他便牽著她一路往回走。像牽著一只迷路的小動物。她緊緊握著他的手,和他在長長的路上一起走。腳下是被月光拉得長長地影子,和他們一起走到路的盡頭。
她交予了他全部的信任。
不知為何,他就是這么知道。
第二天,他在香味中醒來。走出屋子,那個他撿來的女孩正忙著擺開一桌的食物。泛著泡泡的粥。青色的醬菜。她依舊一身白衣,走一步,袖口就蕩漾成一朵雪白的蓮。這不就是他當初進城所懷揣的夢想么?擁有一個簡單樸素的家,擁有一個愿意為他做飯,笑的單純天真的女孩。原來自己也很容易知足,只是這么多年來,他不停地收集著自己并不需要的東西,忘記了那個悄悄藏在心底的小小愿望。
你起來了呀。她笑笑。早飯快好了。一起吃吧。
他走上前去,輕輕抱住了她。不要對我那么好,我怕我會愛上你。
那么就愛上吧。她說。聽不清情緒。
什么?
我說,那就愛上吧。
這一切發生的太不可思議。他堅不可摧的自我很快被她攻陷。從不知什么時候起,他開始習慣了她的陪伴,習慣了有一個人,每天早晨在桌上擺滿粥和小菜,盈盈地笑,等著他一道開飯。
他陷入了一場從未有過的癡戀。他愛上了她纖細的手指,深色的卷發,淡淡的香味,還有小小的霸道。不知為什么,這個突然出現在他生命里的女孩是那么理所當然,好像是那么理所當然的在江南等著他,又似乎他此次的旅行只是為了來見她,冥冥中注定了那般。
他帶著她走遍這個小鎮的每一個角落。他喜歡看她因為他送的任何一個小東西而臉上泛起的滿足。怎么溺愛她仿佛都不會過分,寵她仿佛就是自己習慣的一部分。他們常去茶樓,因為他記得她看到那些點心時稚氣的笑容;他也常帶她坐著船看河里的蓮花,看著它們漸漸把綠色褪去,一點點吐露出柔弱的花心,盛開出大朵大朵的潔白。他喜歡蓮,她也喜歡。初夏。盛夏。一直走到夏末。
你知道嗎?我房間里曾經有一枝蓮花。我把它放在水里養著,可惜后來不見了。他擁著她,輕輕撫著她的長發。或許就是她出現的那一夜開始,他的蓮不見了。而他沒有去找它,只因為他擁有了她。
你很愛它?她慵懶地躺在他的懷中,像只滿足的貓咪。
我很愛它。
你很想它?
我不想它。我愛它是因為我寂寞。而你填滿了我的寂寞。
蓮也很寂寞。它生在水中,是上帝給的懲罰??粗懙?,卻永遠只能在水中飄蕩。她慢慢地說,看著滿池的花。花朵一旦開始綻放,就意味著一步步走向死亡。開始時就已經預見了的結束,初生孕育的不是希望,而是絕望。
但是至少他們綻放過。他笑。上帝依舊是仁慈的,至少給了蓮花整整一個夏天的花期,讓它肆意絢爛。
是吧。曾經綻放過。這樣應該也就夠了。她喃喃低語,在他懷中沉沉地睡去。
如果你回去了,你還會記得我嗎?依舊是那間茶樓,傍晚的光景,她漫不經心地掂起一塊糕,輕巧地吐出這樣的話語。
你不同我一起走嗎?他反問,溺愛地替她擦去鼻尖的糕屑?;蛟S是理所當然地認定了她離不開自己,所以采用了這樣
她忽然坐起來,神情變得嚴肅了,扭頭看著窗外?,F在已經是八月半了呢。她說起了不相干的話。
夏蟬嘶聲力竭地扯著嗓子叫,使她的聲音聽起來更模糊了。
他有些不耐煩的敲著桌子,執意要求得到答案。你和我一起走吧,一起走吧。我帶你去城市,那里我有套房子,我們可以住在一起。我會娶你的。回去就娶你。他鄭重地說,所以,你和我一起走吧。
她看著他,安靜地聽他說完這段話,卻浮現出無比哀傷神情。她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很遠的他,遠得讓他以為他將要失去她。
我沒辦法跟你走的。絕不可以。她搖著頭,依然用那樣他所陌生而又令他深深恐懼的神情望著他。那樣堅定的語氣,陌生的口吻。絕不是那個他所熟悉的,任性地說要去吃東西,盈盈地等著他一起吃飯的女孩子。他看不懂她眉宇間的悲傷,也不想讀懂。
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所以我們要一起走。我要帶你走。他低吼,像一只受傷的野獸?;腥婚g有一種感覺,似乎這是無比熟悉的對話,練過無數次的對白。她的拒絕不在他的意料之內。一起回到城市,做一對平凡而快樂的夫妻,這才是他的劇本。
你為什么要留在這里?你的家人在這里?你不相信我?還是你根本不愛我……?
回去吧。她淡淡地說。回家去。
像是回到了那個初夏的傍晚,他牽著她的手,在長長的路上走。只是現在,他變成了一個孩子,一個暴躁易怒的孩子。小心翼翼,害怕受傷。她把他握的很緊,直至指節泛白。她明白他的怒氣,卻唯有這件事情,她無法回應他。
只有這件事。
畢竟夏天,就快要結束了。
陪我在船上坐一會兒吧。來到借住的民舍前,她小聲地央求。即便是惱火著她的頑固,他依舊無法拒絕她的任何要求。
盛夏,花開得正濃。滿池的潔白晃了他的眼。蓮香使他醉了,慢慢地睡去。只是闔眼前,好像是看見了她蒼白的笑容。
很快,他進入到一個無聲的夢境,看到了一池蓮花。即便是在模糊的睡夢中,仍依稀辨認的出,那些蓮花。
茫茫的一大片白。
盛開著的,嫩得出水的大片花瓣幾乎是一整朵一整朵地鋪滿了湖。這樣安靜,仿佛沒有生命氣息般的絕望的美麗。她從湖的對岸慢慢走來巧笑倩兮,同蓮花般安靜。之后又忽然舞起來。
上下翻飛的袖邊?,摪兹缬竦闹讣?。發間墨綠的綢緞。冷清空洞的雙眼。還有明亮同暖陽般的笑容——這是整個夢境中最明晰的部分。
她不停地旋轉。在岸邊。越轉越快。裙邊飛揚在空中,像慢慢綻放開的花朵,竭力貪婪地不斷張大。
啪。只那么細小的一聲。像是從什么很遙遠的地方傳來,一切卻都忽然停止了。
她被衣裙盛開的花朵吞噬,然后落入水中,消失不見。一切發生的太靜默太迅速,他只能眼看著她溶進了那一片茫然未知的白。
眼前還是茫茫的一大片白。都是蓮花。盛開著的,怒放著的,處在最美好年華的蓮花。
夏風使他蘇醒過來。額間是隱隱的冷汗。
已經是次日的天明了,四五點鐘的光景。
大約是剛睡醒的緣故,眼前仍舊還看不太清晰,卻能聞到一股濃烈的蓮香,嗆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他支起身體,驚恐的發現本是滿池盛開的蓮花一夜落盡,露出光禿禿的黑色的芯。成片的蓮葉發黃,松弛在池子里,無力地飄蕩散開,同城市般灰黑色的天際那般讓他打了一個寒戰。
她不見了。
他懷里倚著的是一枝枯萎的蓮花,散落著星點的露水。
撲面而來的濃郁的花香,濃郁得像條扼住他喉管的蛇,讓他禁不住落下了淚。他就像一個孩子那般嗚咽地哭了起來。
打濕了那支枯萎的蓮花。
番外
他獨居,在江南的郊野。擯棄繁華與忙碌,只是這樣單純地為生活為生活。讀了很多書,也常寫字。那時候山還很青天還很藍。有很多的樹,還有門前的湖。
就這樣簡簡單單的平淡生活。與人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自己擁有不咸不淡的性情。不會太快樂,卻至少是安全的。他原本就是想這樣過一輩子的。
但是他卻遇見了蓮。他的蓮。
春末仍帶著寒意的水是上好的錦緞,微透著微涼的絲滑平穩地淌過他的手。晚春的氣息伴隨著花瓣的甜美散落開,蕩漾在湖中。
就在這樣太陽不怎么烈,卻足矣稱得上明媚的日子里,他同他的蓮相遇了。那是湖旁的一角,很不起眼的地方。三五片葉子靜泊在水面上,托著朵綠色的苞。只是那么小、那么瘦弱的一朵而已,沉睡在他所投落的影陰影之下。
你同我一樣,也是一個人嗎?他這樣想著,走上前去撫著那尚未綻開的美好。流連于指尖柔軟而略微刺痛的觸感卻給他帶來一陣歡愉,那樣踏實溫暖的感覺。
花朵偎他的掌心里輕顫著,像是裹著一顆心臟,小心翼翼地跳動著。
于是他便認定了,那是他的蓮了。
從那以后,他每天總會去看望他的蓮。只是站在她旁邊望著,看著那層羞澀的綠意慢慢褪去,一點點露出白色的瓣,一層層打開,飽滿的幸福感便充滿了他的胸口。這樣的快樂是從擁有過的,從心底升涌而出的快樂。
表面平和的安詳破裂了。他的無拘無束終于被一朵蓮花牽絆了。
萬物本就都是有心的,無心與絕情只是舞會的華麗盛裝。當褪去假面,依舊是那張溫和的,略帶笑意的面龐。
1645年,明朝終究覆亡。不知何時開始的劫難,卻噩夢般無盡綿長。
他被慘叫與呼喊喚醒。那是火光照亮的夜,血光映著的刀尖。
紅。
漫天的紅。
那紅太熱烈太耀眼,
在空氣中彌漫著腥甜的絕望,他甚至感覺得到溫熱的液體就濺在他的臉和指上。粘稠的觸感讓他寒顫不已,匆匆收了些衣物和所剩不多的銀兩便奪門而出。
熾熱的浪潮席卷而來,他卻陷入刺骨的寒冷。那些躺在赤色河流中的呻吟著的軀體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他驚恐地甩開腿,閉起眼不忍看他們祈求的面容。在這種時候,無論是誰都是自私的吧,只有想要活下去的念頭是如此清晰地銘刻。
湖水早已不是碧綠的蕩漾,散發著腥臭與腐朽的氣息。他在遠處就望見了他的蓮,在漫天刺眼的鮮紅中恐懼地戰栗。她緊緊靠著橋壁,脆弱的身體在這罪惡的人間地獄這幾天就快要開花了,花蕾無助地貼在石橋的柱上。他分明可以看見她惶恐的眼里滿是幾欲破碎的淚水。
你只有我,我也只有你了。所以我們要一起走。我要帶你走。
狠狠地掐斷花莖,那只是瞬間的事。冰冷的湖水植物汁液的氣味混雜著血水淌進了他的袖口。唇邊有微咸的味道,是淚還是血?他只記得自己捧著這朵花沿著湖水狂奔,他只知道自己想和他的蓮在一起,無論去什么地方都好。
火光。血光。
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那是獵狗在發現獵物時愉悅的低吼。他們熱愛**破碎時遲鈍的撕裂聲,沉迷于和殺戮相關的一切。
冰冷的鐵器貫穿胸口的剎那,溫熱的液體在他的身體里炸裂開。這是自己的血嗎?他努力想抬起手,卻只能看見血紅模糊了他的雙眼。
他將蓮摟得更緊,感覺到微涼的液體濡濕了他的衣襟。淡淡的花香,若有似無的涼。
這樣也好。
至少我們能一起走。
無論去什么地方。
一直都。
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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